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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不知君心(下)
    凝望着立在身旁的女子,女皇眼珠一转,开口问道:“怎么个断法?”



    “女婢若是死了,自然一了百了。”月月微垂着头,缓缓答道,还故意将死字的尾音拖长了一点儿。



    女皇眨眨眼,似乎感到月月言语中另含的深意,眉梢一扬,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



    未等女皇挑明,月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轻磕地面,出声恳求道:“望陛下恩准!”



    心意已决,不留余地,当断则断,绝无反悔。



    唇角不经意微微上翘了一弯弧度,女皇的神情登时缓和了不少,广袖一抖,竟然弯腰伸手扶起了月月的上身,目光无比亲和地说道:“快起来吧。倘若真能瞒天过海,对你,对朕,对至尧都是件好事,给朕一天时间,朕会替你安排好一切的。”



    “谢陛下成全。”月月轻轻颌首,将口中泛起的无数苦涩偷偷吞进了咽喉。从此以后,自己与他,无论至尧还是傲天,无论穷碧还是黄泉,皆是见面不相识。



    懒散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女皇的脸上忽然有了笑容,她回过头对青碧吩咐道:“别让凤将军等久了,青碧,你去传旨备车,朕要与凤将军去凤鸣宫看看。”



    “奴婢遵旨。”青碧应了一声,咬着下唇望着女皇,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是看到女皇笑意盈盈地搀起月月,溜到齿间的话语硬是让她又咽了回去。希望是她自己多虑了,希望对面的女子真的会信守承诺,希望小姐能如愿揽回王权,希望小姐与凤将军……



    “嗯?青碧你怎么还愣在原地,快去传旨啊。”见到青碧只是应答没有动作,女皇不由得敛起笑容。



    “是,陛下。”青碧慌忙低下头,一边应承着退出房外。



    凤鸣宫位于整座皇宫的最西端,是宫内最高的一座宫殿,穿过大殿是一块玉石板铺就的广场,广场中央立了一座丈高的鸣凤台,与远处的青鸾峰遥遥相对,好似一双恋人的眼眸,交相呼应,脉脉含情。



    月月伴驾在宫辇之右,而她的右侧就是一身官袍的凤于漠。她不敢扭头张望,甚至连用余光瞄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怕看到他镜湖无澜一样的眼眸,她怕那一片沉静中忽起的涟漪。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对他没有半丝情意,可是她的心呢,她的心却在面对他的时候瞬间出卖了自己虚伪的谎言。



    她是在乎他的,如果没有仇恨的话,她也许会愿意牵起他的手,此生此世为他藏起青丝,然后看着他的容颜慢慢老去。可是世上没有如果,命中注定她要孑然一身,既然如此何苦为难自己,耽误他人,逆风而上,不许回头,人在河心,不许靠岸。



    宫辇缓缓慢了下来,最后停在凤鸣宫的门前。预先得到知会的瞿瑞谦带着几个近卫跪在宫门口的玉石台阶上,像模像样的迎接他们的女皇陛下。



    “恭迎陛下巡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女皇轻抬手臂,脸上似有的微笑看上去好不自然,但是却又让你挑不出问题。



    “谢陛下!”瞿瑞谦当先起身,躬着腰站在了门侧,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只冰凉的小手忽然搭上了月月的左肩,那寒意透过衣衫差点儿钻进骨头,女皇陛下就这样扶着月月步下了宫辇。



    “咳咳。”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的两下咳嗽却像一枚银针刺透了月月的耳鼓,这个时候她怎么可以发呆。



    立马摈除所有杂念,月月扶着女皇朝宫门口走去,青碧服侍在另一侧,凤于漠则跟在月月的身后。



    “右相这几日辛苦了。”在经过瞿瑞谦身前的时候,女皇顿住了脚步。



    “微臣理应为陛下分忧。”瞿瑞谦深施一辑,慢条斯理地说道。



    “嗯,眹过来就是随意逛逛,右相不必伴驾,大典之日迫在眉睫,快去忙吧。”说着话,女皇长袖一挥,似有意般地扫过瞿瑞谦的前额,登时一阵幽香搔进了瞿瑞谦的鼻腔。



    噤噤鼻子想打喷嚏,却又不敢,瞿瑞谦只好憋红了脸颊,连连点头,带着近卫退到女皇身后。



    “青碧,嫣红随眹与凤将军进殿看看,其它人留在宫外。”女皇身姿款款,当先迈进大殿,月月不敢松懈,小心翼翼扶着女皇的同时,脚步尽力维持在距女皇脚跟半步的距离,低眉顺目,不敢有丝毫逾越。



    瞿瑞谦怔怔地看着凤于漠跟女皇进入大殿,一时间有些茫然所措,刚刚她说的是让自己去忙吧,可是为何没有叫自己跟着入殿,此刻的他,究竟是该跟进去,还是留在外面?左脚抬起,又落下,落下,又再次抬起,那与脚踝一般高的门槛竟然就这样生生地跨不过去,也罢,在外面等着吧,瞿瑞谦暗叹一声,想中不由得纳闷,他没有招惹女皇啊,怎么今天的她对自己如此冷淡呢?



    “凤将军,还有两天就是眹第二次登上这鸣凤台了,你说青鸾蒙鸟是否会显现灵机庇佑眹与至尧呢?”女皇仰着脸,像是自言自语地感叹道。



    “陛下是命定天子,自然会心想事成。”凤于漠很自然的附和道。



    女皇眼光闪烁,逼向一脸清淡的凤于漠,低沉质问道:“那为何三年前,眹登基之日蒙鸟却没有显灵呢?”



    凤于漠眼光平静,幽幽说道:“蒙鸟虽然暗含神机,但是毕竟是鸟兽,想是那灵兽被新帝之威仪震慑住了,所以不敢有所冒犯吧。”



    “没想到凤将军不仅文武双全,还精通伺神之事。”轻嗤一声,女皇似调侃般的戏谑道。



    凤于漠唇角一动,目光微垂,淡淡答道:“微臣只是猜测……”



    不由凤于漠辩解,女皇立刻接过话来:“既然凤将军说大典之日蒙鸟必会投衣,那眹就放心了。”



    “陛下,微臣只是……”凤于漠有些急了。



    再次打断他的话,女皇转过头示意青碧过来:“眹今天心情不错,青碧,传旨御膳房,设宴凤鸣宫,眹要亲自谢谢连日操劳的凤将军与右相大人。”



    “奴婢遵旨。”青碧答了一声,退出空场。



    见青碧被支开,月月突然感到一真莫名的不安。



    于此同时耳边响起凤于漠焦急的声音:“微臣等万不敢邀功,还请陛下收回旨意……”这凤鸣宫是皇室举行重大庆典宴请群臣的处所,女皇怎可轻言为两名官员设宴。



    望着男子焦虑的模样,女皇不禁莞尔一笑,忽然转移话题道:“凤将军专程到摘星楼来,一定是有要事,不想却被眹拉到这里来了,现在没有外人,凤将军只管说吧。”



    刚才只顾着回话,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设宴之事虽然有悖规矩,但也轮不上什么大不敬之罪,凤于漠心中一缓,想了半晌方道:“回陛下,微臣确实有急事禀报。”



    “哦?什么事能让一向淡定的凤将军如此着急呢?”女皇故作惊讶的眨眨眼睛。



    “陛下可还记得右相的妹妹,月月姑娘。”



    一听到凤于漠说出自己的名字,月月心中猛地一跳,一双眼眸便不由自主地睨了过去。



    “那样俊的女子,眹怎么舍得这样快就忘了呢,难道凤将军是为了她的事急着找眹?”女皇浅浅一笑,说道。



    “正是,月月姑娘三日前突然在朝平宫失踪了,微臣与右相怀疑她是被人掳走的。”凤于漠目光如常,神情平淡,但是语气中却填了几分无法掩饰的担虑。



    “有这等事?眹立刻拟旨悬赏全城,不,悬赏全国搜查她的下落。”女皇惊叹道。



    “回陛下,据微臣推测,掳走月月的人极有可能还在宫内。”凤于漠的眼中已然有了些微变化。他找了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有,急切的心意哪怕还能平复一刻,他也不会来找这个女子,不,是来求这个女子。



    “那凤将军的意思是要请旨搜宫?”女皇早已料到他此行的目的,假意紧张起来。



    “微臣不敢,搜宫之事直接关系到皇室威严,吾等即使再心急也不会做出对陛下不利之事。”



    “那凤将军是想——”



    “请陛下将通天鉴的令牌赐予微臣一日。”宫里能搜的地方全搜了,只剩下这个他无法随意进出,又不能偷偷进入的地方。



    “你要搜禁地?”没想到凤于漠竟然要搜皇室禁地,女皇两枚杏核眼登时瞪得溜圆。



    凤于漠没有回答,而是撩起衣袂,跪在女皇面前,高傲的头颅缓缓低下,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卑微的求向他人。



    看着凤于漠毫不犹豫,俯身跪倒,月月不由得心中一疼,她想不到自己竟然在他心中会如此之重,他可以为自己断臂,可以为自己下跪,可以为自己舍弃生命,而她呢,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彻底底地看懂他的心,相信他的心。她到底在干什么?如此自命清高地去糟践一颗炽热的心,她真该被凌迟一万次。



    一阵眩晕呼啸而过,月月紧紧合上双眸,心底在无声地嘶喊着:“赫连狱,你看你都做了什么,你的无情,你的冷血,你对我做的一切,我竟然都泄恨在了这个男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