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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话 孤注一掷
    我足足在家里闷了三天。



    除了洗澡上厕所这一系列不得不进行的人类活动之外,我几乎不踏出自己的房间门一步,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就连吃饭的时候手里都握着那本《斩鬼凋魂集》。



    半夜里我从房间出来倒水,花子不在家,也不知去哪里游荡了,阿神已经在阳台睡得一塌糊涂。整间客厅里一盏灯也没有开,只有电视机发出绿莹莹的光芒——也不知什么时候,肥腩多将他的游戏机搬来了我家,此刻他正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握着手柄聚精会神玩着足球游戏,嘴里还含着一根棒棒糖。



    听到我这边的声响,他抬起头来,冲我笑了笑,露出小动物一般的眼神。



    我有些愧疚。



    自打他从西班牙回到C城,我一直在忙着自己的事,对他餐厅的事毫不过问,甚至直到现在连他是不是仍旧住在瑞城酒店也不知道。他已经照顾了我太久,而我,并不能心安理得。



    我将杯子搁在电脑桌上,走了过去,用很轻的声音道:“大半夜的,你怎么还不回去睡觉,你现在住在哪啊?”



    肥腩多取出嘴里的棒棒糖,递到我面前来问:“要吃吗?”被我白了一眼之后嘿嘿笑道,“我在餐厅楼上租了一间房,现在什么家具电器都没有,这几天晚上都睡的地板,很惨的。你这里不是有免费的电视可以用吗?打发一下时间,没那么无聊嘛。”



    我心知他的话不尽不实,留在这里最真实的目的恐怕是担心我会出什么突发状况。这人就是这样,明知道以他自己的实力,若是真有什么状况他根本保护不了我,却一根筋的非要做一些力所不能及的事。这可是分分钟丢命的营生啊,他到底明白吗?



    我索性在他的身边坐下来,抬手薅了薅他头上的卷毛,道:“都一直忘了问你,餐厅现在怎么样了?中国人口味跟你们西班牙人差别挺大的,你想好怎么调和了吗?”



    一说到这个,肥腩多就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道:“我知道啊!最近,我查了不少有关于中国人饮食习惯的资料,知道四川人嗜辣,江浙人爱清淡,广东人呢,就喜欢鲜……我打算,根据你们中国人的口味,开发一些新式菜品出来。我……”



    “新式菜品?什么菜?**肥肠,红烧胖大海?大哥,那是《武林外传》吧?”我忍不住吐槽。人家百年老店做些创新式菜肴也就罢了,你一个洋鬼子,连巴掌大的中国字还一个都不会认呢,跟哪门子的风啊?



    “《武林外传》?那是什么?”肥腩多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



    “好几年前的电视剧了,讲几个人开饭馆儿的,你要是有兴趣可以看看。对你学习中国文化很有帮助。”



    “好啊好啊。”肥腩多开心地应道。顿了顿,他收敛脸上的笑意,沉声道:“安妮,上次你说不愿意再做斩鬼女了,因为你害怕。现在呢,你还怕么?”



    我将脑袋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害怕这种感觉,又不是什么病痛,吃了药就会好。它存于心里,不到事情彻底解决的那一天,可能永远都不会消失。尹殇手下的那些得力干将已经够我应付一阵了,如今他若真打算亲自出马,我纵有《斩鬼凋魂集》傍身,又能得几分胜算?



    我早说过,未知的东西永远最恐怖。两年之后,或许我可以放弃现在这种生活,那是我光明的盼望。但现在,还没到选择的时候。



    肥腩多见我不语,大略也猜到了我的答案,于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轻轻碰了碰我的肩,道:“很晚了,回房睡吧。”



    我被这个话题弄得心情有些不好,也不说话,点了点头站起来,连水也忘了喝,直接朝房间走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把他这样晾在客厅总不是个事,回头对他道:“你新家里如果真的没有床,就在这沙发上睡吧。好歹能舒服点。”



    肥腩多朝我露齿一笑,一派天真的样子。



    我回到房间,重新翻开那本《斩鬼凋魂集》。



    这本秘籍的内容之庞杂,超乎我的想象。我不清楚自己从里面到底吸收了多少东西,我只知道,我不能停下,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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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天。



    刚吃过午饭,尉迟槿和袁晓溪就前后脚地赶到我家。



    这两人有意思啊,就跟约好似的。这么有默契,要不要我在他们俩中间给牵牵线?反正袁晓溪她妈已经决定让自己的外孙女继承衣钵了,斩鬼女的血统再加上尉迟槿这崆峒高徒的声望,还不够那未来的小丫头片子得瑟的?



    袁晓溪见我似笑非笑一脸促狭地看着她,冲我使劲鼓了鼓眼珠,道:“别瞎想,那天从你这离开,尉迟先生说要去探听消息。所以,我就跟他交换了电话号码,让他万一有什么事就跟我联系,我也能来帮帮忙。我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你能靠点谱吗?”



    我咧嘴一笑,晃了晃脑袋,道:“我说什么了吗?袁晓溪,你……”



    尉迟槿一进门就在整理自己的衣服,看样子这会儿算是梳妆打扮好了,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胳膊,道:“古姑娘,休要说笑。若我探听之讯息不假,恐怕,就是这一两天了。”



    他这句话就像一闷棍,一下子就将我打蔫儿了。我顿时失了调笑的兴致,蹭到沙发里坐下,缩着脖子掰手指,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阿神也刚好吃完它的午餐,这时踱到我们旁边,盯住尉迟槿,道:“你从哪得来的消息,能不能具体一点,究竟是哪一天?”



    尉迟槿神色凝重,蹙着眉对阿神施了一礼,道:“前夜,有一阴魂前来袭我,为我所擒,力逼他说出指使之人。那恶灵已告知我,幕后主使确是尹殇,他也的确计划杀掉所有诛邪者,成其大业。如今,他已决定亲自动手弑杀古姑娘。至于具体是哪一天,那恶灵也说不准,实在无法提供翔实日期。”



    “那么,他有什么计划,准备在哪实行?”



    “未可知。”



    完了完了,我的死期真的到了!需不需要这么着急啊,档期排得很满吗?那本《凋魂集》我才看了不到一半,连个试手的小鬼都没遇到过,谁知道究竟灵是不灵?



    我缩得更厉害了,简直恨不得将自己卷成一小坨化作尘埃,躲在沙发垫子的缝隙里,以避过尹殇的纠缠。



    袁晓溪在我的身边坐下来,伸手揽住我的肩,苦着一张脸对阿神道:“前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阿神沉吟片刻,朗声道:“这两日,安妮一直在潜心研读我族秘籍,虽然不知道成效如何,但料想总有收获。我一直在考虑怎样将这件事解决的妥帖,现在,尹殇既然已经逼到眼前,我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主动出击,就算难以胜他,至少气势不能输。”



    “前辈你的意思是……”



    “依我的意思,我们不如杀到浊水潭,等他出来,将是非清算个干净!总好过又不知他寻了什么处所,威胁城中人类的安全。他要战,便来战!”



    少来了!那尹殇耳目众多,自己又神通广大。我躲还来不及呢,这会子倘若真的巴巴儿地送上去,还不给生吞活剥了?



    “前辈,我觉得此举欠妥。你想,那尹殇既然本领高强,很可能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若他知我们前去,故意蛰伏不出,却在背后突施冷箭,我们该如何是好?别的犹可,只是古姑娘你法力低微,我实在担心……”



    我再不跟他客气,跳起来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大声道:“本姑娘今非昔比了。法力低微,这话是你能说得的?要不咱俩比划比划?”



    阿神扭过头来斥我:“别闹!”



    尉迟槿被我拍得一歪,跳到一边狠命揉搓脑袋,好像真的很疼的样子。



    我重新坐回沙发里,托着下巴仔细考虑。



    阿神提出的这个方案,对我来说,无疑是最危险的。我明白它是想先发制人,以免我们再次落到被动的境地。可这样真的行得通吗?



    尉迟槿的担忧,用在常人身上自然是不无道理,但是对待尹殇,恐怕我们得换一种思维方式。老人们都说,“三岁定八十”。袁晓溪曾经给我详细讲过尹殇其人其事,他做人的时候就恃才傲物,行为乖张,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手段可能阴狠,但绝不会从背后偷袭。如今已然为鬼,拥有无上法力,按理说,只会更加目空一切,不屑于耍卑鄙手段。



    尹殇既已决定了要亲自来收拾我,这一两天就必然会有所动作。他这种人决计不会将我放在眼里,只想将我当成一只蚂蚁一般捏死。我若主动出击,很可能反而会令他觉得受到挑战,主动现身。如果花子的信息没错,这座城市唯一的一个阴间与阳世的连接点,就在浊水潭。他要上来寻我,就无疑会在那里出现。



    守株待兔虽然不是上策,但能够和他面对面,永远比将后背亮给他来的安全。我们这样做,可能不能改变任何结果,但至少,确定了地点,就可以保证不让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这的确是一个机会。退一万步讲,如果我注定了要死在尹殇手里,主动寻上门去,怕是最英勇壮烈的选择。



    此刻已没时间容我细想,我也没有必要再考虑了。当下一挥手,大声道:“好呗,就这么定了,今晚,我就夜探浊水潭!”



    一直在旁边听我们讨论的花子这时走过来,道:“我给你们带路。”



    我点点头。



    “在下愿意陪同前往。这次是斩鬼族诛杀恶灵,我不便插手,但若有什么变数,总还能施以援助。”尉迟槿见我心意已决,于是也在一旁道。



    我瞥了他一眼,算是表示默认。不管怎么说,还是那句话,有他在,我会放心很多。



    袁晓溪这时跳了起来,急吼吼地嚷道:“古安妮,我也去!再怎么说,尹殇他曾经也是我的……我的师父,我比你们都了解他,说不定我的话,他能听一些。”



    我抱着手臂看着这一屋子准备慷慨赴死的人们,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们这么多人,都要去?既然这样,我就不去了,留下来给你们看家,你们看怎么样?”



    众人纷纷一脸嫌弃,阿神还啐了我一口。



    这么长的时间,肥腩多一直也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一边,也不知在沉思些什么。此刻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看着我的眼睛,道:“我也去。”



    我挣开他的手,道:“你就别去了,我们不是去旅游的。那边很危险,万一有什么事,我难以顾你周全。”



    “安妮,我必须去,一定要去。”



    他的声音并不大,每一个字却像砸在空气里铿锵作响,眼神决绝的不容辩驳。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



    “随便你吧。”我拨开他的手。



    回身看了看一屋子的人。我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我已经被折磨得太久,现在,最后的一刻,终于就要来了!



    我握了握拳头,然后转过身,撒丫子就往卧室跑。



    阿神在我背后吼我:“跑什么,有鬼追你啊!”



    我头也不回地嚷:“我要去打扮打扮换身儿好看衣服!我这么一个如假包换的美少女,万一今天晚上就是我的最后一夜,我总要死得漂漂亮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