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背后会有什么?
我捏住那张纸,下意识扭头朝身后看了看,除了空荡荡的一面白墙,什么也没有。
我妈发现我的不妥,招着手急促地小声道:“妮妮,进屋来再说!”说着,又探出头朝走廊里张了张。
“别看了,鬼影子都没一个。”我返回屋内关上门,将那张纸条放在餐桌上,然后双手撑着脸颊对住它开始发呆,美其名曰在思考。
算起来,这应该是我第二次收到这种形式的提醒。上一次,是有人将纸条夹在了袁晓溪合上的电脑里。仔细看看,两张纸条所用的都是蓝黑色的墨水,字迹也非常相似,几乎可以判定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只是,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表面看他似乎是在帮我,可实际上,鉴于我所从事行业的特殊性,我不相信有陌生人会毫无目的的对我施以援助。
那么,这个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不得不承认自己智商有限。我无法只凭借着眼前这细枝末节的线索得出任何结论,所以,我真心佩服那些无所不能的大侦探——分析推理什么的,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啊!
黎馥雪女士见我好半天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缓缓走了过来。
“妮妮,想不通的话,不如就先别想。已经很晚了,早点去睡吧,无论什么事,明天再做打算,啊?”
我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我妈。
昏黄的灯光正打在她脸上,将眼角那条细长的皱纹映得分外明晰。她的表情淡然而又宁静,仿佛无论任何事情,对她来说都只是云烟,丝毫也不能撼动她的心绪。
我想我开始明白,在面对“赵梓旋的委托时,为什么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我去冥界一探。
她的这大半生,有近三十年的时间都在与恶鬼怨灵相斗,这一直都是她生活的主题,甚至早已经融进血液。在面对事件时,她潜意识里只会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向前走,没有另一条路。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即使我是她的女儿,即使她爱我胜过这世上所有的一切,恐怕也无力改变。
或许,这也就是斩鬼女的另一种宿命。
我试着对她笑了笑,低声道:“妈妈,对不起啊,那天……我不该对你那么大呼小叫……”
我妈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然后将我搂进她怀里:“傻孩子,跟妈妈还说这种话?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你做斩鬼女不过三年,又终有一天是要离开的,我要求你跟我有一样强烈的使命感,实在是太苛刻了一点。别放在心上,也千万别觉得妈妈不够爱你,我只是……这样的日子,过得实在太久了。”
“所以,你们俩准备这样互相道歉到什么时候?两母女还洒狗血,很有意思吗?我说,有没有人来帮我拿一条毯子,或者将空调温度调低一点?我快冷死了!”
在这么温情的时刻,总是有某种生物会跳出来破坏气氛。我侧过头去,阿神躺在沙发上,正用参杂着无辜与苛责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
这家伙,自己身体的状况已经一大堆了,就不能给自己积点口德,以祈求上天让自己多活两年吗?
罢了,我是有素质的人,跟狗计较,显得我多跌份啊!
我站起身来,走进房间从衣柜里拿出一床厚实的被褥,和我妈一起将阿神抬到地摊上,然后用被子将它盖得严严实实。
“捂出痱子来别找我哭!大夏天的跟我说冷,你思觉失调了?”我终究是没忍住,在拉着我妈回卧室睡觉之前,对着客厅喊了这一句,随即“嘭”地一声快速关上门。
客厅里传来阿神的怒骂声:“古安妮,什么叫敬老尊贤,什么叫爱护动物?黎馥雪,你管管你女儿好不好,这个小畜生!”
瞧瞧,不过一夜之间,连骂人都开始带有老年人的风骨了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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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第二天一早打了个电话给袁晓溪,再次询问了她关于第一次收到纸条的细节,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这一年多以来,在经历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件之后,我发现自己好像淡定了许多。这纸条事件现在既然无一点踪迹可循,我也乐得撩开手不去管它,反正,既是发生过的事,总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吃完我妈做的午餐,我溜溜达达地闲晃到了费尔南多的餐厅。
用餐时间已过,店里空空荡荡的,一个女服务员正在收拾最后一张桌子。见我进去,她对我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并冲着吧台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费尔南多正和一个人站在吧台前面愉快的交谈。那人背对着我,看不见他的长相,只是一头白发看上去格外醒目。
费尔南多偏过头看见了我,对对方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满面笑容地走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以为你要再晚一点才会过来。”他对我道,“好不容易没什么事,干嘛不在家里多休息一下?”
我舒了一口气,道:“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阿神出了点事,过会儿我再详细跟你说。它现在需要多休息,吃过中饭就睡了,我妈在照顾它。我反正也没什么事,索性就过来看看呗。”
哼,拿话试探我是吧?我就偏不说我是因为想你了,想早点见到你!
我又朝那个身影看了一眼,小声问道:“你干嘛呢,那是谁啊?”
“我都不知道,开餐厅还需要跟那么多的机构打交道,又有那么多的文件需要处理。我的中文不好,需要一个精通西班牙语的人来替我翻译打点这些事,所以,我特意请了这位先生来帮我的忙。对了,你们应该是认识的。”他说着牵起我的手走到吧台旁,对那个一头白发的人笑道,“穆先生,跟你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安妮,你们见过面。”
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穆先生?费尔南多好大的面子啊,连圣斗士都请来了!
可一抬头,我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眼前是一个男人,年龄应该有五、六十岁了,脸上虽是皱纹横生,但看起来却格外硬朗,一双深灰色的眼睛囧囧有神。
那人仔细端详了一下我的脸,带着愉悦地笑意对我道:“小丫头,看来我们缘分不浅啊!这应该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吧?”
哎哟,这不是……住在槐树街28号隔壁的那个老头吗?这世界还真是小,我记得费尔南多只跟他闲聊过一次吧,就这样将他找来了?
“咱们见面的前两次,我对你都没什么好态度。这次,正式认识一下,我姓穆,名字叫穆之涯。你叫我穆叔叔、穆大爷都行,我不介意。”老头一边说,一边伸出了手。
我有点迷糊,将自己的右手递过去和老头握了握,口中道:“古安妮,你叫我小丫头或者安妮都行,我也不介意。”
穆之涯爽朗地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小丫头真是有趣。以后,我恐怕要经常在这间餐厅出入了,你这个准老板娘,还得多多关照啊!”
我赶紧连连摆手:“穆叔叔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可当不起。再说,我也不是什么老板娘,就是一混吃混喝的,您平时当我不存在就行了。对了,费尔南多怎么会找到您来帮忙的?”
“上次我们不是在槐树街见过一面吗?我跟鲁伊斯先生聊过一阵,曾提起自己退休之前一直是西班牙文翻译,没成想他就此上了心,一大早特意来我家找我,希望我能帮他做些文件翻译的工作。他让我别急着决定,先到餐厅看看再做打算。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吃过午饭就跑来了。这餐厅着实不错,鲁伊斯先生开出的价钱也实在让人不能拒绝。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发挥发挥余热,挺好的,不是吗?”他笑着答道。
我从没想过这个之前对我一板一眼的老人原来是这么健谈,立时便对他增了几分好感。无论如何,我总希望费尔南多的一切顺顺利利,有这个老头帮忙,应该是事半功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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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之涯在餐厅呆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他从费尔南多那里拿了几份文件走,说是回家翻译好之后就送过来。
费尔南多在椅子上坐下来,一伸手将我拽进怀里,在我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软声道:“肚子饿吗,想不想吃什么东西?我去厨房帮你弄个焦糖布丁,好不好?”
旁边端着盘子正要走进料理间的女服务员见状不禁捂嘴偷笑。
我挣扎了两下之后未果,也就不再乱动,凑到他脖子那里闻了一下,气哼哼地道:“吃吃吃,你就知道让我吃!都跟你说刚吃过午饭过来的啦,现在哪里吃得下?你老是在厨房里晃来晃去,弄得一身油烟味,我都闻不到我喜欢的味道了!”
“什么味道?”他有点惊诧地低头看了我一眼,“我又没有擦香水。你像只小猪一样大吃我做的马铃薯煎蛋时,怎么不嫌弃我身上的油烟味?”
我得意地扬了扬脖子:“那是只有我才能闻到的味道,不可以给别人闻,听到没有?”
他笑呵呵地点点头,嘴唇又要落下来。
该死的电话偏偏这时候响了起来。
“让我先听电话。”我费力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站起身来。
电话那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喂喂,是古安妮吗?我是许佳嘉,你现在在哪里?”
许佳嘉是我大学时期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学,不过毕业之后,也许久都没联系,这时候不过年不过节的,她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我在C城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答道。
“孙老师去世了!”
我一惊,手里的电话差点落到地上。
整个大学时期,我几乎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我学的是经济法,却对它一点兴趣也没有,上课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再不就是和邻座的同学聊天,读了四年书,对法律的了解并不比一个普通人多多少。
孙老师,在我大学期间教授《中国法制史》,人慈祥和顺,讲起课来趣味横生,对学生也特别好。这一科虽不重要,却是我唯一用功读过的课程,就连毕业论文,也选择了与此相关的题目。一直以来,孙老师对我来说,是一个亦师亦父的存在,怎么如今,竟猝然离世?
我觉得心里很难受,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许佳嘉在电话那头,见我久不做声,于是继续道:“我们几个在C城的同学,商量着今天去帮孙老师守灵。你如果有空的话,想不想过来和我们一起?”
“当然,我一定去!你把地址发到我手机上,我随后就赶到!”我连忙回答。
挂掉电话以后,我对费尔南多交代了一声就准备离开。他想了想,道:“要不,我陪你去?我看你现在情绪不稳定,在你身边,我放心点。”
我确实希望他能陪在我左右,于是也就点了点头。
费尔南多到员工休息室安排了一下,牵着我的手往餐厅门外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推开餐厅门的那一刹那,我脑中突然又浮现出那张纸条上的四个字:“小心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