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之后,金多吉对茹月儿的敌意好像消除了,茹月儿看到的金多吉是个虽然安静沉默但平静坦然的大男孩。谁知道,当茹月儿暗自庆幸地以为金多吉已经逐渐从她无意中造成的伤害中走了出来时,却又在此刻亲眼目睹他真情流露的深切伤痛。
然而,此时此刻,她又能做什么呢?尤其是在几天前洗头之后,她接受江白俊的亲吻之时,她就已经默许江白俊的感情了。要是让金多吉知道她就在眼前,要是让他看到自己和江白俊在一起,这无疑是在他的伤口在撒盐!
在茹月儿怔怔出神的时候,《天边的你》的旋律停了。片刻,另一首曲子的旋律响起。是茹月儿没有听过的曲子,这首曲子比《天边的你》更加哀婉忧伤得多。在金多吉悲伤的演绎之下,曲子的哀婉凄切直透心底。
哀婉到极致的琴声让茹月儿几乎承受不住,她后退一步,背倚着墙壁,头靠在墙上,任哀婉凄切的琴声从耳朵一直渗透到心底。泪水不知何时已经划过茹月儿的脸庞。
一双粗糙的手伸过来,轻轻擦去茹月儿脸上滚涌而下的泪珠。
茹月儿惊觉抬头时,正好对上一双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眼睛——是依达加若!浓黑的眉毛紧紧皱起,他的眼里似乎有疼惜飞快地闪过。因为太快了,茹月儿来不及看仔细就忽然被他凌空抱起。
“啊!”茹月儿压抑的低呼声淹没在哀婉的琴声中。她惊讶地看向忽然把自己打横抱在怀里的依达加若:“怎么?”
依达加若没有回答茹月儿的话,他沉默地抱着茹月儿快步走上楼梯。
“为什么要抱我上楼?放我下来!”茹月儿挣扎着想推开依达加若,试图让他放下自己。但是,依达加若仍然抱着她往楼上走去。他似乎力气很大,被他的双手抱着的地方都有些疼痛了。他身上混杂着淡淡的烟草的气息笼罩着茹月儿,让茹月儿想起上次自己在丽江街头差点昏倒时,她把自己救回来的情景。
然后,就像电影的镜头推得更远一样,茹月儿的脑海里又出现更多的自己跟依达加若在一起的画面。在丽江的街头,茹月儿忽然看到了依达加若的脸,而几乎同时的,他也发现了她。茹月儿转身就跑,而他却在后面紧紧追随。然后,他抓紧紧地住了她的手,抓得她的手很疼。她挣扎着要摆脱他,他却忽然抱住她,紧紧地箍着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地被禁锢在他的怀里。他身上混杂着淡淡的烟草的气息熏染着她。……
依达加若抱茹月儿进入她的房间后,小心地把她放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他抓起电话就打了起来。
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茹月儿隐约听到他叫江白俊的名字。茹月儿这才明白,这个依达加若刚刚或许以为自己因为脚疼而流泪呢!
看见依达加若依然紧紧皱这眉头,目光有些焦灼地看看她的脸,又看看打着石膏的脚。嘴里还用纳西语急急地说了句什么。茹月儿虽然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猜出他应该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
茹月儿甩甩头,让自己忘记刚刚的幻觉。她擦干脸上的泪痕,努力让自己微笑起来,用尽量轻松的语调说:“谢谢你,我没事的。”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我的脚没事的。我刚刚流眼泪是因为……”茹月儿停了一下,点到为止地解释道:“我刚刚流眼泪是因为琴声太哀伤了。”
可是,依达加若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他脸上的表情依然焦灼,看见茹月儿的脸上忽然露出笑容,他墨黑的眼眸有些迷惘。
茹月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像依达加若这样的人,即使听得懂她的话,也未必会理解得了一个女孩为什么在听到一首曲子会泪流满面。在他看来,听歌流泪和看书流泪似乎都是不可理喻的吧?
茹月儿忽然好奇地猜想:他的爱人,或许也是一个跟他一样粗糙的村妇吧?应该是一个坚强勇敢、勤劳能干的纳西女子。所以,他永远不会懂得,也不需要懂得像她这样的女子的多愁善感。
多年后,当茹月儿再次想起这时的想法,总忍不住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