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月月点破了朵穆尔的心迹,这个干净到几乎洁癖的女人就更加小心翼翼地伺候起月月来。不仅房间一尘不染,就连月月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每日几换,只要溅上点儿药汁或者透出几丝血痕,都要换。惹得月月每次喝药,每次起身都提心吊胆的。
“姑娘,喝完药早些休息吧。”朵穆尔低着头将手中的药碗递到月月的手中。
“你也辛苦一天了,快回去吧。”月月倚在床头,轻轻地说道。几日相处,她发现朵穆尔是个善良的女人,只是她的心里守了一个不该爱也不敢爱的男人,所以整天谨言慎行,甚至有些浅浅的自卑。
“谢谢姑娘。”朵穆尔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其中包涵的意义不言而喻。
目送着朵穆尔关门离开,月月从枕下摸出一方雪白的帕子,遮着唇角,将口中含着的药汁稍微吐出了一丁点儿,刚好在帕子上晕出指甲大小的一块褐色痕迹。
放在鼻下嗅了嗅,很淡的药香,带着丝丝苦涩,不像她所熟悉的那些伤药惹人皱眉噤鼻,不堪入喉。
这里加了什么?月月蹙着眉头想得入神。无论是毒药、解药还是伤药,只要风吹别调里有的,她都能做到见之知其名,嗅之知其性,有些甚至熟络到只瞅瞅药瓶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是绢帕上的药汁无论她怎么嗅,如何辩,脑中始终是一片空白。
一定是雪宝顶上的东西!月月拽着床帏慢慢地蹭下床,一步一步地朝窗子踱去。抬眼远眺,只见一片黄昏美景坠在远处的青山之颠,山脉连绵浑滑的轮廓在夕阳中仿佛女子舒展开娇美的身段,还有那白日里若隐若现的雪银现在放眼望去竟然出奇的清晰,原来晚霞中的雪宝顶是如此的醉人。
神奇的矿石、无数的珍宝、稀有的药材……还有什么?心中突然萌生的向往与贪念,让月月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敢对那里有非分之想。”月月自嘲似的嘟囔了一句,低下眼光,却无意中瞄到那些巡逻在她房间四周的轻骑侍卫,那些人的神情似乎是在警觉的观察四下里的动静,可是眼角的余光全都不经意间的往她脸上扫。
云鬓花颜金步摇,腰肢袅娜美人娇,一貌顾倾城,靥铺七巧笑。
她不知道自己在夕阳中有多么美,就像一幅让人永远看不够的画。虽然闺中少女被男子如此放肆的观望甚为不合礼数,但是月月不同于那些大家闺秀,因此只是淡然一笑,无嗔无恼地掩上窗户,抚着胸口往回挪动步子。
接连几日,赫连狱回来的时辰一天比一天晚,不过就算夜深三更,他还是会回来,有时他会合衣躺在月月的身侧,有时太晚了,干脆就坐在床边抚弄月月的长发,直到破晓才悄悄离开。说来也怪,月月仿佛有先知一样,每次都会在赫连狱回来的时候突然醒来,于是,假装继续安睡,偷偷地听他呼吸,听他叹息,任凭胸中那颗仇恨的心软成了一片心疼。
桌上的蜡烛滴成了长长的烛泪,夜色已渐渐浓郁。
轻微的几下声音在无数次这样的夜里唤醒了床上即将深睡的人儿。
是他?不是他……
赫连狱的脚步不会轻成如此,仿佛试探一般。月月立刻警惕起来,第一反应就是那个掳走她的男子又来了。
压下心慌,月月侧耳倾听,尽力在来人出手之前呼救,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床边的人有什么异常举动,好像他来只是为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这样的僵持下,月月愈见迷惑,来人是谁,为什么还不动手?她自己偏偏又是前身对着墙面,不好冒然翻身去偷瞧,该怎么办呢?
正当月月不知所措的时候,来人突然说话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到了耳边:“你,醒着?”
啊!月月翻身坐起,睁着一双惊讶不已的眼睛在黑暗中搜索到来人的轮廓。
“果然醒着。”男子低声轻笑道。那淡若烟云的感觉顿时裹住了月月正在乱撞的心。
“雪无涯,不,凤于漠,你怎么敢到这儿来……”月月把嗓子压得极低,急忙问道。这里是赫连狱的房间,门外的轻骑侍卫少说也有五十人,整个地方已经算是水泄不通了,明的暗的全都巴巴地等着抓他,他倒好送上门不说,还干脆送进门里了。
“我想见你。”凤于漠淡淡地说道,声音很轻。他以为赫连狱会把这个女人送回京城,所以特意延后了开战的时间,还他安排了不少人马在每一处通往傲天京城的路上,没想到得到的消息却是她执意要留下,真是枉费他一片良苦用心。
月月愣了一愣,支吾道:“呃……,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快走吧,墨云海发生的那些事你也一并忘了吧。”
忘,怎么忘?人已经撤到泯水河界了,但是脑海里始终剜不掉那抹坚强勇敢的身影,她的笑,她的泪,她凄厉的喊着他的名字,她还在他的背上,在他的怀里,然后永永远远地镌刻在心上。
“我忘不了,更不想忘……”凤于漠一边说着,一边掀起长衫坐在了床边,房间中明明没有光亮,可是月月却好像在那双眼眸里看到一抹邪肆闪过,不由得心中一跳。
“凤,凤于漠,赫连狱马上就回来了,你再不走……”
身后是墙壁,月月再想躲也没有穿墙的本事,只能厌恶的皱着眉头,心中犹豫着是不是该呼救。几日没见,这个曾经患难与共的男人怎么变成了登徒子……
正想着,一只带着温热的手掌突然摸到月月腰间,转眼将腰带解了下来。
“你……”月月后背撑着墙壁,扬起右手就要赏下一只耳光。不想男子解下腰带后,飞快的转身下得床去,根本没有半分要亵du月月的意思。
“你骗得我好苦啊。”凤于漠扯开腰带的夹层,一块通体晶莹的雪花玉掉了出来,稳稳的落在凤于漠的掌心。
眼瞧着雪花玉物归原主,月月咬咬牙,故作嗔恼道:“苦?你有什么苦?你上次逃了利索,可是害得我被赫连狱冤枉,苦的是我吧。”
“没想到还是连累你了。不过,你顺手牵了我的东西,怎么说也不对吧。”凤于漠低着身子,与月月的明亮的眼眸保持平视。
“那就一笔抵一笔,我们现在各不相欠了。”月月冷然说道。
“不相欠?那我的相思之苦谁来负责呢?”这话说得好可怜,就像一个无辜的孩子被坏人欺负了一样。
“你是至尧的护国将军,而我只是靖王府里一个贱奴,你的苦我负不起。既然东西找到了,你就快走吧,别再害我一次了。”月月低声恳求道。两军交战势在必行,他是赫连狱的敌人啊,怎么可以如此罔顾性命身涉险境呢。
聪明如他,凤于漠怎会听不出月月的言下之意,心中一暖,轻声说道:“我来不是找东西的,是想问你一句话。”
“赫连狱从不跟我提战事,即便他提了,我也不能告诉你,就像现在我不会出卖你一样。”月月心不在焉地答着,眼睛却瞄向了窗户的方向,那里始终没有动静,巡逻的侍卫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问的怎么会是这些,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凤于漠凄然一笑。
“那你……”月月回过神,一颗心猛然乱成一团,她有预感凤于漠今晚突然造访绝对是事先安排好的,但是这里是守护最严谨的地方,他是如何做到轻而易举的潜进来,毫无顾忌的与自己说了这么久的话。
乱了,一颗心全乱了,是为凤于漠,更多的却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