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流鼻血了。
也许修车大爷的红腰带真的见效了。
当董书博老先生打来电话时,裴然颇有些受宠若惊。毕恭毕敬的几乎只会不停点头,说着:是、是是、嗯、好好、谢谢,这些简单的字词。
随便爬梳几下早已齐肩的短发,换上正式些的衣物,裴然背着比自己身体还宽的两幅作品踩着轻盈的自行车飞快驶出小区。
在一家主题蓝白色调,很有艺术气息的会所里,裴然得以见识了自己最崇拜的近现代名家——贺之蓉女士。
“董老师,贺老师,你们好,我是裴然。”大约踩着云端就是这感觉吧,她下意识里一上来就给两位老艺术家鞠躬行礼。
“小姑娘比我想象的年轻啊。老董,你这次眼光不错。你好。”贺前辈笑容可掬,与她严谨的画风不大一样。这也不足为奇,创作通常来自于灵魂的最深处呐喊,而外在只是为了适应生存的坏境。
董老师打趣裴然此时是不是感觉很梦幻,之所以不告诉她他的朋友是贺之蓉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裴然感激涕零,放在桌下的手心,因着惊喜也出了层细汗。
贺老师这样的大人物居然亲自约见她这个无名小辈!
这事情还得从书画联盟的网站说起,裴然习惯将作品放在新秀区展示,赢得了董老师的青睐,而他本人也一再表示过,自己有位油画界的朋友可能会对此感兴趣。
只是裴然怎么也想不到这位董老师的朋友竟是贺之蓉女士。此刻,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她站起来抚平一下快要激荡出来的心脏。
原本贺老师完全可以比现在提前两个月见到裴然。孰料裴然忽然辞职,专属于她的那片展示区一直没工夫打理,有销声匿迹的趋势,但是书画界从来都不缺新秀的,大伙都很踊跃,《普罗旺斯的回忆》下去了,自然冒出《回忆的祖母绿海》
贵人多忘事的贺老师其实不大记得董书博提过的一个新人了,回国后打开网站,第一眼看到《回忆的祖母绿海》,祖母绿的海,牧花的姑娘,嗯,就是董书博说的新秀,可是看着有点雷啊。
即便是新人,好歹也通过四年本科大学技术与素质的打磨吧,笔法怎么这么生硬呢,毫无技巧可言,色调哪里跟清新飘逸沾边了,这红色调的,放在那么清亮的祖母绿前竟让人不由得打个寒噤,大约董书博离老年痴呆不远了。
董书博大言不惭的再三致电:贺大姐,你怎么不信我呢,这个新人真的很有你当年的风采,那个笔法青涩的呀……
贺之蓉呸了他一口:那笔法生硬的我至今还难以消化。
“你没戴老花镜吧,她这是青涩不是生硬,我算琢磨出来了,这是她独特的风格,别人模仿不来。我从未见过油画还可以这样玩转的,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我很看好她,你得帮我拉她一把。”
“呸,瞧那颜色调的,红的瘆人,祖母绿的海倒还勉强,也就颜色勉强了,画的生搬硬套,我都找不到形容词了。”
“你……你也太毒了,裴姑娘再怎么着也没你说的这么烂吧!等等,你说什么红色,她啥时加了红色,整个基调就是祖母绿,点缀白色,比我们约会的圣托里尼还清冽。”
“滚,谁跟你约会。难道我还看错了不成,呃,这个新秀叫xxx,不姓裴。”
“我说呢,拜托你看仔细点,人家叫裴然,作品叫《普罗旺斯的回忆》。”
“呃,我这个叫《回忆的祖母绿海》,等等,我查一下。”
于是一场乌龙就此偃旗息鼓。
这个xxx新秀也是个新时代的青年,立志于创作事业,风格奔放热情,脑子挺灵活的,断不能让自己亲手画出的宝贝跟抄袭沾边,于是,大胆的选择了红色,以严重的区别于裴然的白色。
请看清楚,这是完全不相似的!红和白能一样么,说相似的人,鉴赏能力以及个人素质都有问题,不入流!此人挺直了胸膛,敢于面对一切,裴然如果敢找上门,自会以色厉内荏的正义态度抗衡到底。可笑,抄袭在这个年代早已变成了中性词,没有任何贬义,围观群众只负责眼球娱乐,谁管你怎么弄出的,就好似水货香奈儿卖的依旧红火是一个道理。
可事实上裴然挺感谢这位xxx同仁的灵活思维,你说此人要是一根筋也用白色……恐怕董老师有嘴都说不清,贺老师觉着烦了,一推,不管了,那么哪有这次历史性的会晤呢?
综合来看,裴然扯着嘴角笑了笑,发自内心感激xxx。抄的妙,抄的好,既能掌握好抄袭的力度又完美的驾驭了原作者的发展空间,我们这个时代缺乏的就是这类心存仁念的人,发展自己的同时,也给别人留一条活路。
在这个社会混到一定程度时,你首先得学会阿q精神,学会了阿q精神,从某个角度看起来你离成功也不远了,起码你是个豁达的人。所以说裴然特喜欢鲁迅。看小说也看鲁迅的,像雨革月那种类似于穷摇奶奶的狗血言情,她是看不上眼的,而且觉着看不上眼就真的不会去多看一眼,除了增加此作者人气指数,别无他用。对于这一点美女邻居不苟同,她就喜欢看言情,最近迷上雨革月的,还专门找了几篇架构和《玩宠》相似的,最好连句子都时不时一样,看着特爽,非把这类型的看个够不行。
裴然感激贺老师,并呈上倾心创作的两幅作品,也保证还有一副耗时三个月的将要完工,笔法玩转方面将有更好的体现。
其实社会是不缺人才的,每个人都是才,但得相对于适合这块才的领域。裴然找到了领域,认识了指明灯,原来她是如此的幸运。
贺之蓉这双阅画无数的慧眼早就有些审美疲劳了,当代作品层出不穷,大多固步自封,有点类似某些韩国的明星,漂亮是漂亮,可区别起来实在困难,没新意呀。
像裴然这种风格的倒是第一次见,乍一看挺诧异的,油画也可以这样?她并不局限于一些传统的规则,也没有刻意模仿西方的技巧,完全随心而动,青涩流逸,简而不单,没有相当程度的手腕根本驾驭不了。所以说xxx只长了一双欣赏精华的眼,但还没有付出匹配的劳动,注定驾驭不了《普罗旺斯的回忆》。
推了推眼镜,贺之蓉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叹之词,她预见如果推广的好,裴然画风将掀起一股全新创作浪潮。并希望裴然能与经纪人协商,贺之蓉非常乐意担任推广一角。
打趣道,浪潮掀起,可能会涌现无数xxx同仁哦。
裴然笑道,xxx很不错,至少不用白色用红色,我还是很幸运的。
无论多少年过去,裴然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生命中四个重要的贵人:方知墨,燕为卿,董书博,贺之蓉。
在这条洒落泪水甚至鲜血的青春之路,她没有被绝望打到,挣扎而出,印入眼底的指明灯引领她到达一个全新的领域,攀登做梦也不敢想象的顶峰。从没想过,那么多的岁月后,有人还能记住“裴然”二字。
洽谈非常愉快,轻松的意想不到,有瞬间她几乎怀疑坐在对面的两位艺术家是老前辈还是最普通不过的爷爷奶奶。她亦步亦趋的跟随他们,畅谈自己浅薄的见解,分别那一刻,她亲自送二老上车,直到车身消失在地平线才回过神。
望着右手食指与中指上的茧子,快八年了,她用八年的反复涂抹换来今日与贺之蓉的相见。而xxx把画摆在了贺之蓉面前也得不到见面的机会。这是天赐的机遇……感谢贺老师温和的耐心,谢谢她看到《回忆的祖母绿海》时没有彻底关上页面,最终找到了《普罗旺斯的回忆》。
燕为卿,我真的看到黑暗里闪烁的光束了。
裴然回身去拿落在座位上的包,路过长廊,一间包厢的大门毫无预警打开,文妍先是惊讶继而笑道,“裴然,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你好,我是回来拿包的。”她心情不错,眼底流光溢彩。
“进来坐坐吧,今天是我生日,女人不用喝酒,只喝饮料!”文妍热情的挽着裴然胳膊,不由分说把她往里面拽。
说实话不大想去,没人闲着无事给自己找别扭,比如面对她的未婚夫。可文妍已经推开门,对着一帮好友大声道,“这是裴然,安少的人哟,你们一个一个给我伺候好了!”
貌似这个时候推开文妍,大步流星离开的话会给人脑子有问题的印象,裴然笑笑,算是跟一群嬉闹的年轻人打招呼,而且ken也没坐在里面,其实就算坐了她也会进去,裴然问自己:凭什么要因为他坐在里面我就得躲?
那边服务员已经殷勤的回三号包间取回裴然的包,她也不客气,举着装满饮料的杯子祝福文妍,象征性的吃了几口蛋糕,便提出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