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个人都愣了,不可置信地盯着肥腩多的脸。
刚才他坐在床边地板上的那副模样,让我觉得他是真心在担忧我。半年以来,他对我处处维护,这不得不让我以为,不管我作出任何决定,他都会是无条件站在我这边的那个人。可现在,他是怎么了?
我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也不自觉的冷了下来。
像是察觉到我的不快,肥腩多看上去有些尴尬。他看了看满屋子里神态各异的人——还有狗,挠了挠一头乱发,傻乎乎地对我露出个笑容,道:“聊两句,行吗?”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也不吭声,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头。
一时之间,屋子里又像是被冷冻了一般寂然无声。
“要不,咱……咱先出去吧。”半晌,袁晓溪犹疑地出声道。
阿神显然是被我气坏了,简直巴不得一声儿似的,翻身爬起来就走,走到门口时还转头气愤愤地剜了我一眼。
我也懒得理它。这时候不管我再说什么,等待我的都是一通咆哮。这条傻狗年纪也不小了,万一被气出点好歹来可怎么得了?
尉迟槿和袁晓溪不发一声地相继走出我的房间,肥腩多跟了过去,在他们身后轻轻地合上门。接着,他走到我床前,重新将我塞回被子里,口中道:“躺好,已经发烧了,不要再着凉。”
我不想也没办法多说话,缩回被子里,垂着眼睛盯住灰色的被单。
“生气了?”肥腩多发出一声轻笑,摸了摸我的头发。
是,我的确是生气了!你有疑问啊?叛徒、无间道、二五仔……原来你是为了这些词而生的,隐藏得很好嘛!
我一偏头,想躲开他的手,不经意间牵动了脖子上的伤,一阵钝痛袭来,忍不住嘶嘶吸气。
肥腩多连忙扶住我的脑袋摆正,嘴里念叨:“你看,告诉过你不要乱动。没事吧?”
我不耐烦地抬起手拨开他的手臂,斜着眼睛朝他瞪过去。
他叹口气,将刚才尉迟槿坐过的那张椅子拖到我床边坐下来,沉声道:“安妮,所以你是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赞成你的决定,是不是?你觉得我背叛了你,是不是?
废话!平日里一副唯我马首是瞻的嘴脸,这时候跑出来捅我一刀,这种事也只有你这死洋鬼子干得出来!阿神和尉迟槿的激烈反对早在我预料之内,可你呢?
方才的那两声嘶喊令我的喉咙疼痛得更加厉害,我出不了声,只有拼命睁大眼睛,企图用眼神对他发起致命攻击。
“如果现在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切风平浪静,我绝对会第一个举双手双脚赞成你的决定。可是安妮,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这样一次又一次被袭击,我不相信你真会认为现在说一句‘不干了’,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我收回目光,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我怎么会不清楚眼下自己的处境?从一开始被各种各样的案子牵引入局,到现在陷入圈套,由不得我不去猜,我走的每一步,都是被精心策划好的。我已经被攥在掌心玩弄了这么久,难道还要陪他们继续疯下去?
肥腩多带着凉意的手指轻轻抚上我的眼皮,声音里都是忧虑:“现在,不是你主动去与那些恶灵对抗,而是他们打定主意要置你死地。你这个时候怎么放弃?要登报宣布自己退出斩鬼女的行列吗?你说了他们就一定相信?那个什么尹殇,既然已经决定要杀你,必定早已经设定好一千一万个诡计,到了这个时候,与其躲起来什么都不理,倒不如打起精神来和他过过招。你不是一个傻女孩,这些事情,你应该想得透,所以我才会惊讶,你竟会做出这种决定。”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天夜里亲眼所见的那一对男女的死状,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那是我毕生所见最为震撼的一幕,无论如何努力,也抹杀不去。我得承认,我之所以喊出那句“不干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个场景,那一瞬间我只想找一个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安安静静地一直到老死。在那个时刻,我并没有时间将所有事情和后果都考虑得一清二楚。或许应该说,我根本也不愿意去想。
我重新睁开眼睛,肥腩多的脸离我的枕头很近,我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
沉默半晌后,我微微张开嘴唇,强忍喉咙的不适,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吐出三个字:“我……害怕。”
“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到底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可那些也并不重要。从今天开始再也没人能让你落单,阿神能帮你,我不能,但我还是会在这里陪你。”
肥腩多用很轻的动作将我的手拉过去握在他自己的手心里。他那浅棕的眸子倏然之间变得沉如暮色,低沉的声音如同不见一丝波澜的湖面。
那种一眨眼就要落泪的感觉又来了。搞什么鬼,古安妮会哭,狗熊都会上树了!
我急急抽回自己的手,使尽全身力气翻了个身,将脸压在枕头上,试图掩饰自己发红的鼻头和眼眶。我要是哭出来,可真的糗大了!
“你没事吧,安妮?小心脖子啊!”肥腩多有些摸不着头脑,再次抓了抓他那一头乱发,不解地在站在一旁打量我。
我将左手拧到背后冲他摇了摇,瓮声瓮气地道:“让我想想。”之后,便像死过去一样再不发出一点动静。肥腩多又在那里站了半天,呆呆地说:“……那好吧,你……你休息一下,我先……”
还没等他说完,屋外就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狗吠声:“古安妮,说够了没有?给我滚出来吃饭!”
臭狗,狂躁症又发作了!趁我现在不能说话就冲我大呼小叫,也不怕我好了之后连本带利还给它。那什么,我就算吵不过它,至少气势上不会输吧?
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的肥腩多转过来扑哧一笑,道:“你看,阿神就是嘴巴坏,其实心里最关心你了。你一天都没吃饭了,生病的时候更不能饿,不然哪有体力好好恢复?有什么事情想不通都可以慢慢想,不过现在,我还是先带你出去吃点东西。”说着他又走回来,也不管我愿不愿意,自顾自轻手轻脚地将我从床上抱起来,径直来到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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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槿和袁晓溪都还没有离开。刚才我和肥腩多在房间里,一直听到他们两个在外面嘀嘀咕咕,阿神也时不时插上两句,也不知到底在算计什么。此刻见我出来,袁晓溪朝我亲热的笑了笑,而尉迟槿,这个蠢货,他连看也不看我一眼,一仰头,又开始用他那朝天的鼻孔观察我家天花板。
大侠,你做戏不要这么死板好不好?情绪的起伏,神色的变幻,这些都很重要哇。光用鼻孔演戏是没有前途的你知道吗?
我冲他吐了一口口水,半躺在沙发里,就看见阿神的脸黑得像一块炭。它站在离我远远的地方道:“别以为我有多心疼你,你要是死了,我没法交代!”
肥腩多从厨房端出一碗白粥,一边用勺子搅拌散热,一边对阿神道:“好了好了,你的肚子应该也咕咕叫了,我给你买的零食吃完了吗?没有?那你还不快去吃?!”
他刚说完,我就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阳台门就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
丢人啊,家门不幸啊!
肥腩多一边喂我,一边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地问尉迟槿和袁晓溪:“差不多是晚饭时间了,你们要不要也吃一点?”
尉迟槿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来:“哼,不必!”
袁晓溪则捂着嘴偷笑——我觉得她这副表情实在很可疑——一边笑一边摇头:“不用了,我下午四点多才吃过东西,一点也不饿。你不用管我们,专心照顾好安妮吧,她是最重要的。”说着她笑得更厉害了。
我觉得她很幼稚。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话里有话的小把戏。关键是肥腩多他是个如假包换的洋鬼子啊,哪里会懂?
我张开嘴,打算不顾死活跟她斗两句。
正在这时,却忽然听见尉迟槿口中发出一声厉喝。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