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岩知道自己劝不动云皎,深深地看云皎几下,转身离开了。
百里湾三雄得知云皎要出门,什么话都没有说,牵过下人拉来的马,等候出发。
卢夫人来到云皎身边。装作关心地问:“夫人,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夫人现在这种身子出门,景老爷会担心的。”
云皎继续指挥下人往马车上装行李,淡然敷衍:“他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不过是出门几天,又不是一去不回。”
卢夫人的热情并不因为云皎的冷漠而减少,带着关切之情向云皎问这个问那个,不忘叮嘱云皎出门在外要注意保重身体。不明白实情的人,看到这种情景肯定会以为云皎和卢夫人是亲姐妹,为她们的手足之情感动。
景少谦才回到景府的大门,就看到大院子里有三辆马车整装待发,马车后的四匹马上,百里湾三雄已经坐到了马背上,旁边的另一匹马暂时无人乘坐。
看来,要不是在等一个人,夫人是已经离府了。
“景老爷,你可回来了。夫人执意要带小少爷离府,我劝夫人不要离府,夫人不听。景老爷,你快来劝劝夫人,夫人现在这种身体。是不宜远行的。”卢夫人向景少谦迎上两步,将自己对云皎和小少爷的关心充分表现出来,表明自己正在为景府尽心尽力。
景少谦没有太多的心情理会卢夫人,只是向她点头示意,快步走向停歇在大院子里的马车。
李安岩提个包袱在远处观看,发现了景少谦的身影,知道已无大碍,就提包袱走来。
最前面的那辆马车里传出小子轩的啼哭。景少谦走过去掀开车帘,看到云皎、凌姑和抱孩子的奶妈坐在里面。
云皎向马车外看,跟景少谦的目光相遇,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沧桑。
“夫人,快下车。”景少谦伸手要搀扶云皎。
云皎稳坐不动,她不会因为景少谦的回来,而打消了去散心的念头:“老爷,我想到小李庄去小住几天。”
景少谦不能完全相信夫人的话。过去夫人是频频逃跑,让景少谦找得焦头烂额、险象环生。要是让夫人带一个小孩子在外面跑来跑去,危险性更大。景少谦压下强行拉夫人下车的念头,耐心地劝说:“夫人,你现在有身孕,不要带孩子出门。别去了,呆在家中,下车吧。”
云皎坚持要去:“这有什么,我带了这么多人,不过出去几天的时间,不会有事的。”
景少谦无奈:“那么,我陪同夫人一起去。”
“老爷,你事务繁忙,我自个带孩子去就行了。”云皎一口回绝了景少谦的提议。本来就是因为看到他心烦,他跟随去。跟在家中有什么区别。
云皎坚持要出门,并且不准景少谦跟随去;景少谦是坚决不放行。两个主子僵持,让跟随云皎出门的下人,呆在原地,不知道听谁的好。
卢夫人在一边看热闹,乐开了怀,只差没有失笑出来。云皎和景少谦不和,让卢夫人感觉到,憋在心中的恶气总算可以发泄出来了。
“夫人,你要是不想见到我,用不着跑到外面去。我走行了,我把这个家让给你。”景少谦权衡轻重,决定自己暂时避开两天,等云皎气消了再回来。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没有听错吧,老爷要离家出走,把家让给夫人。
云皎难以相信刚刚听到的话,从马车里探头出来,研究景少谦:“你刚才说,你把这个家让给我,你走开?”
景少谦无可奈何:“夫人,你要离家不过是不想看到我。我走就行了,你不用跑到外面去。”
看到景少谦一脸的悲壮,云皎被逗乐了。要向景少谦解释,无意之中瞥见卢夫人在一边偷偷地笑,恼怒地暗骂:“浑蛋,看到我们两人不和,你幸灾乐祸,我要你一家子跟着遭殃。”云皎饶有兴趣地看卢夫人借助转身、低头等动作掩饰心中的得意,一个将计就计的想法涌上心头。
奶奶的,看到我们吵嘴你乐,我要你最后哭得比谁都凄凉。
“你真的要把这个家让给我?”云皎望向景少谦,因为心怀鬼胎,笑得怪怪的。
景少谦一怔:“当然!”
“那好。我不走了。”云皎痛快地答应,并从马车里走出来。
生怕云皎改变主意的景少谦,马上叫人卸下行李,赶跑了马车。景少谦依依不舍地看云皎和奶妈怀中的小子轩,掉头向外走:“夫人,我走了。”
卢夫人在一边憋得脸颊发紫。
景府的人是看得惴惴不安。
“喂,你等等。”云皎从后面叫住景少谦,上前几步揪住景少谦的衣襟,“你不能就这样走了,你还没有把家里的东西给我。这个家既然已经是我的,你得把这些人的卖身契、房屋的契约和田地文书还有银子都统统交给我。”
卢夫人惊骇地捂住嘴巴,才没有尖叫出来,瞪得圆圆的眼睛在云皎和景少谦间移动。这样光明正大地争夺家产,古今少有。
周围的下人更是目瞪口呆,觉得云皎的话不可思议。
景少谦同样怔忡地看云皎,他刚才说的让家,只是说他不住在景府上,完全没有把景府的财物过户到云皎手下的意思。
云皎差点要失笑,这一群人都被自己的话给吓晕了。不过,云皎没有打算退却,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她眨眼看景少谦:“你自己说要把这个家让给我,那些财物都在你的手上,这个家怎么能算是我的?”
景少谦真得好好研究自己的这位夫人了,他仔细打量了云皎片刻,就痛下决心:“好,都给你。”说到做到,景少谦才说完,就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交到云皎手中。
云皎毫不客气地接过,看都没看就把带有景少谦体温的银票塞到怀中。这只是刚刚开始,云皎继续向景少谦伸手:“拿来,下人的卖身契、房屋契约和田地文书。”
深深地看了云皎几眼,景少谦吩咐呆头呆脑站在旁边的卢夫人:“你去把所有下人的卖身契都拿来给夫人,给夫人过目。”
卢夫人正看得有趣,看到云皎和景少谦间闹得不可开交,比舞台上的表演更精彩。一听说要自己交出下人的卖身契。卢夫人心中就像被割肉一般地痛,那叠卖身契可是卢夫人唯一掌管的景府财物。
“老爷,有必要拿出来吗?”卢夫人支吾着搪塞。
“不给就算了,我不稀罕。”云皎沉下脸,冲不远处的何管家吩咐:“你去把马车重新给我叫来,我要出府散心几天。”
何管家嘴上答应,双脚粘在地上,眼睛看景少谦的意思。
“放肆!我的话你都不听从啦。”云皎大怒,厉声喝令何管家。
景少谦看卢夫人根本没有去拿卖身契的意思,跟着也沉下脸,怒喝卢夫人:“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把所有下人的卖身契都拿来。”
卢夫人连连答应,跑回云芳院。来到景府近十年,景少谦是第一次冲卢夫人大声喝令。
凌姑、李安岩以及何管家等一大群人站立在大厅外,云皎和景少谦坐在大厅内。
“夫人,这是景府所有下人的卖身契,请过目。”卢夫人把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放到云皎跟前,转身要走。再不走,卢夫人担心自己心中的怒火爆发。
“卢夫人,请稍等。”
云皎不能马虎大意,这些卖身契云皎曾几次叫卢夫人拿给自己,都让卢夫人用各种借口搪塞,这次卢夫人是否把所有的卖身契都交出来,云皎得仔细检查。
打开这精致的匣子,露出一叠下人的卖身契,大多数都已经发黄,这是两年前入景府的下人的卖身契,新近入景府的下人的卖身契都是云皎保管。云皎以少有的耐心,把下人名单和卖身契对照了几遍,确信无疑了,才淡然对卢夫人说:“没错,你可以走了。”
卢夫人脸色难看,离开时的脚步是特别的沉滞。
瞟见卢夫人临走时满脸的愠色,云皎心中冷笑:“不过是叫你把景府的东西交出来,你就受不了,以后还有你受的。”
看到景少谦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自己,云皎又一次向他伸手:“老爷,把你手上的房屋契约和田地文书都拿出来。”
“你真的要我交出房屋契约和田地文书?”景少谦皱眉。
“老爷,可是你自己说把这个家让给我的。家中这财物不在我手上,这个家怎么算是我的?”云皎一点都不含糊。
回到玉馨院的房间里,关紧了房间门口,景少谦打开柜子中的夹层,取出藏匿其中的房屋契约和田地文书,有景府的屋契、景威镖局的屋契、翠红楼的屋契和周家村的田地文书。
“原来你把东西藏在这里。”云皎笑了,取出怀中的银票连带装卖身契的小匣子,一并交给景少谦,让他统统都放入夹层中去。
唉,终于风平浪静了。
景少谦疲倦地倒在床上,舒展身体。
“喂,现在你可以走了。”云皎板着脸赶人。
惊得景少谦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夫人,你真的要我走开?”在这之前,景少谦还以为夫人只是找借口,从卢夫人手中要回下人的卖身契。
“当然,刚才是你自己说要把这个家让给我,你自己离开的。”云皎的样子可不像在开玩笑。
“夫人,别闹了,你想要的东西都全部到手了。”景少谦重新又倒回床上。
“胡说,我想要的东西有很多都没有到手,我不想要的又有许多摆在我眼前。别反悔,刚才是你自己说把家让给我的。”云皎拉住景少谦的手,要把他撵走。
咳,看来夫人的火气还没有消。与其以后到处去找她,不如自己暂时避开几天。景少谦悻悻地走了。
凌姑、晴儿等人看云皎把景少谦撵出了玉馨院,难以理解,她们看景少谦怒气冲冲地走了,问云皎:“夫人,你真的要把老爷赶走?”
云皎笑而不答。
仇洪良、卢夫人和何管家站立在景府大厅外,远远看景少谦怒气冲冲地骑马离开。
“不会吧,景老爷就这样被夫人净身出户了?”卢夫人实在怀疑自己看到的一切。
仇洪良和何管家都轻蔑地笑了,嘲笑卢夫人见识短浅。
“卢夫人,要是这样轻易就被人净身出户,这个人就不叫景爷了。你等着瞧,今天晚上老爷一定会回来吃饭的。”何管家笑看卢夫人,不经意中,与仇洪良交换意味深长的眼色。
黄昏时分,景少谦一如往常。从镖局回到景府。
“老爷,夫人已经在用餐了。”何管家在前大院里迎接景少谦,禀报过后,悄悄窥视景少谦的反应。
老爷未回到家,夫人就已经用餐,对老爷可是大不敬。
景少谦听了,心中不悦,闷闷不乐地向后院走去。
夫人做得有点过火了!
进入餐厅,景少谦心中的不满又增添了几分,因为他一眼看到云皎稳坐在餐桌正中的椅子上,那是景少谦的座位。
景少谦强而有力量的脚步踩在餐厅的地板上,震得餐厅内的绝大多数人变了脸色。服侍的下人们不敢向餐桌的方向望去,她们不敢想象接下来,餐厅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人人为云皎捏了一把汗。
仇洪良和卢夫人偷偷交换眼色,互相传递着一个意思:好戏开场了!
听到景少谦的脚步声,云皎仍然慢条斯理地吃饭,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思忖在不逼疯这头猛虎的前提下、如何借机奚落仇洪良和卢夫人,最好能够让他们无地自容,明天即刻卷行李走人。
脚步声已经停歇在餐桌旁,云皎头都不抬。懒洋洋地问:“你回来了?”
一看就知道,夫人仍在生气,她是在故意找茬。景少谦决定不跟这小女人一般见识。不就是一把椅子么,让她坐,夫人在家中使性子出气,总比跑到外面强。
放宽心胸坐在左侧椅子上的景少谦,向餐桌上张望,顿时大怒,吼叫起来:“夫人,我的饭菜呢?”
夫人不等自己就先行用餐、无理取闹坐自己的主位,景少谦都忍受了,餐桌上居然没有景少谦的酒菜,叫他如何受得了。
太过分了!
摆放在云皎跟前的几盘素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摆在仇洪良和卢夫人面前的菜肴,已经翻得七零八落。景少谦爱吃的菜,一道都没有。
连饭都不给自己吃,这超出了景少谦的忍耐范围,他怒气冲冲地瞪眼云皎:“夫人,我的酒菜在哪?”
“哦,你今天说要把这个家让给我,再也不回来了。我信以为真,就没有准备你的酒菜。”云皎从容不迫地看景少谦,认真地回答。
景少谦一时语塞,今天为了劝阻夫人不离开家,说话就欠考虑,居然被夫人趁机刁难自己。景少谦向餐桌上张望后,就为自己找到了在这里吃饭的理由。他手指仇洪良夫妇:“我就是把家让给你,一样可以在这里吃饭。他们不过是子政的舅舅、舅妈,都可以在这里吃饭,我是子政的父亲,在这里吃饭有什么不可以。”
云皎似笑非笑地看景少谦:“他们死赖在这里不走,你堂堂一个总镖头,也要赖着不走?”
这话,像在驱赶景少谦,更像在取笑仇洪良夫妇。
餐桌上的三人,都向云皎行注目礼。
景少谦皱眉看云皎,对这位坚持不给自己吃饭的夫人大为恼火。
仇洪良夫妇脸色难看,明白云皎这话中所指,分明就是嘲笑他们长住景府不走,两个人脸上是白一阵红一阵,想要发作,又不敢。
唉,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云皎环视餐桌上的三人,淡笑着望向身后服侍的丫头,马上就有几个丫头手捧食盒走到餐桌旁,在景少谦的跟前摆放了五六盘热气腾腾的菜肴。都是景少谦爱吃的,其中一道就是清蒸的整只鸡。一个丫头又摆上一壶温热的酒。
咳,夫人生气归生气,还是心疼自己的。
景少谦不再说话,伸手抓住清蒸的鸡,撕扯着鸡肉大口大口地吃。
卢夫人不好意思似的,对大吃大喝的景少谦说:“景老爷,今天我们失礼了。按规矩,我们是要等候景老爷回来再吃饭的,夫人叫开饭了,我们只得先用餐了。”
云皎听这话,分明就是说卢夫人本来要等景少谦回来再用餐,是云皎目无老爷,提前吃饭的。
分明就是在挑拨离间!居然敢当我的面搬弄是非!
云皎把筷子重重地放到桌子上,向卢夫人望去,怒目而视:“这是我的家,这里的一切由我作主。你们要是不满意,可以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
这,可是直接地下逐客令了。
“你,你!”卢夫人脸色煞白,气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矮桌子上吃饭的景子政和仇大公子、仇大小姐看到大人在吵架,都停止吃饭,惊恐不安地望向较高的桌子这边。
仇洪良就是修养再到家,也是脸上挂不住,皱眉看景少谦:“妹夫,这可是你的意思?”
景少谦看云皎闹得不像话,这撒气也要适可而止,哪有向客人胡乱发火的。景少谦停止了吃喝。皱眉看云皎:“夫人,你做事不可太过分了。”
云皎并不卖帐,向景少谦叫嚷:“你少胡说。这个家已经成为我的,一切由我作主,没有你说话的份。”云皎说完,不等其他三人的反应,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餐厅。
景少谦看云皎的背影直摇头。夫人怀孕后,火气特意旺,动不动就发火,但愿生下孩子后,一切会有所好转。
仇洪良和卢夫人像被云皎当众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硬撑着继续吃饭,没有拂袖而去。
晚上,景少谦回房间休息时,云皎在里面插上了门闩。景少谦叫了半天,房门都不开,只好去书房休息。
第二天清早,景少谦吃过早餐后,没有回玉馨院看云皎,就沉着脸走了。
“你们等着瞧,我要那姓仇的一家子在这两天内,乖乖地搬出景府。”云皎满有把握地对凌姑和周妈等人说。
凌姑怀疑:“可能吗,听说他们一家子在这里居住十年。你两天中就可以叫他们走人?!”
“你们待着瞧。”云皎不信,这仇洪良一家子能死赖着不走。
云皎把东西两个侧门的钥匙全都收来,又把厨房的管事李妈叫来,暗中吩咐了一番话。
“好,奴婢听夫人的。”李妈是眉开眼笑,过去她受尽了卢夫人的气,现在轮到卢夫人看她的脸色了。
中午,仇洪良和卢夫人携仇大小姐和仇二公子到后院的餐厅吃饭,发现餐厅外静悄悄的,门上了锁。真奇怪,景府的餐厅向来不上锁的。就是景少谦和云皎都在玉馨院用餐,也打开餐厅让仇洪良一家在餐厅吃饭。
一定是有什么变故。
仇洪良夫妇带孩子回云芳院,派人去打听,云皎已经在玉馨院用餐了,这餐厅是清晨云皎叫人上锁的。
仇洪良安慰烦燥的卢夫人:“沉住气,只要景老爷回来,她就不敢刁难我们。不就是换个地方在云芳院吃饭吗?没关系。”
更让仇洪良和卢夫人想不到的是,他们一家子等了半天,都没有人送饭菜到云芳院来给他们食用。
卢夫人带几个丫头到厨房,训斥厨房的管事李妈:“你们这些奴才,到底是怎么做事的?半天了,也不送饭菜给我们吃。你们成心要饿死我们吗?”
李妈不卑不亢地看卢夫人,镇定自若地说:“卢夫人,我们没有听到夫人的吩咐,要向云芳院送饭菜。”
厨房中的人都冷眼旁观,无视卢夫人的怒色。
“反了,你们这些奴才,全都反了。”卢夫人看到厨房中的人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怒不可遏,恨不能把这群人都按家法处置,乱棍打死。
“卢夫人,我们可不是你家的奴才。”李妈冷若冰霜地回答。
卢夫人过去对这些人指手画脚惯了,现在这些的反过来给她脸色,让她难以忍受,气哼哼地走了。仇洪良听了,亲自到厨房中,将专做给下人吃的饭菜带一部分回云芳院。
景府的半个主子,居然要食用下人的饭菜。不用说,这顿饭仇洪良一家子是吃得一肚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