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舜英正要答应,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姚承恩却说道:“继续教,为什么不教了。”
李氏嗔怪道:“这老头子又在说反话了,里正和侯三外祖两家老人的那点心思咱们庄子里谁不明白。珠二娘答应侯三不跟别人说,还能不跟她娘说,她娘小王氏的精明阴险你不知道?英娘再教侯三,就等着被她满庄子地败坏名声吧。”
姚承恩道:“正因为这样,英娘才要继续教侯三那孩子识字。”
李氏急道:“你糊涂了!”姚舜英也不解地道:“祖父,你……”
姚承恩作古正经地道:“当年光烈能靠着设帐教书养家,英娘怎么就不能赚取束修了?听明白了吗?咱们是给他当先生赚束修,可不是抱着什么见不得的心思接近他。”
李氏跺脚道:“这老头子真是失心疯了,光烈侄子那是男子又是大人,英娘还是个孩子,更是个女孩儿。这女先生教个男弟子,不合规矩人家会传为笑谈的。”
姚承恩哼了一声:“规矩,什么规矩。他侯家把个儿子丢在外家不管这叫规矩?侯三一会儿姓李一会儿姓侯这叫规矩?李家庄除了我们英娘谁有本事当得了侯三的先生?就这么定了,等五郎回来就让他去告诉侯小子,他要是还想跟着英娘识字,就让他外祖父母亲自来咱家求情,由我们大人商量束脩给多少怎么给。”
李氏还想再说,姚承恩摆了摆手:“这是眼下挽回英娘名声的最好办法。小王氏那妇人惯来嘴甜心苦,指不定已经想好法子怎么败坏我们英娘名声了,只不过这几日她家因为山塘死人事件焦心不已,暂时顾不上做罢了。”
看着头发花白的祖父还在替自己操心,姚舜英觉得心酸又懊恼,内心不断地咒骂自己,明明知道三猴子是个麻烦精,为什么就要心软呢?这样想着,忍不住打着哭腔道。“都是英娘不好,害得祖父祖母为我伤神。我根本就没想那么多,想着自己年纪还小,自己没那心思人家应该不会往那方面想,都是我没脑子。”
李氏叹了口气,温声道:“你才来又兼年纪小,哪知道这庄子里头人心险恶。那些女人都巴望着做那侯三的丈母娘,享受荣华富贵,一个个都失心疯一般。”
姚承恩也安慰道:“不是你的错,英娘别多想了。你是个好孩子,祖父祖母不怪你,只是往后行事记得前后多想想。”姚舜英点了点头默默退下。
三猴子被姚承恩撞破之后,极端沮丧失落,一个人在大枫树下呆坐了许久才怏怏不乐地回家。他内心本来以为自己此后再也不能得到姚舜英的教导了,故而听到李兴业转达的姚承恩的意思后简直欣喜若狂,立马就以自己未来的幸福远大的前途等极为严肃重要的理由说动了外祖父母李清水夫妇。两位老人疼外孙心切,当晚就登门求情。姚承恩假意矜持推脱了一番之后便答应了。双方就束脩数目,授课时间地点磋商了一通之后达成协议。
本来姚舜英的安排是隔三天再教三猴子的,姚承恩却在次日就让三猴子来家中学习,课堂监督人是李氏。总之姚承恩让姚舜英他们三个小孩子私下的小打小闹变成了得到了大人首肯的光明正大的行为。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就在次日的傍晚时分,去溪边洗衣服的田氏就碰到小王氏和村里几个长舌妇在那里窃窃私语。几个人见田氏来了,赶紧散开。
田氏猜也猜得到她们在说什么,却故意装作好奇的样子寻根究底,几个女人支支吾吾了一通之后,其中一个素来和田氏交情不错的忍不住说了真话。然后小王氏摆出一副好心肠的慈悲脸孔道:“你家那小侄女年纪小,可能不知道咱们这里的风俗,这异姓男女单独呆在一起久了,难免会坏了自己的名声,你们这做长辈的还是提点提点她吧。”
田氏心里暗自冷笑,脸上却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道:“嗨,我还当是什么大事,这事儿我家公婆已经问清楚了。侯三那孩子听说我们英娘识文断字,想着自己往后到了京城大字不识几个肯定难以获得他那两榜进士出身的祖父的欢心,这不再三再四地请我们英娘教他。我们英娘本来想着家里忙没空闲功夫,一直不答应。”
小王氏微笑着插嘴道:“一直不答应,我家珠儿可是看到他们在村西头的大枫树下一起念书。侯三还亲口承认这些天他们几个都在那里识字的。”
田氏闲闲地瞟了一眼小王氏,抿嘴笑道:“王家妹子还真是心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这不最后侯三那孩子提出付给我们英娘束脩,英娘想着有钱赚便勉强答应了。可到底怕我公婆责备,只好偷偷地去村西那大枫树下教他。这孩子毕竟是出自读书人家,年纪虽小该守的礼还是知道守,因此每回都拉上我们五郎。所以你们说的异姓男女单独呆在一起,恐怕与事实不符吧。”
“束脩,什么叫束脩?”一旁一个妇人不明白,忍不住发问。
田氏道:“束脩就是开工钱的意思。”
“什么,不过教他识几个字罢了,竟然就要人家开工钱!”几个女人一齐惊呼。
田氏不屑道:“你倒说得轻巧,有本事你上咱们庄子里头寻个人出来教侯家那孩子识几个字啊。这请先生教书本就该给束脩,难不成人家还白教你不成。”
小王氏表情夸张地道:“想不到你家这小侄女小小年纪就知道靠这个挣钱了。”
田氏冷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英娘的爹生前就是设帐教书的秀才。听我公公说,请人家教自己的孩子念书,就得给人家束脩,这可是天经地义的。嘿,咱们一个二个地都不识字,乡下无知妇人,不懂这些原也正常。谁料英娘这孩子小孩心性,教了几天就不愿意了。这不昨晚水三伯水三伯母亲自上咱们家向我公婆求情,求我公婆逼着英娘继续教他外孙子。”
小王氏似笑非笑地道:“不会吧,谁不知道水三伯两口儿向来嘴拙,三马棒都摁不出一个屁来,他们会去你们家求你公婆?”
田氏叹了口气:“可怜他们疼爱外孙的苦心。侯三要是不多多识字明理,往后在侯家怎么立足。听说他那祖父知道侯三连他爹的书信都要请外人念回个书信也要仰仗外人,内心很是不喜。水三伯母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我婆婆那人向来心软,就答应了,强逼着英娘继续教下去。你们没看见,那小妮子嘴巴嘟得老高很不高兴,一个劲儿地抱怨侯三太笨学得太慢,教起来费劲。她也不想想,侯家这孩子荒废了这么多年,怎么跟长植那些自幼开蒙然后不间断念书的人比。”
“那就是说往后侯三会一直跟着你家那侄女学识字了。”一个妇人问道。
田氏道:“是啊,我婆婆怕别人说闲话,让那孩子往后上咱们家来念书,有我婆婆这个长辈看着,就不怕别人传闲话了。其实我看她是多心了,且不说我们英娘十二岁未满。就是人家要传闲话,也该传咱们庄子里的那些妮子。因为要说异姓,那侯三对于咱们李家庄所有的妮子来说都是异姓,她们还不是一个二个地成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围着侯三转。”
与田氏交好那妇人嘴快,立马赞同道:“可不就是,一个个地女儿家的脸面也不要了,真是丢死人了。哎呀,幸好咱们两个没生下闺女,不然怄也得怄死。”
田氏自己三个儿子,说话这妇人也没有闺女,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一旁的小王氏和另外两个妇人却是有适龄闺女且也打着侯三的主意,田氏和那妇人指着和尚骂秃驴,弄得三个女人瞬间变脸,神色尴尬不已。
田氏只当没看到一般,继续冷嘲热讽:“其实依我看,咱们庄子里的小妮子都是没脑子的。她们也不想想,凭着侯三祖父的官职,他再怎么着也不会娶一个庄户人家的闺女,就是吴家堡吴四太爷家的孙女都配不上。就凭她们,呸,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与田氏交好的妇人鄙夷道:“依我看她们也不一定就想着侯三能明媒正娶,只要能搭上侯家,那一辈子的富贵就稳妥妥的了。”
“猪脑子啊她们。”田氏一边大力揉搓着衣服一边大声道,“没过明路那岂不是连妾都不如,古往今来做妾的大多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何况这种来路不正的女人。小命捏在主母的手里,什么时候拿去就什么时候拿去。你看侯三的娘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她好歹还算过了明路。”
田氏棒槌啪啪捶得山响,大力在溪水里甩动着衣服溅起老高的水花,嘴里却不停歇地和那妇人一来一往说得来劲,一旁小王氏那几个女人脸上则是各自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