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些触动,燕为卿这趟旅程多少带了些倦色,尽管已极力隐瞒。裴然端来大玻璃壶为他添水,柔软如棉的手近在眼前,燕为卿微微动容,装作不经意的抬手,如果裴然不躲,他就可以触摸这手的肌肤,裴然确实没躲,水满了,她非常从容的收回手,于是燕为卿没有得逞,略微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抬眸笑道,“我不喜欢公主,也不喜欢被束缚的生活,所以逃跑,谁也拦不住我,抓一次我逃一次。”
“报纸上说你们都订婚了……”
“胡说,订婚的是我表哥。为了顺利出逃我连色相都出卖了。”他一脸委屈的望着她,似乎要期待点什么?
“色……色相。”
“嗯,你嫌弃我么?”
“你,你说什么?越说越乱,本来一肚子话都给你打岔了。”裴然忽然发现跟燕为卿认真交流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我听说方知墨要结婚,所以马不停蹄的赶来,在路上我就开始幻想你趴在我怀里哭,我呢,不停的安慰你,然后上演一出俗套的剧情。”燕为卿胡言乱语,心底却是暗暗惊诧,小然大相径庭的反应,到底是受了多少苦?
“……”
“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要不要试试趴在我身上哭的感觉,其实很不错,你摸摸。”他笑着拍拍自己的胸膛,嘴上调戏着,眼底满满都是焦灼。难道时间让小然忘记他了……
“为卿,你来看我和杰米,我们好开心,我的情况你比谁都了解,所以……”
“所以不想耽误我的大好前途,怕我后悔和一个单亲妈妈谈恋爱?我是那么保守的人么,我自己都不是处—男。”他一脸无所谓。
“其实我们都很了解一种状况……”
“什么状况?”
“只有做朋友我们才会一辈子不分开。”
“……”
“直到现在你还不肯亲口告诉我你叫费列。卡洛斯?”
燕为卿在听清“卡洛斯”三个字时阳光的神情悄悄闪过冷漠,“我讨厌这三个字,它让我没法娶你。”
“看看吧,既然清楚没法娶我,所以,以后不要再乱开玩笑。”
“难道爱情必须要结婚证才有效,还是你怕我骗财骗色?那我把银行卡都交给你好了。”两个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跟结婚证有什么关系。
彼此亲密无间,闲暇聊天,画画,分享开心与忧愁或者探索彼此的身体,享受—***,为什么非要一张破纸?
“有时候爱情就是这么俗,需要一种名分,这是一个现实的世界,不是浪迹天涯的江湖。你才华横溢,不喜羁绊,但你知道么,承诺就是人生最沉重的羁绊,‘在一起’三个字不是你能负担的。”
“……”燕为卿的眉宇几不可查的轻蹙,眼神越来越意味不明,“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玩玩。这次千方百计逃出来也是我最后一次追求你的机会。”
“为卿。”
“好,要不我先来个自我介绍。我呢,不能说是什么好男人,可是准备做裴然的好男人。从前的生活很规律,热爱健身,美术,钢琴以及最新的终端技术,每隔两三个月会与健康的女人在公平自愿的原则下发生一次—性—关—系,至今未有女友,在追求你的近六个月内我没跟任何女人上—床。并保证无论多少年后都不会有女人领着孩子上门认我做爸爸。当然我也很有贞—操观念,在与你确立正式关系后一定洁身自好。”他耸了耸肩,眼神格外清亮的凝视她,这是他褪去玩世不恭,转而非常认真时的态度,不允许别人回避。
为什么感觉头有点晕,裴然抚了抚额,沉思。觉着还是不要跟他认真谈话比较好,认真谈了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裴然从书画联盟一年一度的会议室中走出,中途给贺老师打了一个致谢电话。
新作品在贺之蓉举办的新秀赛中荣获第一,奖金足足有五万元,如此一路过关斩将的势头,连续击败了好几个年逾四五十的老前辈,为此不少人大呼后生可畏,同时也不忘恭维贺之蓉慧眼识菁。
这样的好成绩让娟子舍下男朋友千里奔过来为她庆祝,可惜酒喝到一半人就开始发疯,抱着裴然大哭,一会唱歌一会又要要签名。那天晚上裴然不得不与燕为卿合力,将醉的不省人事的娟子运输回家,次日,风尘仆仆的百里晔就出现在大门口一边道谢一边将若无其事的女友打包带走。据说娟子已经是某知名杂志社编辑,位高权重的同时也注定她今生再也不能迟到的命运。
五万元对裴然而言虽算不上巨款这么严重,可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原来她真的可以靠画画换取安逸的生活,为杰米的未来存够物质基础。
燕为卿觉得时机成熟,必须趁热打铁,在与裴然仔细商议后决定举办一场专属画展,裴然当然感激涕零,好事成双,据说有位纺织工业的老板非常看好她的前景,愿意长期合作。
办公室一隅,电话里传来中年男子谄媚的声音,“安总,您吩咐的事我都办妥了。”
“嗯,辛苦了钱老板。”安辰羽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文件上。
“嘿嘿,能为安总做事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那个裴小姐对我提出的合作方案很满意,她真的很有才华哦,被您这么一捧,肯定大红大紫。”
“你还蛮有眼光的。”虽然对方的声音很聒噪,但就这句听起来还不错,让安辰羽心情大好。
刚刚有些放松的表情随着一封邮件的打开立刻阴云密布,他揉了揉太阳穴,这是最权威的医师了,连他都百分百的肯定曾小姐要死了……
望着日渐凋零的母亲,安辰羽就算忙的再喘不过气也从没停下寻访各地名医的脚步,哪怕冷血无情的父亲不止一次的劝他死心,事实上他无法死心,即使是为了一口气,他也要证明自己的血,至少比父亲的热。这段时间真正到了有病乱投医的地步,连民间偏方也不放过,毕竟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能试试的东西就试试吧。
比起手忙脚乱的安辰羽,安夫人反而比任何人都看得开,不顾医生劝阻,坚持搬回景盛岛,每日坐在花园里半睡半醒的凝视着玩耍的杰米就是她最大的娱乐。她不想让这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充满各种惨无人道的治疗,更不愿意为了化疗剃掉美丽的头发,只让医生开大量止痛药,活一天是一天。
随着方知墨这个头号对手的日趋强大,饶是再自信,安辰羽背地里也感到一丝吃力,公司的形势随着竞争的白热化越来越复杂,忙的他连杰米也顾不上见一面,整整一个星期杰米都在叨念眼镜爸爸去哪里了。眼镜爸爸特指安辰羽,起因是杰米经常看到他戴一副防辐射眼镜抱着电脑,而燕为卿从来不戴。
好在眼镜爸爸总会百忙之中托陆艺送来精美的小礼物,都是出差时买的,总能哄得杰米心花怒放,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立刻抛诸脑后。裴然无权干涉,杰米有权利享受父爱,那与她无关。
“少夫……呃,裴小姐!”陆艺从旋转门里冒出来,笑容可掬。
“咦?你怎么在这?”裴然略微惊讶。
“我打电话问过燕为卿的秘书,她说您一早就过来开会,安总派我知会一声,杰米在景盛岛,请您不要担心,我这就开车送您过去接杰米。”
“好。”
人大约对死亡存在着冥冥中的感应,曾柔最近见杰米见的愈发频繁了。其实她能活过三个月在医学界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现象,三个月是一个期限,三个月以后她整个身子已经躺在棺材里,就差合上棺材板。因为杰米的关系,裴然或多或少会与她碰面,每一面都足以震撼眼球,从前风华绝代的贵妇荡然无存,有的只是一具近似于干枯的皮囊。
面对这样的安夫人,裴然觉着能让她多看一眼杰米就多看一眼吧,再多恩仇也抵不过死亡二字,人死,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今天只是单纯的接杰米回家而已,从没想过还能遇到方知墨,“方知墨”这三个字现在想起来时总感觉特别的遥远,有时候她会感到困惑,这到底是故事的结尾还是故事的另一种开始。
流光清淡的花园里安夫人正窝在轮椅里,瘦的愈发恐怖了,精神也不是很好,勉强的睁开眼睛,凝视着玩耍的不亦乐乎的杰米,似乎想慈祥的微笑,可惜面部肌肉实在没有足以负担如此重任的力量。
葡萄架下有只漂亮的卡通梯子,杰米绕着小梯子转圈,方知墨就站在一旁,杰米大概想爬高摘葡萄,便扬起粉嘟嘟的苹果脸,小手轻轻拍拍他的腿,他垂下眼睫,难以分辨里边是喜爱还是厌恶,裴然的心恍然一揪,加快脚步走过去,方知墨却弯下腰抱起了杰米,目光平静的凝视那张小小的脸庞,也带着一种叫困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