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月”是我们这座城市里比较老的一家KTV,十几年前风靡过一阵子,几乎是各学校、公司聚会时的必选场所。但随着时间推移,那些大名鼎鼎的全国连锁KTV在C城越开越多,这里的生意也就一日比一日冷清。现在,这里不仅建筑破旧装修老土,据说服务也差了好几个档次,对歌曲的更新也逐渐追不上流行脚步,自然显得格外落魄。
我和阿神跟在那位球形的贺老板身后走进“艾月“KTV的大门,迎面就闻到一股酸腐的味道。
阿神的感觉比我敏锐的多,它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十分严肃。
我知道它的意思。这种味道的出现不单单是由于我们如今所处这栋建筑的卫生状况恶劣,更重要的是,其中还混入了一些恶鬼怨灵的气息。这些灵体,无论目的是什么,显然绝不好惹。
“贺球球”带着我们进入来到他位于一楼的办公室里。
屋子里凌乱得一塌糊涂。烟味酒味混杂着人身上的汗味充斥在空气里,各色各样的东西摆的一房间都是,我简直无从下脚。我皱了皱眉头,牵着阿神径直走到窗边,想借着这唯一空气可流通的地方纾解一下房中的臭味带来的烦恶。
“贺球球”身材胖大,行动却还灵敏。我们刚走进屋里,他就一个灵巧的转身关上房门,脸上瞬间换上一副愁苦的神色来。
“古大师,这次我真是麻烦大了,无论如何,你得救救我啊,要不然我这个店恐怕真得关门大吉了。”他一边说一边不知从哪里拣出来个杯子,往里倒了点水就想递给我。
别玩了!看这屋子的环境,我要是真喝下这杯水,也不知会不会毒发身亡。我急忙连连摇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我不口渴。”
“贺球球”讪讪地将杯子搁在脏兮兮的桌面上,道:“古大师,招呼不周,您千万别见怪。现在这种情况,你看……”
“你没事把警察招来干什么?他们现在到处都布了警戒,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吗?”我瞪了他一眼。
“不……不是的古大师。”“贺球球”以为我生气,忙不迭的解释道,“您也知道,这可是死了人啊!这么大的事,我要是不报警,能摆得平吗?您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我简直无语,这我能包涵得了吗?出事的那个包间如今多半早已被警方封锁了,我一介草民,怎么才能混的进去?
无论如何,眼下总得现将事情搞清楚再说。
我沉吟片刻,对“贺球球”道:“你先把事情说说吧。死的那个人,是你这店里的员工吗?”
“这……”他似有难言之隐般,眼珠骨碌乱转,半天也说不出来。
“不愿意说?没关系啊,那你另请高明好了。”我有些不奈,牵着阿神作势要走。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瞻前顾后的,你不说明白让我怎么办?
“贺球球”就像一个球形闪电一样迅速从桌子后面疾冲过来,伸出两臂挡在我身前,慌张地嚷:“古大师古大师,您别生气,我说,我这就说。”
我停住步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古大师,您看到了,我这店虽然开了十几年,可生意是越来越冷清。几个月前,有人出高价要买下我这里,我前前后后考虑了好久,想着生意虽差,好歹有感情,始终还是觉得舍不得,最后也没卖。要早知道现在会变成这样,当初我还不如早点卖了它来得省心……”他说着,竟然还抬起手来,拭了拭眼角。
“拒绝了那买家之后没多久,我这店里就开始不对劲了。半夜里,那些已经没有客人的包间里,常常传出女人的歌声,声音听来实在叫人毛骨悚然。时间长了我们发现,那歌声次次都是从二楼的最后一个包间传出的。有服务员大着胆子跑去包间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偷偷朝里看,房里空无一人,灯和电视都好好的关着,却唯独那点歌器发出亮光。”
“贺球球”说着偷看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表示,又接着说了下去。
“我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要是这屋子真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万一吓着客人了,以后我这生意还做不做?所以,到处托人介绍打听捉鬼的人士。这不是吗?找了挺长时间,朋友也四处打听,好容易才介绍给我一个人,号称是蜀山弟子,本领高强,跟我一见面,那牛皮都吹到天上去了。我见他说的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就付了他一大笔钱,求他昨夜来替我看看到底我这KTV是不是有**怪。谁成想,谁成想……我这店里,原本虽然夜夜有女声唱歌,总归是没整出什么大祸来。可现在,不仅把这闹鬼的事给坐实了,还出了人命,我怕是,不关门都不行了……”
“贺球球”说着用手撑住自己的额头,连连摇着头,一脸痛苦的样子。
我脸上不动声色,可脑袋却像被狠狠敲了一下,震惊得几乎要站不稳。
他之前所讲的那些,我其实无甚兴趣。不管前因后果如何,若真是恶灵作怪,那便不论怎样我都是要捉的。干我这行,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以不变应万变。真正令我心生忐忑的,是死掉的那个人。
且不论这人道行究竟如何,若他真如“贺球球”所讲,是蜀山弟子,这件事,就实在有些奇怪。从我在X大地下室莫名被恶灵痛下杀手险些丧命,到尉迟槿前来通报说北山公园有茅山道士遇害,再到眼前这蜀山弟子之死,陷入险境直至丢掉性命的,都是平素里杀鬼诛妖之人,此时如果还单纯将这些事情看做巧合,不信它们之间有联系,未免太过牵强。可这些怨鬼恶灵素来对我们这种人敬而远之,怕还来不及呢,怎会突然如此行事?
我觉得脑袋里如同浆糊一般纠扰不清,心绪也随之不得安宁。勉强抑住心神,对“贺球球”道:“你说之前找这个蜀山弟子花费了不少功夫,怎会一夕之间就又能找到我?”
我这句话再平常不过了,可“贺球球”像是听到了令他极为尴尬的事一样,脸上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磨蹭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大师……我说了您可别生气。您的名号,之前早有人告知于我,只是,昨夜那人号称蜀山弟子,我想着他好歹是出自名门,所以……”
你大爷的!我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他明明一早知道了我的名号,却直等得出了大祸事才急急与我联系,说到底不过是“名气”二字作怪。这人与尉迟槿,实在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只看背景不看实力的白痴——当然,我的实力究竟如何,那就得另说了。
我心里不忿,脸上也就带了一丝冷笑,对“贺球球”道:“哦?你就不怕我这不是出自名门的更不靠谱?万一我也命丧于此,你可摊上两条人命了哟!”
“贺球球”汗如雨下,他从桌上抓起一张也不知积了多少脏东西的手帕,一边擦着额角渗出的汗水一边道:“古大师,你……这是说哪里话,我……哎呀……我……”
我朝他一扬手,道:“别废话了。现在你这里被警方重重包围,你说说,我能怎么办吧?”
“贺球球”思索了一下,试探着道:“警察那边,自然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出事的那个包间虽然拉了警戒线,但并没有派人看守,现在警察们正在里面收集证据,只有这一楼的大门安排了专人轮班守着。古大师您看这样行不行,委屈您在我这多呆一会儿,等二层包间的警察们走了,您再……”
我呸了他一口道:“先别说我根本不愿意在你这屋子多呆,就算我愿意,刚才外面那么多警察看着我大要大摆跟着你走进来,还带着一条这么显眼的狗,要是一直不出去,万一被他们察觉,跑来问东问西,你说的清楚吗?”说着我又想了想,“要不这样,等一下,你跟我一起出去,最好动静弄大一点,让他们门口的人都看到我们离开。剩下的事你就别管了。”
“贺球球”忙一叠声答应下来。
夜幕降临,围聚在“艾月”KTV门口的警察们纷纷驾车离开,只剩下两人,穿着便装在门口来回晃悠,不时凑在一起点根烟,聊两句。这座三层建筑今早已被勒令暂停营业,此刻里面不见一丝灯光,每一扇破旧的窗户里都黑洞洞的,像是一双双正窥视着什么的眼睛。
我和阿神尽量不着痕迹地从侧面绕到这栋建筑背后,抬头朝二楼的方向张望。
“诶古安妮,我说你到底行不行?这里可是死了人的,你的伤刚好了没多久,万一再遇到什么事怎么办?”阿神站在我身边,好半天也没出声,这时候突然严肃地说道。
我白了它一眼,道:“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说这些有屁用啊!答都答应了,难道不做?”
我似乎从阿神脸上的表情里看到几丝担忧,它拿前爪在地上划了半天圈圈,抬起眼睛对我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打个电话给尉迟槿让他来帮忙?之前肥腩多帮你要来的电话号码你不是存了吗?我觉得,找他来好歹也保险点。”
“干嘛?你不是神兽吗,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很厉害吗?现在怎么这样看不起自己?”我嘴里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听话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抛开别的不说,尉迟槿这个人如果真的能来帮忙,倒确实能让我心里多不少把握。
然而,电话那头的那个死眼镜男的反应完全出乎我意料。他不带一点感情地说:“古姑娘,这个忙我不能帮。我们并非同一派别,自古以来,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别派事务,我派不能插手。那天救了你之后发现你竟然也是斩鬼除妖之人,已令我万分后悔,只是既然已经出手,便不能不管到底。这次我是决计不会再罔顾规定,以免生出事端。不仅如此,我也要奉劝姑娘勿要多管此事,你……”
法-力-低-微!我不等他说完就气急败坏挂掉电话。我没想到所谓名门正派竟是如此冷酷,大家所为都是同一目的,互相帮忙难道不对吗?
还有,那四个字他是不是每次不说一次他就无法走完这漫漫人生路啊?
没有他我就搞不定这KTV里爱唱歌的小鬼?我才不信这个邪!
我从阿神背上的包袱中取出飞虎爪朝上一甩,牢牢抓住二楼某一间房间的窗框。然后,我嘱咐阿神先在地面等我,自己则用力抓住绳子,一步步,朝那个未知的窗口攀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