小市修整了五日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赵七娘来啦!”
“二哥好!”
她的摊位,就选在这个徐老二的大饼摊子旁边。
小市不大,门道不少。
贺子庸懒得理会,可贺氏却是能如数家珍。
东面靠着井巷子口和西边靠着通外街小道的,都是几个连着摊子摆的,卖什么的都有,每一串连在一起的或多或少的攀着亲戚,这种人一打架一大窝上,没有吃亏的份。
中间靠着路边的,生意不如两头;再靠后一些,占据着宽敞地方的摊子都铺比较大的,是吃食的,以饼子和餺飥为主;再然后是占据标志性物的,靠近小店的,靠近巷子石碑的,还有比如说树荫底下摆摊的贺子庸。
树荫底下好乘凉,谁都知道,可这么好的地方贺子庸能占住,还要多亏他有个在武侯铺当差的表舅,王东海。
贺氏说起自己这个表亲的时候,并没什么亲近感,略一提提就过了。
罗琦察言观色,也就没多问,心里却恍然那天夜里难怪贺子庸轻轻一句话,武侯便放了自己和十郎,原来如此。
等到罗琦来选地方的时候,大家本来热情招呼她,可一听是要问空位子做买卖的,就都斜眼拉脸的说话也阴阳怪气的,尤其是卖大饼的徐老二,占得地最大,周围也没人来摆摊,典型刺头一个。
罗琦看了一圈,反倒主动来找徐老二谈,商场上的敌友,永远都是利益说话。
如今两家已经谈好了联盟,罗琦摊子上的鸭汤泡饼用的饼子,全权由徐老二家正常卖价提供,并且,从徐老二家里买两文以上的饼子,可以来罗琦摊子上免费喝一碗鸭汤。当然,附加条件就是,徐老二每天要免费给罗琦摊位提供两桶新鲜井水和一捆干柴为基础。
反正有驴子拉车,井水又不花钱,木柴也是自家小子们捡回来的,多得很。
摊主徐老二一算账,当即在摊子旁边搬来一块石头放好,“赵七娘,你就把摊子支在这!”
那些卖吃食的,不知道两人叽叽咕咕说了什么,这会儿看见徐老二搬了石头,一个个急了眼,罗琦前脚一走,打听的问事的,都凑到徐老二跟前,徐老二正算账呢,哪顾得上他们,眼一横不耐烦的都轰了,“问什么问,都给我招子放亮一点,没事少往这里凑。”
罗琦也算账,自己一天六只鸭架能熬三大桶老鸭汤肯定是不足的,那就往里多加菌菇,又营养口感也丰富,反正菌菇是自己闲时跟着贺姨她们上山采的,晒干晾好的有不少,目前自己有了立足之地,还省下了买柴钱,她没有驴子,本来犯愁如何运水,这下三个问题一起都解决了。
贺氏却觉得如此,给徐老二的那些条件根本不算是条件,反倒是罗琦自己,是亏了的。
资源置换的重点,不能只计较得失,而是在亏损处于可控范围内时,利用自己和对方的资源解决自己实质性问题,当然,罗琦心里想想面上只是笑笑,并不做过多解释。
明天就要开业了,和徐老二寒暄了几句,罗琦过去树荫底下和贺子庸打招呼,顺便厚着脸皮问他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小市大树下,戴着斗笠的贺子庸,一贯的不声不响,
买他东西的都是老客,取一件得用的,直接就把钱放在他脚边的一个竹篓里,罗琦走过来,正要开口,旁边倒有个买东西的婆婆小声说,“小娘子,这里边这一堆都是一文钱的,那边的是三文钱,喏,钱放在那个小竹篓里就得了。”
“哦,我不买东西,我就是看看。”
婆婆立时一副明了的表情,再懒得搭理她,“上赶着的,哪有人稀罕,还是踏踏实实的吧。”
“她是好意。”
贺子庸等那婆婆走远了,才带着笑意微微抬起帽檐,“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
“也许吧,过来转转,顺便和你打个招呼。”
“东西我都做好了,不过在家里。”
“……”
贺子庸就像是有能窥破她思维的能力,往往就赶在她前面说出她想问或是想听的话。
“子庸哥哥~”
一个攒着粉色绢花,肤色略黄长相尚可的女孩突然插入两人的对话里,“最近王叔比较忙,爹让三娘来看看子庸哥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张三娘一边说一边偷偷窥视贺子庸的脸,小脸蛋粉粉嫩嫩的羞羞怯怯,可眼里的神色却是恨不得扑上去把贺子庸吃干抹净的,罗琦这会儿倒是真明白了那位婆婆的意思,不禁退让一下,独自暗笑。
贺子庸皱眉,瞥了一眼偷笑的罗琦,神色微恼的把支着帽檐的手指一松,斗笠就把脸都遮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回去坐好。
张三娘自然把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失望之余,又纳闷旁边这个穿着陈旧的穷丫头是哪里冒出来的,长得一双大眼亮晶晶这是要勾搭子庸哥哥?令人看着就心烦。
“子庸哥哥,那你忙吧。”张三娘眼角看见罗琦转身要走,一跺脚,跟上去走远一些,才拦住前路。
“你是谁?!”
“请问有什么事吗?”罗琦反问。
“你找子庸哥哥什么事?”
张三娘立着眼睛插着腰,理直气壮的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最好聪明一点,我阿耶是武侯铺的张大力,和王叔那是生死兄弟,子庸哥哥以后必然是要娶我的。”
未婚妻?
罗琦打量眼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年轻气盛宣布主权的样子,心里不由的升起一股烦闷,“是吗?那可曾纳彩,可曾问名,可曾纳吉,可曾纳征?”
四个可曾让张三娘瞪圆了眼,哑口无言。
罗琦问完了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与个小丫头有什么好争执的呢。
想起自己近来,越来越会撒娇了,不禁老脸一红,嘿,每天对着镜子,真把自己当十五岁娇嫩的小姑娘了,不过她反过来一想,可不就是水灵灵的十五岁嘛。
想到这,她突然也双手一叉腰眉毛一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贺姨正在张罗给子庸哥哥说亲呢,我们一个巷子里住着的都知道,你这正经未过门的儿媳妇难道一点不知道?哎呀,到时候喜堂里面新娘子不是你,那多难为情。”
名正言顺的任性和不讲理的感觉,真是爽啊~
“你!你胡说!”
“我胡说没胡说,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好浓的醋味呀,是谁吃了醋?!”
张三娘气的跺脚,却顾不上这些了,她一听见整个巷子里都知道,脑海里就只剩下子庸哥哥要娶别人了,哪里还顾得上罗琦,含着泪就直奔武侯铺子找她爹去了。
罗琦今天心情好,可这张三娘不经诈,才三言两语的就自乱了阵脚,好没意思。
武侯铺里静悄悄的,只一个消瘦汉子对着一碟子花生米小酌。
砰的一下,大门一声巨响,张三娘冲进来人都没看清楚就扯开了哭腔,“爹,子庸哥哥要娶亲了!”
“三娘,你没头没尾的胡说什么呢!”
王东海眼底划过一丝厌恶,不过很好的掩饰在他的凶厉的表象下。
张三娘这才看清楚这小屋子里只有王东海一个人在,贯穿右眼的一道竖长疤,每每看见了,张三娘都不由的缩缩脖子,平日里在王东海面前,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可是,今天!
“王叔,子庸哥哥真的要娶妻了吗?”
王东海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你哪里听来的?”
“没有吗?我就知道是那个小贱……那个坏娘子骗我的……”
张三娘破涕为笑,王东海见她这满脸泪痕说话更是颠三倒四的样子,心下了然,以这丫头的性子,必是又去小市里与人争风吃醋去了,这样的品性,倒也帮贺子庸赶走了许多蜂蝶。
不过,还是要敲打敲打。
“也不好说,毕竟我只是他家表亲,庸儿的婚事自然还是要他母亲做主。”
“啊!那……那就是说还是……有可能是真的了?”
王东海拿起水盏径自给窗台上的一盆剑兰浇水,“选媳选德,这点不会错。”
张三娘抽抽噎噎的,心里有点慌,只好诺诺的退出去,心焦的回家等自己阿耶回来商议。
这边,王东海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久久。
主公,老臣无能,只能让少主过眼下这种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