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小海一双手染了多少血,自己记不清,东北坊间传闻中的数字是否夸大或离谱,不得而知,但十六岁混江湖,混了十六年,啥世面没见过,啥情况没遇过,百十号人蜂拥冲来,威风凛凛的东北大枭一条修长铁腿横扫千军,挥舞球棒狂奔的三个打手首当其冲,下半身向前滑,上半身却如同狠狠撞击无形墙壁,凄惨地向后反弹。
球棒翻飞,三人脊背撞地,当即昏厥。
三面被围,狼仔几个发懵的小弟退向大富豪,哪想大富豪又杀出一票袒胸露臂的猛男,直接把几人砍出来,衣衫褴褛浑身是血,汤小海和心腹手下背靠背,可以撑住,但狼仔十几个小弟转眼间被黑压压的人群吞没。
“狼哥,快跑,召集咱们的兄弟..........”
狼仔心腹小弟嘶吼同时替大哥挡了一刀,后背一条血口从肩胛骨延伸至后腰,触目惊心,赤手空拳的狼仔发狂,想救小弟,汤小海一把拽回他,这位屯门扛把子眼睁睁瞧为自己两肋插刀的小弟被十几人砍翻,浑身上下血肉模糊。
低调砍人高调赚钱的年代,香港黑帮继续遵循野蛮竞争规则,火拼杀戮并没有因时代进步而终止,仍是彼此倾轧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黑帮不打打杀杀还能叫黑帮?
“老子一定会报仇!”狼仔狰狞嘶吼,粗犷面庞痛苦地扭曲,和胜和的人突然下狠手,杀他个措手不及,憋屈愤怒到极点。
汤小海和两名心腹撂倒几十人,蓦然发现对方人越来越多,前后左右水泄不通,四面受敌,绝非好事。
海哥不是固执到宁愿战死不愿跑路的脑残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每个老江湖铭记心底的至理名言,人生地不熟的香港,三人撑下去又如何,汤小海拿定主意,给身边人使眼色的同时踹飞一人,然后脚尖巧妙挑起跌落地面的砍刀,顺手*住,另一手拽着不愿离去的狼仔,杀向人墙最薄弱的部位,两个东北爷们也利索夺刀,为海哥殿后。
刀光霍霍,几声惨叫破空,人墙薄弱处随着惨叫回荡而崩塌,汤小海恰似虎入羊群,手腕灵活翻转,一柄砍刀幻化密不透风的光幕,十几米距离,血水飚射,不断有人倒下,一个手持空心钢管的大汉悍勇阻路,以为挡得住劈落的刀锋。
汤小海狞笑着猛转手腕,宽厚刀背竟将空心钢管砸成V字形,半个刀身陷入大汉肩胛骨,东北黑道大小混子膜拜的杀神顺势抽刀,一百五六十斤的壮实躯体原地转三圈,烂泥般瘫倒,肩头喷涌的血水染红路面。
“我是东北汤小海,谁挡我,谁倒霉。”
汤小海亮了名号,可懒得关心内地黑道情况的香港仔们置若罔闻,蜂拥涌来,他们根本没听说东北海哥,打心眼里瞧不起大陆小打小闹偷鸡摸狗的狗屁黑社会。
汤小海咬牙挥刀,记下今天的耻辱,杀一条血路,冲出包围圈,手中的刀血水滴淌,刀刃崩开十几个豁口,他回头看一眼,俩小弟没掉队,便迈步狂奔,狼仔意识清醒过来,遥指一条小路,让海哥往那跑,就在这节骨眼,路边一辆轿车的车窗打开,伸出霰弹枪黑洞洞的枪口。
砰!枪声突兀且沉闷,千百粒弹丸划出无数道炫目轨迹,为海哥殿后的一个东北爷们应声倒下,这哥们黑色T恤后半面布满血淋淋的弹孔,前冲十几步的汤小海闻声回眸,看清追随他多年的小弟倒卧血泊,看清几十人疯狂舞动砍刀利器砸向他的兄弟。
“海哥,别管我,走!快走!”受伤倒地的汉子吼一嗓子,费力翻身挥刀挑断两人脚筋,抬脚踢爆一人命根子,重伤之下照样悍勇,可终究是强弩之末,数十人围攻,哪能护得了自身周全,一个没留神,脑门挨一闷棍,双眼恍惚,接着寒光闪现,他持刀的手和手腕分离,血流如注,几十双脚践踏,断手支离破碎。
一瞬间的事情,彻底激怒纵横东三省的东北虎。
汤小海怒吼,挣脱使劲拉扯他的两人,再次悍然杀入人群,一柄钝刀砍翻七人,背起奄奄一息的兄弟,无论如何他不能眼睁睁看兄弟死无葬身之地,否则他不配东三省成千上万爷们膜拜,背负一人大步狂奔,脱离险地,他回身遥指路边轿车,红着眼睛怒吼:“狗日的,听清楚了,我汤小海跟你们不共戴天,有能耐甭让我活着离开香港!”
汤小海说完,甩手怒射钝刀,长刀去势如电,追近的一人直接被这柄方头砍刀贯穿前胸,巨大惯性带着膀大腰圆的汉子倒落尘埃,抽搐几下,气绝身亡,三个浴血厮杀的男人跑入阴暗小街。
东北爷们的悍勇无匹吓住近两百香港黑社会分子,各大社团的少壮派没经历大圈仔端着AK47横扫港澳黑帮打残飞虎队的年代,当年南疆战役退下来转行混黑道的共和国老兵扎根加拿大二十多年,漫长岁月使香港各大社团遗忘内地爷们的血性,兴许今天的厮杀能唤起香港黑道元老尘封心底的惨痛记忆。
轿车内,手握雷明顿霰弹枪的光头汉子皱眉,回想陌生大陆仔遥指他怒吼的癫狂神态,有些心惊肉跳,不禁问开车的小弟刚才那大陆仔是谁,小弟只说是狼仔的朋友,光头汉子默然点头,心底悄然弥漫不祥预感。
“大陆这几年也有狠人啊。”
光头汉子感慨一句,朝车窗外摆手,一百二三十人涌入小街道,剩下几十人快速打扫火拼现场,其实光头汉子不担心狼仔逃脱,故意留条出路,就是让慌不择路的猎物自投罗网,那条小街道早布下埋伏。
大富豪娱乐城前姗姗来迟的警察在干干净净的现场溜达两圈,询问几个路人,最终无功而返。
路边轿车内,光头汉子悠哉地抽烟,嘲笑香港警察的无能,手机突然震颤,并且伴随柯受良的沧桑歌声,《大哥》似乎江湖草莽全爱听。
光头汉子接电话,得知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俩大陆仔护着屯门狼哥又撂倒五六十人,杀出小街。半截烟从嘴角滑落,光头汉子恍然未觉,呆滞几秒才倒吸凉气呢喃:“娘的,大陆仔咋就这么邪乎?”
汤小海确实邪乎,但没有邪乎到神的境界,背负一人连番厮杀,浑身伤痕累累,来不及择路,狂奔进一大片破旧建筑中,气喘吁吁的狼仔介绍,这片算香港的贫民窟,低收入人群和偷渡客的聚集地,环境脏乱差,治安混乱。
汤小海见识过上海下只角的破落颓败,倒没被香港“贫民窟”吓住,凌晨一点多,堆满垃圾的巷子死气沉沉,狼仔引路,七拐八绕,来到一座六层高的筒子楼前,想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报废。
只好带人贸然上楼,敲响三楼一户人家的门。
等了几分钟,房里有人喝问是谁,海哥报名,房门打开一条缝,尖嘴猴腮只穿短裤的青年看清来人,赶忙点头哈腰请几人进来,房间不大,里外两个屋,里屋卧室,外屋客厅,尖嘴猴腮的青年清理堆满杂物的沙发,小心翼翼问:“狼哥,怎么回事?”
“去大富豪乐呵,结果和群小崽子干了一架,四人挑几十人,结果就成这样了。”狼仔没说实话,抹掉腮边血迹,侧目看海哥蹲着身子一脸悲愤面对奄奄一息的兄弟,他恨恨地咬咬牙,对消瘦青年道:“二毛,帮哥个忙,买些纱布和止血药消毒的药回来,我得给受伤的兄弟包扎。”
青年点头,二话不说,披件衣服出门,屋里人只在意昏迷的汉子,没察觉消瘦青年关门瞬间眼底泛起的阴毒。
二十分钟过去,青年杳无音信。
海哥起疑,皱眉问:“狼仔,人可靠吗?”
“我小弟的亲兄弟......应该........”狼仔只说半句话,杂乱脚步声已钻入几人耳中,他们被出卖了。
“先堵死门!”
汤小海面沉似水,从未想过来香港会栽的这么惨,江湖争锋,死在大人物手里,他无话可说,愿赌服输,但不明不白的死,而且被群渣滓阴死,岂能甘心,深陷绝地的项羽对韩信叫嚣大好头颅谁可取,狂笑拔剑自刎,倍儿有英雄气概,假如面对无名无姓的小喽啰如此做作,多半贻笑千年。
穷途末路的汤小海掏出手机,幸好能用,拨一串号码,等忙音响过,英俊落拓的面庞浮现末路悲壮,苦笑说:“叶子,如果我今天死了,你要照顾好我弟弟,照顾好东北的兄弟们,还有......为我报仇。”
冷风习习的沙滩,叶沉浮席地而坐紧搂伊人,冷不丁听汤小海留下悲壮遗言,眉梢猛地挑起,杀气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