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铃?我无意识的抓了抓头发。这名字……似乎有些印象,但那个年代离我怕是有些久远了吧?
袁晓溪见我一脸疑惑的样子,拍了拍我的手道:“也难怪你一时想不起来,我也是看了警局的卷宗,又查了不少资料,这才记起这么一个人。她十八年前出道,那时候,你才六岁多吧?”
十八年前,也就是1993年?那时候的我,可不还是个小破孩儿吗?
“我那时候当时上小学,对她的印象也实在谈不上深。我记得93、94年那阵儿,国内好像兴起一股流行歌曲风潮似的,大街小巷都在传唱,特别热闹。白羽铃那时候出道,本来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可是无奈她名头不响,又毫无背景,于是没人愿意帮她写歌,她也只能找点港台流行歌来翻唱,出了几盒磁带吧。仗着声音甜美,长得又漂亮,她虽然没红到大江南北,在我们这个城市倒是挺有名气的。据说当时,她还在微风广场那边开过小型演唱会,那场面实在称得上惊人,整条街几乎都交通瘫痪了!”
我就像听天书一样。她说的这些我一点印象也没有,6岁……那时候的我应该正天天追着壁邻家小哥哥往死了殴打,上演旷世**呢!
“可是,这种风光,没持续几年。人的口味永远只能变得越来越刁,曾经喜欢到捧在手心呵护的东西,很有可能不久之后就变成狗屎——不好意思啊我用词粗俗了点,但这就是事实。就像白羽铃,她曾是一个那样受万人仰慕的存在,但没过几年,人们对她就再也没有一点兴趣,再加上她性格又比较冷,不屑于跟达官贵人们厮混公关,更是变得无人问津。一个红极一时的名伶,怎会就此甘心?走到这地步,她好歹愿意放下身段,找了个富商做靠山,勉强还算撑得住。可这是靠谱的事吗?你的美貌能持续多久,你的青春能有几何?当你年老色衰,哪个富商还肯无条件为你付出?人要从高处跌下来为万人倾轧,很可能就是一夕之间。2000年,她彻底垮了。”
虽然直到现在,我还并不知道白羽铃与“艾月”KTV事件有怎样的关联,却还是禁不住有些唏嘘。这种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人们茶余饭后谈论起来,不过当成一个八卦,一笑置之。有谁会真的想要关心当事人的心境?
“那段日子,没有任何一家唱片公司再愿意为白羽铃出专辑,人人弃之如敝履。她没了经济来源,除了唱歌什么也不会,一开始还能靠着多年的积蓄过活,可是安妮,这种只出不进的日子能维持多长呢?最惨的时候,她连下一顿饭都没有着落。最后,她只能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我急忙追问。关于“只出不进”这件事,我实在心有戚戚焉。眼见阿神那大得惊人的食量,再想想我自己最近这几单生意的一场白忙,我真有冲动想一把一把往下薅头发啊!
“她去了‘艾月’KTV,做小姐。”
袁晓溪低低地吐出这句话,轻呼出一口气。
“什么?!”我震惊地睁大眼睛。我无法参透这个女人的心理,可难道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吗?我实在不能理解,老老实实做份正当职业,真的比“当小姐”需要更大的勇气?
阿神原本一直趴在地上,听到这里也猛地抬起头来,耳朵也竖了起来。
袁晓溪看着我的眼睛,抿了抿嘴唇,道:“是真的。名义上说,她是客人的陪唱,不提供其他任何服务。可那种地方,换你你信吗?安妮,不管我们的人生是否能由自己选择,至少,我们都是在爸妈疼爱呵护中长大的孩子,很难体会那种环境究竟有多恶劣。总有人千方百计地想动手动脚占点便宜,总有人认出她来百般侮辱嘲笑。什么人格,什么尊严,通通都被人踩在脚下的东西!”
袁晓溪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六年前的一天晚上,来了一拨腰缠万贯的客人。不由分说,一定要带白羽铃出台。她百般拒绝,甚至找来了领班帮忙游说,始终不得脱身。那伙人喝了酒,什么也听不进去,见她抵死不从,其中一人便怒气上涌,砸烂一个空的啤酒瓶,一下子捅进她腹部……”
“她……死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袁晓溪轻轻点了点头:“是,她死了。那年我刚刚从警校毕业,自然轮不到我去处理这件事,我对此也没什么印象。昨天我特地去问了亲自参与这件案子的那位师兄,他说,那个杀人凶手,因为财大气粗,打通了各方关节,不知从哪里找来个替死鬼,代他入监狱受过,自己则依然过得自在逍遥。安妮,此刻在这跟你说话的我,不是那个警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有些不明白,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我究竟能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艾月”KTV中那个盘旋歌唱的女鬼,身份已经是昭然若揭。那个红衣恶灵,她操纵人类,她制造幻觉,她杀害生灵,她甚至还差一点让我去见了阎王。我是斩鬼女,诛杀她是我的职责,但与此同时,我也是一个普通人,我没法将她曾经受过的伤害与她犯下的罪孽割裂开来一分为二看待,我会心软。
袁晓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长叹一口气,问我道:“你让我帮你查‘艾月’有没有死过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用力闭了闭眼睛,道:“……如果我没猜错,‘艾月’KTV中那个作怪的女鬼,就是白羽铃。”
听我这句话,袁晓溪也并不怎么惊讶,我猜她应该也早想到这一点了。
他低头思忖了一下,又继续道:“昨天晚上你盯着那个麦克风看了半天,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可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了,最近这快一年的时间里,我经历了不少的事情,我怀疑这些事情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你有兴趣听吗?”
“当然。”袁晓溪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你说吧,多久我都愿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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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李家老宅第一次发现那朵白色水晶兰开始讲起,一边说一边回忆,阿神在我旁边帮忙提醒我忽略的一些细节。X大林绣云对我的欺骗,地下室里的镜子,我的莫名遇袭,茅山道士和那个所谓蜀山弟子的被害,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战,还有那支红色的麦克风……事无巨细,一股脑儿地倒给了袁晓溪。
原本我想将几个月前与阿神夜巡时,听到的有关忘川之隙的事情也一并告诉她。话已到嘴边,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我曾答应过九哥,绝不胡乱向人透露这件事。至少是现在,我没看到此事与白色水晶兰有任何关联,这事原本轮不到我管,最好还是先搁在肚子里。
袁晓溪一直在蹙着眉头听我讲述,脸上表情非常认真。可等我讲到昨夜被那恶灵操控产生幻觉时,她突然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安妮,我长这么大还从不知道产生幻觉是怎样的感受呢。你给我讲讲吧,你的幻觉里,到底有些什么啊?”
我撇撇嘴,站起身来走到厨房拿了两罐可乐,走出来扔给她一罐,又帮阿神的食盆里续了点水,不忿地道:“所以,正事说完了,现在开始调侃我了是吧?袁晓溪,如果你当时在那,处境也不会比我好的。也就是我们家阿神,天生有神光护体,才能不被这些邪灵所扰。你现在笑我,以后自己万一遇到了,难保就能全身而退!”
袁晓溪连连摇手:“别别,安妮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单纯地对你幻觉的内容抱有万分兴趣,绝无嘲笑你的意思。你就发发慈悲,满足一下我汹涌澎湃的好奇心呗。”
我打开可乐喝了一口,咂了咂嘴,道:“也没什么特别。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前段时间我身边一直有个做菜特别好吃的西班牙男人吗?他在我的生活里,一直扮演的就是搅屎棍子的角色,没想到居然就连在幻觉中,他也不放过我。那个幻象,就是他端着一盘特别香的海鲜饭,笑嘻嘻看着我让我去吃。就是这么简单。”
袁晓溪摸着自己下巴,一副促狭的表情道:“我听说……人的幻觉中,如果出现了某个人,那一定是潜意识里对这个人特别想念,或者这个人,对自己非常重要,安妮,你不会……”
我抬起手来摸了摸碰了碰她的额头:“你没病吧你,脑子烧坏了?那个肥腩多,除了能做点好吃的以外,存在的所有意义就是给我找麻烦,我想念他?我也太会找罪受了!”
她捂着嘴窃笑道:“好了好了,你到底对他是什么感觉呢,我们另说,现在暂时不予讨论。咱们回到正轨。你刚才说到阿神帮你破除了那个恶灵制造的幻觉,你也将她捉住了,然后呢?”
我叹了口气:“别提了。我连匕首都准备好了,准备手起刀落灭了她。可那时候,突然来了一阵无比强劲的怪风。就跟《西游记》里妖怪抢皇后似的,一个邪气逼人的男鬼一瞬间现身,一把揪将那个红衣女鬼抢了过去,还朝我发起攻击。幸好我躲得快。你是不知道,那个男的一看就绝不是等闲之辈,能力非常强大,全身都笼着紫黑色的鬼气,多看他两眼,都会觉得压迫。”
“你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吗?以后万一路上碰见了,你也可以提前想办法自保哇!”
“他身材非常高大,恐怕得有1米9以上。眼神很凶,脸上其它五官都还算正常,就是鼻子很大,像我们平常所说的狮鼻,鼻孔朝两侧张开……哦,对了,他额头上有一道很长的疤……”
袁晓溪刚才还面带笑意,此刻却大惊失色。
“你说他额头上有道疤?”她猛地揪住我的胳膊,声音有些颤抖。
“是……是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怎么了?
她迅速将手抽了回去,紧握成拳,眼珠在眼眶中不断转动,一望即知她脑中正在快速思考。
约莫半支烟的功夫,她抬起头来,眼睛里充满惊恐,抖抖索索地从唇齿中吐出两个字:“……尹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