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水声大,她自然听不见门铃,包括疯响不停的手机声也忽略了。擦着头发出来时外面的门铃还在叫嚣,幸亏这个点的人都进入梦乡,否则还不被吵死。
透过猫眼,安辰羽正蹙着眉,脸色泛着薄红,大概喝过酒了,正不耐烦的扯着领带,衣领最上方的两颗纽扣也大咧咧敞开。
“裴然开门!今天冷楚受刺激,我去夜店救他才回来晚的。”
裴然皱了皱眉眼,惊讶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
什么?回家?这里……安辰羽清醒了大半,立刻咬牙切齿道,“我爱回哪就回哪关你什么事!开门!”
“你这个样子我不能放你进来。”她努力心平气和的解释。
任何一个有自我保护意识的单身女人都不会在黑夜里放一个疑似喝醉脾气又不怎么好的男人进屋。
“我喝醉了,不能开车。”他很气愤,但声音明显压低。
醉酒驾驶的确很危险,裴然有些犹疑,缓缓抬手握住门把,孰料安辰羽等的不耐烦,赌气似地对着她家的门踹了一脚,原本就不是什么贵重的料子,竟被这一脚震的乱晃,让人怀疑下一刻就要轰然倒塌,裴然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躲避,秀眉紧蹙,又没有人得罪他,干嘛跑到人家门口撒野。
“凭什么踹我家门!”
“凭什么不给我开门!明明距离赌约结束还有二十天!”
“我刚要开你就踹了。”
“好好,我不踹,你快开!”
门一闪开条缝,安辰羽就立即伸手推,仿佛怕裴然改主意一样,身子一缩,趁机滑了进来,身材好没办法。
但凡从夜店出来的人身上都会带着浓浓的酒味和脂粉味,裴然习以为常,原本要让他快去洗澡,张了张嘴,迟钝的嗅觉才发现安辰羽身上并没有令人无法接受的味道,反而带着刚沐浴不久的清淡皂香,显然已经在外面洗过澡了。
对于男人身上的皂香没人比裴然更熟悉,从前方知墨就喜欢用肥皂,可惜安辰羽不是,他喜欢用沐浴乳,而且比较挑剔,除非某些不得已的情况,至于那个不得已的情况是什么,裴然不愿意细想,答案是什么没有太大的意义,毕竟两人什么都不是,谁都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
安辰羽一向熠熠生辉的眸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躲闪,笑的若无其事,“宝贝,我最近很忙,但是不会忘记你。”
裴然移步走向卧室,避开他的碰触,“我先睡了,你自己收拾吧。”不能说没有一丝的黯然,可她总是清醒的,接受现实并摆正自己的位置,没有奢望所以从不会有失望。
安辰羽倒也是个聪明的人,假装没洗过澡,认认真真的跑进浴室草草冲洗,再三确定没有任何差池才出来,裴然正蜷在毯子里一副睡着的样子,看的他心痒痒,猴急的爬到她身边,躺好,假装翻个身,胳膊状似不经意的搭在了那柔软的腰肢上。
腰上一沉,一条热热的男人胳膊就厚颜无耻的搭了上去,裴然默不作声挥开,继续背对着他入睡。
碰了个钉子,安辰羽也不觉得丢脸,又往裴然身边挪了几寸,整个人快贴上去了,身体却绷的很紧,但怕有闪失,闲扯道,“我真不明白方知墨怎么跟阿莱的头头扯上关系了,秦老头居然对他十分友善,关系亲密的让人生疑。”
“你害怕?”
“切,我怕他才怪!”
“……”
“你怎么不理我呀,跟我说说话吧?”
“别烦我,我想睡觉。”裴然推开那只无耻之极的胳膊。
“我今天真的不是故意晚归,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冷楚那个家伙醉的一塌糊涂……都是蒋娟害的,这个女人……”
裴然冷声啐道,“这个女人如何?安辰羽,我不许你说我的朋友!难道冷楚就是什么好人,整个一个花花公子,娟子没了他照样很幸福!”
“你不也在说我的朋友,哎,好了好了,我们不说他们,就说我们!”
谁跟你“我们”,“别压着我,你烦不烦!”裴然气急败坏的翻过身,怒目,却发现安辰羽近在咫尺,下巴上的剃须水香味清晰可闻,正一脸戏谑的盯着她,让她十分后悔翻身这个举动,再想翻回去时却被他按住了。
“你喝了多少酒?陪着冷楚一起疯!”
“没有,我找人把他送走了,然后……呃……”
“……”
“然后就回来找你。”他轻飘飘的一语带过,表情特别自然。
其实聪明反被聪明误,裴然觉着安辰羽如果想撒谎,一般人很难识破,不过他错在清理痕迹了,做的太完美有时候反而不真实。
安辰羽何其警觉,似乎感觉到什么,立刻改口道,“冷楚喝醉了,吐了我一身,我顺便洗了洗。”
“嗯。”裴然一脸相信的点头,请他挪开点地方,她想睡觉。
望着她“深信不疑”的小脸,安辰羽吞咽了一下,却发现自己不敢再说下去,却再也没有睡意,眼睁睁看着天光一点一点亮起,当确定裴然睡熟时,一只落寞的手才缓缓抬向那具绵软馨香的身体,熟练的解开两粒纽扣,伸进去,隔着蕾—丝……不采取点特殊手段,他怕憋死。
“裴小姐!”为卿工作室的前台小妹眼尖的发现裴然。
“哦?”
“刚才来了一个老先生,说要见你,我告诉他你下午才有时间。”
“老先生?什么样的?”
“拄着拐杖,白头发,但是脸看上不怎么太老。”
裴然所认识的人中,符合白头发主拐杖的只有文海,但是貌似现在的她跟文海八杆子打不着,能有什么事值得亲自跑一趟?
“他说没说找我有什么事?”
“嗯……没有,不过貌似对你的作品很感兴趣,连续问我两遍213号是不是你画的。”
213号?《月桂》这副作品只是她临时起意,并不算最出色的一副。
但是很显然,文海不是那种特别闲的人,无事登上三宝殿定有什么特别的目的,该不是让她远离方知墨吧?貌似她与方知墨从几年前就没法靠近。
大厅的墙上还贴着海报,上面印着《月桂》,小妹说文海就站在《月桂》前痴痴的看了很久,注意“痴痴”这个词,裴然十分惊讶于小妹的遣词造句。
小妹似乎也很诧异,她摸着脑袋望了望《月桂》,画的挺好看的,可也不至于“痴痴”吧?
眼前的画里,巨大的月桂树,树叶神奇的落光,扑了满满一地,一个六七十年代的女学生,蓝衣黑裙,扎着两个麻花辫,五官因为夸张的低头姿势而显得模糊,画面也没有刻意突出她的长相,重点放在那双莹白如玉的素手上,正小心翼翼将月桂的叶子—插—在云发之间……
落款:达芙妮,拥有你的头发,阿波罗是不是就会像爱你一样的爱我?
母亲明明认识很多字,却偏偏喜欢装文盲,从不给裴然讲故事,可是有一次,喝醉酒从外面回来,衣服不知被谁撕破了,骂骂咧咧一阵居然变的很安静,用从未有过的慈祥态度喊来准备烧火做饭的裴然,说要给她讲故事。这个故事是母亲还年轻的时候一位男同学专门讲给她听的,那男生见多识广而且想法稀奇古怪。
讲故事好啊,她最喜欢听故事,每天放学都要蹲在旺叔的书摊前翻翻。
故事的内容很老套,无非是花心的阿波罗—艳—遇。最可笑的是母亲居然爆料自己当年把月桂叶子插—在头发里,以此乞求好运。这么滑稽的行为母亲没有感到赧然,反倒满脸洋溢着幸福,沉浸在回忆里。
清楚的记得她当时不断重复的话,如果灰姑娘把达芙妮美丽的头发(叶子)放自己头上,会不会引起阿波罗的青睐?反正达芙妮不需要爱情,那么为什么不能把她被爱的好运分一点给灰姑娘?
裴然不以为然,灰姑娘有王子爱,不需要花心的阿波罗。
母亲生气的白了她一眼:滚,去做饭!
她只是实话实说,谁知却惹了一顿白眼,裴然气闷,果真出去做饭了。
那时的她很难将一个男人,一个故事,还有一句感想联系在一起。也并不清楚母亲曾经有过怎样的遭遇,怎样的心理。现在单纯是为那一句感慨而感动,世间的爱情往往求而不得,如果母亲能得到达芙妮百分之一的好运,爸爸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这其实就是个支离破碎的片段,裴然没有细究,心里满满都是工作的事情。
燕为卿衣冠楚楚的坐在肃静的办公室里玩网游,据说他已经是全服赫赫有名的高手,赢得无数女玩家芳心,以这样的条件完全可以骗一两个出来做小女朋友,幸好他没那么混。
“别玩了,我有事跟你商量。”
“我可以一心二用,你说。”
“贺老师一直建议我去瑞典发展。”贺之蓉的画廊就在瑞典,具有很高的世界知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