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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你就依了我吧
    曲如坤终于把南方书商白光绎引到张至穹家。他看罢张至穹发表的一系列小说,竟满口答应帮忙。但甜言蜜语的后面又是什么……



    踩着秋日纷纷扬扬的落叶儿,身材颀长的曲如坤引着南方书商白光绎走进张至穹幽静而简陋的小院里。



    那时候小院里正放一木椅置一小凳儿,木椅当桌小発当座,一摞稿纸一杆钢笔,在落叶儿飞舞的晚秋情绪里,张至穹就这样在自家的小院里开写另一个中篇小说《乡村的轮回》。



    每年春秋两季就是这样,老屋里光线暗淡阴凉潮湿,张至弯就出得院里置一椅一発,脚下放一茶杯,咕咕地将茶水饮下,笔管就牵带着思绪走进自己营造的情节之中。



    曲如坤曾对他说过,季节与气候有时候直接影响画家的创作,导致了作品效果的最终不同,在这方面有很多类似传奇一样的佳话,不知你写小说有没有这种感受。



    张至穹想了想说,被你一提醒还确实有这种模糊的规律,即,季节的变化直接作用于我的情绪和我的感觉,气候的冷暖直接刺激着直接钳制着对生活对艺术的悟性程度。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情绪有如一泓春水,坦荡平缓中潜藏了勃勃生机,文字里有某种力量的涵盖;夏天里,情绪浓郁成天际那颗老太阳,文字也炽烈如火,尽情焚烧,烧去平静烧来激奋烧得火暴有余而沉思不足;秋日能蒸发些许高涨,遏止一下火暴无节制的漫延,秋日却无可避免地带给我惆怅与失落,萧瑟秋风和漫漫淫雨往往罩于作品酸涩苦楚的情调和悲凉忧伤的氛围;冬天的冷峻賦于我静默和沉思,文字也凝聚得掺不得半点水分,自然瓷实有余却空灵不足……



    进入写作中的张至穹心静如水,文气像从遥远天际猎猎而来的秋风流畅而有气势。这种创作的愉悦是形而上的享受,是他内向而丰富的内心世界在同生活、同自然、同生命的一次次诚恳庄严的对话。他沉静练达地走进这种蕴含丰厚的对话之中……,



    大门之外小巷之内的路面上响起节奏分明愉悦动人的脚步声,远远的张至穹就能判断出那是曲如坤的高跟皮鞋在轻轻拍打着路面,足音欢快,轻松抒情。每每在小院里以椅面为案以小凳为座而在一摞稿纸上笔耕的张至穹听到这生动的足音,像基督徒听到主的福音一样,心域就沉浸在巨大的幸福里



    可是,张至穹今天在敏锐感受到由远而近的熟悉诱人的轻俏脚步时,也本能地捕捉到另一个陌生而有些杂乱的脚步,他原本平静的心顷刻间失去了平衡,一丝紊乱的情绪爬上他的心头……



    果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曲如坤领进一个身材矮小的四十七八岁的男人。



    中年男子的脸色白白的,一对长着黄眼珠的眼睛放一些精明和不亢不卑的光线,保养很好的身材短小却十分团聚,下腹微微隆起来,此时站在秋末凉爽的小院里,那微微前隆的肚皮就含了一些城府和自信在里面,



    至穹——,这就是常给你说过的白光绎先生;白先生,这就是青年作家张至穹喽,你看这阵势,又写开另一部小说啦!



    曲如坤介绍的话音未落,白光绎就走了过去热情地握住了刚刚站起身的张至穹的手。



    嗬,张作家,久闻大名,久闻大名。看过你的作品,猜想你有一把年纪啦,起码像我这样的年龄,想不到这么年轻,真让人惊讶,张作家实在后生可畏……,白光绎看着张至穹,不无真诚地说;



    白先生太客气,以后还得多关照才是,有劳你到我这陋舍来一遭,非常欢迎呢!



    张至穹说着客套话,欲让白光绎坐在小発上,白光绎却环视着这幽静的小院,并说能否到屋子里看看作家的房舍。



    太艰苦啦,太艰苦啦,想不到那么多小说作品,居然是在这么个环境下写出来的,真是不可思议,这更让人钦佩你的毅力,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老祖宗的话一点不假。不过,随着形势的发展,时代的发展,条件可以适当地改变一下,张作家,这也是很可能的事么。我接触过南方很多作家,有名声斐然的,也有默默无闻的,但生存条件大多要好于北方作家,这似乎成了一种现像,也是南北各方面的差异造成的……



    看完张至穹的居住老屋,书商颇有一番感叹。



    院里凉爽开阔,几人就坐在小院里谈起来。



    穷而为文吗,自古以来就这么个道理,作家命定的和清贫的佛教徒有异曲同工之妙,孟亚圣也说过必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张至穹还想说写书的不如出书的,出书的不如贩书的,忽然想到前来的这位是一个资深的书商,这话就忍住了。



    对对。白光绎从几句谈话中,知晓眼前这个三十五岁的小说家是一个执著得有些执拗的那种类型的文化人,个性突兀,却常常固执己见,白光绎就存了几分小心。



    张老弟的这种追求和已取得的成就真是不容易,现在年轻人有事业心的太少太少啦。不过,话说回来,心眼儿再灵活一点儿,条件就很容易改善,人的一生一世毕竟不全是苦行僧吗!



    话题自然很快谈到他们出书的事宜。



    前一段在曲如坤的一再鼓励之下,张至穹的心有些活泛了,曲如坤介绍了白光绎的许多情况之后,就把张至穹发表的小说选出十部中篇四十个短篇和三四十个散文,以原刊杂志为主拿给白光绎,让他先看一看。曲如坤的意思是,如果白光绎能看得上的话,最好能出一套张至穹选集,三本或四本、五本,当然多多益善。中篇可以挑选出两本集子来,短篇选上两本集子,前期的一些作品就不要选它们了,而散文是可以出一本精选集子的。曲如坤曾想过,白光绎少到底,也会给张至穹出上下两本小说集的,而这事儿在他,真是易如反掌了……



    白光绎细细看过张至穹的小说,到天地歌厅找到了曲如坤,他说张的小说功力很好,颇有特色,目下他是帮其出三本选集的,印一本中篇选集两本短篇选集,散文集子可过一段时日后再考虑……



    曲如坤听罢喜不自禁,她真想马上把这消息告诉张至穹,让他也分享一下快乐的。



    曲小姐,咱们和出版社略有不同,出版社是出书之后才给稿酬的,并且少得可怜,可以说只是意思意思,咱就不一样的了,只要看好你的作品,出书之前就签好合同书,并且预付全部稿酬的三分之二,张至穹的三本集子合九十万字,可得稿酬六万元整,三分之二吗,就是整四万,这是立竿见影的事情,两个月后,三本书一待出齐,再给二百本样书和剩余的三分之一稿酬,你看如何?



    曲如坤做梦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能一次性出张至穹的三本小说集,这真是天大的好事,何况,还有十分丰厚的六万元稿酬!她从心里感激白光绎,也从心里为她所爱的张至穹由衷地高兴!



    曲小姐,你一直关心着这件事,我得拾起这个面子哟,绝对要帮这个忙的。只是,咱们见到张至穹,和他商量一下书名的事宜,书名得按照我起的名字,我不得不从经济利益上考虑呀,像我这种情况,一般是不出中短篇集子的,卖不出去就全赔啦,这个风险无人敢冒,所以……这一点曲小姐得理解我啦。



    这样,南方书商白光绎便跟着曲如坤来到张至穹的家。



    要放在一般作者、作家,白光绎这种出书的丰厚条件和一笔甚为诱人的稿酬,早把人激动得飘飙欲仙了,唯恐对书商巴结不及,可是,张至穹却平平静静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兴奋,这使白光绎不免为之一怔。



    事情能谈妥,这自然是件好事。作为书商的白光绎虽说这选集比起其他的书籍来经济效益稍差一些,但自己的形像能占据曲小姐的心,留一个较为美好印像;事情谈不成,这要看怎么个不成法,因为曲小姐的热情如此之高,期望值也特别大,张至穹如不答应小说集的更改名称而荒了这件事,必定会引起曲小姐的不满和失望……以至达到某种程度的不愉快……这样,出书一事成与不成,对颇有心计的白光绎来说,无疑都是一件上好的事情。



    当张至穹听到白光绎决计为他出三本集子而稿酬颇丰的话后,他那颗三十五岁的心在瘦削的胸膛里狂跳不止,一层能表明心情激动的汗水迅速地布满他的额角,但这种激动没有从脸色上传达出来,他青黄的脸皮严严实实地把漫上心壁的喜悦遮掩了。



    容易吗?谈何容易!简直太艰难了。别说同时出三本计九十万字的小说集子,就是出单本小说集,于他来说也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情。操笔写小说十余年的张至穹深知目下出书的艰难。



    晋中一位写小说的朋友,先后在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发表了大大小小百余篇小说,决计出一本小说集子,就花了一万元在出版社通过熟人买了一个书号,自己又在晋中找了一家印刷厂印了五千册,印刷费用又花去了两万元,前后筹集这三万元真使他累死累活,疲于奔命。书印出来之后,又要托熟人找关系几十本、几百本去靠人情推销……三年下来了,推销了不到两千册,而堆在家里的那三千册书山一样地堆积在他的心里。去年屋子潮湿漏水,有一多半书发霉起了绿毛,更使他如坐针毡,心急如焚……可是,又有什么好的办法呢!托全省的作家朋友,伸出援助之手也只能每人帮他推销几十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吕梁一位文友,路子比较活泛一些,大张旗鼓地组织一本报告文学集,就是写本地的效益不错的企业家,二十篇二十家,一家出三千到五千元。出版社收钱出书的时候,再稍带他的一本小说集子,这样一举两得岂不美哉!谁料向企业家要钱难上加难,原本答应给五千的只能给两千,有的因为效益有了问题一分钱也出不了。这真让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寝食不安。钱没要到原来的数目上,但毕竟要了一部分,报告文学还得出书还得印。原计划报告文学集子印三千册现在只能悄悄印一千本,自己的小说集子也只能印一千本,并且还得减少页码以减少印刷费用。



    忻州一位文友答应给书商写一本二十五万字的言情小说,时间只有短短的五十天,而给的稿酬是一万二千元。这样他每天必须赶写五千字以上,夜以继日,加班加点,书稿完成后,书商还不大满意,又扣除了四千元,这样他只得了八千块。原本一头油光发亮的乌发,竟脱落得所剩无几,脑门心一片荒凉……



    今天,有书商如此慨慷大方地出了丰厚稿酬来出他的三本集子,他能不高兴么?



    张至穹毕竟不能盲目乐观,他存了一点心眼,他知道其中肯定有一些蹊跷。



    张先生,干我们这一行,也很不容易啦,其中的酸甜苦辣是一言难尽的,出你的三本集子,原则上是嫌不了钱的,不是你的文章不行,你的文章浑厚沉重,功力很深。只是大都是农村题材,是没有阅读市场的,都市一般市民和有闲阶层,只喜欢言情和刺激性的小说,这一点,张先生也淸楚,出书不嫌钱或不多嫌,但不能赔钱。要做到这一点,你的作品内容是不能有任何改动的,我绝对尊重先生的文章,但三本集子的名字得起得通俗一些,诱人一些,前头的前言呢,也得换一种写法,要大胆,要有吸引力,要言简意賅地揭示出农村青年的性困惑的种种特点以及小说涉及到的性文化问题,这是要重点突出的东西……咱得讲究对书外表的包装么。



    张至穹细细听着,看了曲如坤一眼,曲如坤也看看他,那眼光要他千万别激动,耐心听完再作打算。



    张先生我有所不恭啦,三个集子的书名我已替你拟好,这是很文雅很具文学味的,我得多方考虑,全权负责呢……这一点,你就依了我吧。



    第一个短篇集子的书名是《包工汉的艳遇》;第二个短篇集子的书名为《山乡风流债》;第三本中篇集子的书名为《冬天不是发情的季节》……



    张至穹大为惊讶,惊讶之余就涌出一股气愤、一种被人污辱、被人捉弄的感觉此时深深地罩住了他。



    这——,白先生,这简直岂有此理了!



    张至穹终没能忍住,大声说了这一句;



    他的那篇十年前的早期小说《我是个外地包工汉》,无论从内容从艺术形式都是他文学起步中的习作之一,收入集子是可以的,并不逊色,因为文字很清丽也富于激情,但要作为书名它并不是他的得力之作,何况被改成那么一个不堪入目的名字,张至穹如何接受得了?



    九十年代初期的一个短篇小说是发在外省纯文学杂志上的《秋天不能收获的爱》,它涉及了两个家庭三代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情情仇仇,被白光绎改成了《山乡风流债》,仅看一下题目,就俗不可耐;



    中篇小说集的名字的确是他的一个中篇的名字,那是他中篇里最短的一个,是以乡村配种站为背景为题材的,白光绎单单挑了这一篇为书名,也确实让张至穹不愉快。



    白先生,作品你大都看过的,我都是比较严肃的纯文学的东西,经你这一包装,我简直不敢苟同了,把作品的档次拉低了不去说,更让人感到是地摊上那些花花绿绿的黄色和准黄色的东西,白先生,这么干,不合适吧!



    张至穹直视着白光绎的眼睛;



    白光绎很勉强地笑了一下,却非常自然地说,张先生,我知道题目一改,是有些俗气了,但话说回来,它更通俗易懂,更能让人接受,也拥有更多的读者,有它好的一面吗!张先生现在需要开放一些,从写作观念到具体操作,像我们这一行当,全凭对书的包装啦,没有包装就没有生命呢!像你所说的纯文学作品,现在有多少读者去看呢,你看书店里那一排排一摞摞世界名著,出得再华丽再精致,也很少有人问津,别再提那些纯文学啦,我知道,就连圈子里的人也绝少看啦,你说,没人读的东西,卖不出去的东西,谈何价值呢!



    曲如坤想想,说,至穹,不行就让让步吧,白先生的话也不无道理,各有各的难处,互相都需要体谅一下,我见书店里有徐志摩的作品集,书名居然是《肉艳的巴黎》,你就依了白先生吧。



    啊——



    张至穹原本就捺着火气,对白光绎于文学的一知半解而以一个书商的眼光大谈纯文学如何如何,想给予一些回击的,想不到曲如坤也说出这等话来,无名之火一窜而出:



    那纯粹是贪得无厌的书商的强X民意,那是对文学的糟踏对文明的玷污,为了既得利益又不惜采用下流手段,社会上有了这帮钻营小人,还不把文化这一泓清水给搅混哪,扫黄先应从清扫这些人开始……



    张至穹的话像一串拍击炮,他激动地说着,一发发炮弹从他一张一翕的嘴巴里打出去,打得白光绎好不尴尬。



    曲如坤的脸色唰的白了,长眼睫环抱着的大眼里忽然涌上一层薄泪,那是委屈和惊愕的泪水。她爱恨交织,她实在想不到张至穹这样不讲究方法和策略,有理不打上门客么,而白光绎是她曲如坤请来的客人呢,咱们有求于人,一些话要婉转一些要含蓄一些,心里明白而嘴上无须说出来,何况人家白光绎答应出这么丰厚的稿酬呢,题目的事不会慢慢商世么?



    至穹!你别激动,你的话太过分啦,尽管我知道你不是说白先生,但,你不能这么说话曲如坤居然有些哽咽。



    好啦好啦,曲小姐不要在意,张先生也不要激动,我完全理解张先生心情的。前些年在南方,我也常遇到这种事情,作家们起先也难以接受,也不免大动肝火,但事情有个过程的,—旦接受下来,慢慢就适应了,这叫适应心理。要适应市场经犬济的发展,需要一种全新认识和思想裂变,文化人讲究清高絶的,特别是自己的文章,别说改一个不十分雅致的题目,就是改其中的几段几句,心里也不舒服,这是人之常情么!记得四川有两个青年作家,化名发表出版了许多通俗小说的,而一写他们的纯小说出来,又用本名。我是说,张先生可以当个参考的,如果可以的话,小说集子的署名可以起个笔名的,事在人为么,能玉成此事,咱可以想多种办法的,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么……我是为张先生着想呢,张先生不妨试一试,能试出甜头来,以后就……



    白光绎看看张至穹,看看曲如坤,一对有着黄色眼珠的眼窝机警而勤奋地眨动着,他像一个宽厚的兄长,在循循善诱自己固执而涉世不深的亲兄弟,口气有些语重心长起来。



    白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意,实在感谢你,人,实在需要理解,你理解我的时候,我也应设身处地为你想一想,好了,你容我考虑一个星期,成与不成,下周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好吧。张至穹抬起他那颗沉重的头来。



    好的,好的,张先生是个爽快人,你好好权衡一下,思虑思虑,要行呢,就在这张合同书上签个字。



    白光绎看看张至穹,又朝曲如坤深深地点了下头,便告辞走了。



    一张雪白的合同书放在院心的木桌上。



    为了自己的文学理想,张至穹放弃了出书的梦想,也辜负了曲如坤的心。



    多日心血和心智的付出被他这一撕裂也付诸东流了。她委屈、生气,与张至穹据理力争……



    三本书;



    稿酬六万;



    一本《包工汉的艳遇》;



    一本《山乡风流债》;



    一本《冬天不是发情季节》;



    作者:张至穹;



    那几天张至穹的眼前一直晃动着三本书的影子,他仿佛看到大小书摊上摆满了它们,花花绿绿的封面上是女人**的大腿和骚情淫荡的女人的笑靥以及丰挺的Ru房和猩红性感的双唇。有时候三本无形的书沉沉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呼吸不畅,常常在不踏实的梦中被它们压得喘不过气来,忽然间非常憋闷的醒过来。



    啊——



    他大叫一声,大口喘着气,才发觉已是一头一脸的汗水了,汗水居然洇湿了头下的枕巾。



    在市内的大小书摊上,那几天他是只浏览不购书的客人,他看到一大片一大排精致的或粗劣的小说集或一本本大部头的长篇小说,有丛书有选集还有个人精选,封面设计有俗有雅,五花八门不一而足,但都有一个共同特点,过去那种传统的中三十二开本不见了,清一色的是大方气派悦目的大三十二开本。



    他不敢想像自己的三本有着煽情标题的书摆放在这些书摊上会是一种什么景观,认识自己的读者、朋友、熟人同行和知心文友们看过会作何种评价;



    他曾对写了首广告性质自由诗的唐仿古先生毫不客气地当面指责,唐仿古先生一旦看到他张至穹的这些集子又作何感想?



    张至穹,这可是文品和人格的问题!



    钱,就把一个直正文人的气节给买去了;



    灵魂,在金钱面前显得多么苍白贫血;



    可是,六万人民币绝非一个小数目,仔细算一笔账,他辛勤创作整十年了,他所得稿酬的总和也不到六万块哪!既想当淫荡biao子,还要立贞节牌坊?这就是张至穹时下的内心世界么?



    左思右想的张至穹一时理不出一点头绪,他甚至感到十分痛苦了。



    《乡村的轮回》只好暂时辍笔。他想找到知心朋友高海平谈一谈,征求他的意见。



    他驱车来到师范学院,车轮儿也带有几分烦躁的情绪,动荡不安地碾着一地的落叶儿,来到校园南端的《学语文》编辑部,一打听,海平不在,前两天出差去了,二十天后才能回来。张至穹没有立即回去,他放下车子慢慢登上学院西侧的古城墙上。



    城墙是明代的城墙,古老厚重,沉静敦实,每一块砖每一粒土,都在诉说着悠悠久远的历史风尘。在秋风萧瑟冬之将至的眼下,它更像一位洞穿古今明察时世的哲人,它能给人无言的启迪和智慧的开导,每每站立其上,视野辽阔,清风拂面,让人思路明晰,茅塞顿开。



    有多少次了,他和高海平在这面古城墙上,说文学谈人生,议古论今,古城墙给了他们一把把开窍的钥匙,他们用一把把钥匙,开启了多少生活中的疑难,开启了多少思想上的郁结。



    五六年前,海平的工作一度不太顺心,不是不顺心,是生活在他面前叉开了两条路子。他在大学报社里不太顺心的情况下,另一家政府部门要他去当秘书写材料。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子摆在他面前,一是在大学的报社里做学问当编辑业余静下心来搞创作;一是在行政单位当一名受人指派的笔吏,前者是清心寡欲,充实散淡,后者欲望无穷为的是以后飞黄腾达,两条道路何去何从?高海平犹豫了。



    就是在这面悠悠横亘的古城墙上,张至穹情绪激动地阻止了他的跳槽计划,言辞激烈地抨击了做后一条抉择的思想念头……张至穹带有火药味儿的词语让高海平有时候难以接受……但是,他们接受了古城墙的训导,城墙给了他们高远的视野。高海平自此静下心来,听从了张至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