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从一楼某部门抱出一摞宣传单,目光忽然透过巨大的玻璃墙,仿佛被什么黏住了,再也拔不出。那瞬间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又很害怕自己看错,急忙揉了揉眼睛,连传单撒了一地都未曾发觉。当她确定这是真的以后,便奋不顾身的冲向门口。
方知墨,他是方知墨。
站在一辆宝蓝色迈巴赫旁边的男子,侧颜沉浸在夺目的阳光里,轮廓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无论脸庞还是身材都蒙上了一层成熟男人才有的轮廓。他的肤色已经接近于小麦色,从前那双如水般多情的眼眸已变成了望不见尽头的山川,内敛,沉郁,给人如青松覆雪般的距离。身姿挺拔,笔直而昂贵面料的西裤让他的长腿格外出尘夺目。
时间凝结成了霜,裴然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任何人来人往,所有喧嚣都仿佛不在,她一步一步走下阶梯,颤抖的玉手缓缓抬起,哥哥……
方知墨忽然笑了,人们都说不爱笑的人往往笑起来很美,这微笑确实美的惊心动魄,他微微伸出手,一个珠玉般美丽的女孩欢快的跳到他身边,“Ken,Ken,Ken,我家的Ken!”
裴然从来没见过这么清纯可爱的女孩,纯洁的让人不敢对她生出一丝一毫的恶意。
方知墨的神情依旧带着疏离,不过眼睛已经比之前的目空一切多了一丝宠溺,他摸了摸女孩的头发,用充满男性魅惑的磁性声音道,“谁是你家的,快上车。”
女孩做个鬼脸开心的跳进车里,透过半开的车窗,裴然清晰的望见女孩亲了方知墨的脸颊,他没有任何排斥,嘴角还弯出一抹笑意,那一刻,明明暖阳融融,裴然却感到了彻骨的寒冷,她的四肢僵硬,不听使唤,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就像无数个梦一样,她想使劲去追方知墨的,可是怎么也追不上。
哥哥——
裴然脚下一滑,膝盖重重的跌在了大理石地面,她感觉不到疼,却惊慌失措的望着开始发动的车子,跌倒的那瞬间她清晰的看见哥哥的目光转向了这边,她甚至能想象到那双美丽清澈的眸子里倒影着狼狈的她……可是哥哥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他淡然的像打量所有过往的人,只停留了三分之一秒,宝蓝色的迈巴赫驶进车道,汇入苍茫人—流,唯独裴然呆呆的坐在地上。
她真笨!
干嘛不跑快点!
还跌倒了,害的哥哥没有看见她。
裴然嗫嚅着从地上爬起来,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中怔怔的走进大楼,将撒了满地的传单一张一张捡起,滴答,滴答,滴答,是一滴滴清泪洒落洁净大理石的声音。
他看见她了,可是没有表情的表情比任何都来的可怕。
等了太长时间,裴然一直没出现,娟子便借口去找裴然顺便给自己放放风。
当电梯门打开时,娟子后退数步,以为撞倒了白天出来逛街的贞子。
“喂,你的脸色怎么这样,不会是怀孕了吧!”娟子大呼小叫。
裴然茫然的望着她,半晌才呢喃一句,“他没有看见我……娟子,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嗯?告诉我,我是不是很丑!”
“得了吧,曾经的T大系花,当今的F大校花,你要是丑,让我等如何面对江东父老?”
是么?她小心翼翼的摸着自己的脸,深深的凝视着镜子里的那个女人,二十一岁的女人。脑海却闪过了一个清纯不可方物的女孩,她好美好纯洁,她亲了她的哥哥……
“裴然,你不会是中邪了吧?”娟子张开五指在她眼前乱晃。
“别胡说,我刚才有点中暑。”她突然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卑微而脆弱的自尊不敢将那一幕透露给任何人。她小心翼翼守着这个易碎的自尊,沉入了回忆里……
从那一天后,方知墨就像短暂的海市蜃楼再也没有露过面。安辰羽过了四天也出院了,精神好的很,晚上陪她坐在沙发上看财经频道,缠着她要亲亲。
裴然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盯着屏幕,仿佛害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就连上衣被安辰羽解开了也没察觉。她如着了魔一般,安辰羽越发奇怪,这对所有女人来说都是枯燥无味的频道为何独独如此的吸引裴然?却也找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只好作罢,只一心的挑—逗她。
“宝贝,看看我,我比那个秃顶的主持人帅多了……”
她的眼睛里有一片泪光,安辰羽没有感到不对劲,因为裴然从来都是这样的,经常会流泪。可是反抗就很少见了,尤其还打他一耳光的反抗,安辰羽的眼睛危险的眯了眯。
她忽然站起身,却不知道自己衣衫凌luan的样子根本就是火上浇油,极大的考验安辰羽的意志力。她似乎是想逃,却没有成功,被安辰羽抓住了,很轻松的抱起来走进卧室。
她的脸上弥漫过一丝红晕,软软的陷进被褥里,迷蒙的泪光顺着眼角滑落,忽然受惊一般的抬起头,正好清晰的看见了安辰羽对她做的每一个动作,她突然觉着自己很恶心很丑陋,脑海浮出了两个画面,一个是清纯如天使亲吻哥哥的女孩,还有一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像个dang妇被人任意玩弄的女人。她突然涌起巨大的恐惧,只是死死的瞪着安辰羽,瞪得连安辰羽这么厚的脸皮都有点发毛,纳闷她这是怎么了?
不,不,这不是她!
她惊恐的望向落地窗,幸好窗帘都关上了,卧室的门也关的很好,不会被人发现的,不会被哥哥看到的……
当满足了安辰羽后,她急忙爬起来,逃也似地躲进浴室里,锁上门,像一只洁白的小兽紧紧的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温热的水流从花洒留下,浇在她汗水与泪水弥漫的脸庞。
半晌,似乎从迷蒙中苏醒,她赶紧拿起沐浴乳,一丝不苟的清洗着,洗得干干净净,下次见面她一定不会输给那个女孩,一定不会输……
当她颤抖的打开门时,安辰羽正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黑黝黝的眸子讳莫如深的望着她。
“嫌弃我?是不是还想着方知墨?当你想他的时候就会变成这副鬼样。”
她惊恐的摇了摇头。
浴室的门重重的合上,里面传来裴然痛苦的哀吟。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睡在床上了。童老大打了三个未接电话,催她赶工。
她颤颤巍巍的走到镜子前,望着苍白的自己,默默的拿出创可贴黏在玉颈一侧,又挑了件领口特别小的上衣,带着一身的疲惫来到HE大楼门口,站在太阳下,很久很久,后来她热的受不了就站在大厅的玻璃墙后面,傻傻的望着车来车往。
直到一辆宝蓝色的迈巴赫再次出现视野里,方知墨从容走下车,身旁站着干练而严肃的助理,助理将钥匙和小费递给泊车小弟,便陪同方知墨迈着又快又稳的步伐踏入HE大楼。
裴然急忙上前两步,哑然的望着飞快与她擦肩而过的方知墨。在她几乎绝望的那一刻,对方的脚步忽然一顿,站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悠悠转过身,那千年潭渊般的邃眸里再也没有裴然所熟悉的情绪,或者说她完全看不透了,什么也感觉不到。
助理有些诧异的望着方知墨,又扭过头探寻的盯着裴然。
“哥……”
“刘瑞,你先上去。”在裴然刚发出一个音节前,方知墨不动声色的打断。
十分会看眼色的职场精英自然不会过多参与这样的场景,刘瑞立刻会意,夹着公文包匆匆走进电梯。
方知墨的身体没有完全转过来,只是维持着四十五度侧着身面对裴然,浓眉如墨,眸如寒玉,唇似渥丹,只是曾经所有青涩的轮廓都被一种沧桑与沉稳侵蚀,他才二十二岁,却散发着一种三十二岁的男人才会有的醇练,那一刻,裴然感觉他老了,不是身体,是心。
她试探的走向他,尽管他没有微笑亦没有对她伸出手。走近了,却感觉周遭莫名的寒冷,她冷的手有点抖,无辜的眼眸倒映着他精致的轮廓,盯着他左侧额头靠近发根的部位,那里有一道疤,长约两厘米,微微倾斜,本来很隐秘,因为额前的发被风吹乱了,所以才露出……
裴然记得哥哥从前的额头没有疤痕的。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正伸向那个地方,她没有恶意的,只是想摸摸,因为千言万语的相思在这一刻都化成了她眸中的水。
玉手落在了空中,什么也没有碰到。
方知墨身体微微一侧,望着她险些碰触到自己的手,道,“你怎么在这里工作,安辰羽没钱了?”
原来,原来他还记得她。
裴然的眼中立刻闪过欣喜,却没有注意到方知墨眼中的生疏与距离,她乖巧的跟在他后面进了电梯,“哥哥,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跟我联系,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在德森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