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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谢谢你,西凤
    “他是我的师兄,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他还是我教练的亲生儿子。”



    按理说,他们该是很亲近的人,如今却成了这样的局面。楚娫深深地吸了口气,将那二十八年娓娓道来。



    固守了多年的秘密,终于如坍塌的积尘,漫天飞舞。她以为她总是故作坚强的,一旦卸下伪装便是不堪一击的自己。可是她居然一滴泪都没有流,那般云淡风轻地说着那二十八年。



    “那时,我刚出道,凭借着坚实的基础很快在业界小有名气。从未经历过挫败的我,开始有点自大。所以在那次任务中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后,我很不甘心。我觉得不该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留下一丁点的污点。我的自以为是,导致了更严重的失误,狙杀对象有所察觉,我以为他要转移,却万万没想到他是要炸楼。如果不是正在执行任务的教练经过,我恐怕就死在里面了。”



    楚娫终于流露出一丝痛苦。



    “那时,他把我交给师兄,自己却被炸断了一条腿。那时,正值他的事业顶峰。”



    一个本该成就最辉煌业绩的人,却因为她的自大被毁了一生。她的心情旁人恐怕难以想象。



    “师兄恨我是理所当然的。当年我为了筹集医药费,专接高等任务。没想到在业内激起很大的影响,声名一下子就超越的教练。这个世界总是这样,永远关注着最新的,那些曾经的人不管曾经有多辉煌,也终究只是曾经了。所有人都遗忘了教练,这个世上再没有当年的暗夜死神,只有一个断了腿的中年男人。



    “师兄不许我见教练,我用各种办法寄过去的钱都原封不动送回。我知道他恨我,所以我从不多说,只是在背后,将教练当年得罪的仇家一个个都解决掉。我总是觉得,承载着正义的屠杀是没有血腥味的,可是我却无法欺骗自己,这满手的鲜红,都是自己犯下的错。”



    哀戚与悲伤弥漫,但她的泪仿佛再昨天就流干了一般,再也涌不出一星半点。



    西凤听弦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师兄也是个天赋异禀的人,但是他却成为了接线人,传达上级下发给我的命令,负责我的行动指挥。他是严格而认真的,我一直在很努力地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哪怕是三个月学会小提琴,也没有什么难的。



    “后来我知道他是教练的儿子,才明白他是有多恨我,恨不得我死,可他毕竟是我的师兄,我一点儿也防备不起来,才让二十八岁成为我那段生命的终结。”



    终于叙述完了,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亦没有被记忆压垮的感觉,楚娫还是楚娫,姗姗却已不再是姗姗。



    西凤听弦定定地凝视着这个美丽的姑娘,故事的中间她有过欢欣有过悲伤,然而到了终结,却已是无悲无喜。之前可以因为那张稚嫩的小脸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宠着,此刻却做不到了。



    他一直以为再没有比自己更悲惨的人生,却不知这世上有多少人是那般痛苦的活着。他曾经的自暴自弃在这个姑娘面前不过是一场笑话。



    蓦地,楚娫忽然笑了,“终于讲完了,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嘛!”



    西凤听弦一怔,旋即扯出一丝微笑:“以前不敢讲吗?”



    “废话,在那边自然是不敢说的,连说梦话都不行。在这边说,谁信啊!八成把我当疯子给关起来,说不定还要来场跳大神什么的歌舞表演。”



    又是这样的神采飞扬,明明察觉不到一点撒谎的痕迹,却偏偏感受得到那份透骨的苍凉。有时候,他真的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敏感,就当她是真的高兴不可以吗!



    西凤听弦拉住她的手:“我能听懂,也不会当你说胡话。如果你愿意说,随时可以来找我说。”



    楚娫收起表情,真诚地微笑道:“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虽然来自一个世界,但是你已经很适应这里了。我们这样,恐怕再难回去了,至少我是回不去了,所以就好好在这儿活下去吧。不管前世是怎样的,起码你现在过得很好。西凤公子,就该有西凤公子的样子,别被我影响得失去了风范,那天下多少少女就要来追杀我了。”



    她居然可以这么坦然镇定,西凤听弦心中颤颤,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学着她的样子,收起表情,长袖微抖,修长的手指打起车帘。他率先下车,然后优雅地微笑着,伸手扶住楚娫。



    夕阳的余晖揉碎在他眼睛里,凝成两颗琥珀。贵公子一样的优雅姿态,衬着他这身贵气的打扮,这才是西凤公子。



    楚娫微笑着将手放在他的手心,轻盈地下车来。正要进客栈去,却发现西凤听弦没有跟上。回头一望,他手上正拿着她刚才只起了一个调就放下的小提琴。



    他没有说话,兀自握弓。挺拔的身材明明裹在一身古典的打扮里,却被这小提琴渲染出几分欧洲风情。



    他半垂眼睫,带着些许迷醉。缠绵的曲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愫在萦绕着,楚娫静静地立在原地,微闭着眸子,细细聆听着这专为她而演奏的曲子



    谢谢你,西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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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静谧深沉,万籁俱静,连风都小了许多。



    一道黑影在屋顶上迅速蹿过,快到让人以为只是眼花。被黑夜掩盖了真实面目的小巷子和一切偏暗的地方一样不起眼。



    屋内没有灯,月光也照不进来,黑魆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躺在床上的人却还是警觉地醒来。



    “你到底还是来了!”是个十分沧桑的声音



    “说这话,就不觉着虚伪吗?”是个青年,许是不想惊动旁人,刻意压低的声音。



    老人仿佛没听他的嘲讽,窸窸窣窣地爬坐起来:“尊驾来临,到底有何贵干?”



    “贵干?”青年冷哼一声,“陈太医倒是真能躲。这么多年,我动用了多少势力,都没能找得到你,没想到你居然龟缩在大齐。哼,你怕我找你,难道就不怕她找到你?”



    说到“她”,老人明显颤了颤,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许久无奈叹息:“既然已被尊驾找到,老头子我也躲不了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青年又是一声冷哼:“悉听尊便?你想的倒是美。”冷冷地眼光,如狼般钉在他身上。



    老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料想到他的想法,忽然惊恐起来:“不,不要,求求你。殿下,不要把我交给她,求求你。你想知道什么,我统统告诉你。”



    “怎么?现在倒是答应得挺痛快的。十五年前,你不是挺有骨气的吗?嗯?”他真的恨不能一脚踩上去,碾碎这个不配活在世上的下贱东西。



    “不不,殿下,求求你。”



    两人正僵持着,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晚辈秦昊,拜见前辈。”



    没有声息。



    他再次恭敬地唤了一声,只惊起邻家的一阵狗吠,和几声叫骂,眼前的这间小屋依旧暗沉着,仿佛根本没有人居住一般。



    屋内,青年弯下身,紧紧地掐住老人的脖子,面无表情。许久,终于听见几声破空声,知道人走远了,才放开手。



    “殿下选中的人,果然是一代俊杰。”



    “哼,被你赞扬似乎也不是一件怎么荣幸的事!”更何况,白天表现得那么明显,也只有秦沁那样的傻姑娘才会什么都不知道。



    月影西移,几缕光华漏进来。老人总算看清了青年的面容,十五年未见,他已经由当年的莽撞少年,成长为今日的模样,不禁有几分感慨。



    “瑞亲王到底是长大了!”



    “哼!当年的陈太医也算是风华绝代了,如今却这般形容枯槁。”如果楚娫在这儿,又不免要伤神了,她一直以为的可爱的二二的王爷,居然是这样的。在她看不穿的人的行列里,又要添一个名号了。



    唐笙嘲讽地看了那人一眼:“今日,我只是来提醒你,不要妄想着逃跑。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老人心中安定,伏地叩首道:“谢殿下。”



    “你不用谢我,等你没有利用价值了,我一样会处死你的。”



    听到这话,老人就放心了,他知道殿下不会把自己交给她了,只要不是她,他怎么死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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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解开心结并不需要太麻烦,只要自己想明白了就好,楚娫显然就是这一类人。二十八年的生活让她早就学会了自己开解自己。



    虽然霜月她们可能还心存犹疑,但是楚娫自己早已是神清气爽了。



    喝下最后一碗解药,楚娫又吐了个昏天暗地。醒过来时,已经接近黄昏了。楚娫侧躺在床上,怔怔地盯着屋梁。



    “在这儿好像呆得有点久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颜真。



    “你找我?”



    “嗯。”楚娫爬坐起来,有些歉疚地说:“抱歉,我可能没办法去找那个人了。”



    颜真凝视了她许久,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上,浮现一抹怪异,半晌,才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