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干活的其他人没见姚承恩李大椽回去,只当李氏另有他事安排也没多想,后来听说李大椽中途回客栈也觉得理所应当。
龙舟赛第四日是整个赛程当中最具看点的一天,因为这一天将决定出前三名的龙舟队。李家其他人因为不知道李大椽和孙眉娘的事情,看龙舟的心情一如既往地专注而狂热。就是李兴初也完全忽略了吴九少爷一直没来的事实,倾尽全力为吴家堡龙舟队呐喊助威。
心想事成,上午比赛完,吴家堡龙舟队进入了前四名,决赛在下午进行。因为本日比赛场次较少,中午歇息的时间相对长一点,反正那位置也没人敢坐,李氏决定一家人索性回去吃午饭。看完吴家堡的比赛,李氏便带着田氏蓉娘姚舜英几个提前回去做饭。
四个人挤出人群穿过两条街道还没拐进胡同的时候,看到前头有个挎着菜篮子的女人,仔细一看分明是孙眉娘。李氏脚步一顿一把拉住姚舜英,对走在后头的田氏道:“你带着蓉娘先回去烧火,我带英娘去买点菜。”田氏点了点头,拉着蓉娘走了。
李氏随后低声对姚舜英道:“英娘,祖母不好去跟那女人搭话,你是小孩子,你上去悄悄跟她说,就说祖母想找她说话。”姚舜英领命跑到孙眉娘身边,悄声道:“赵家婶婶,您现在方便吗?我祖母想跟您说会子话。”
孙眉娘起初没反应过来,楞楞地看着姚舜英,然后才认出姚舜英是那日和李大椽走在一起的小妮子,李大椽后来也告诉了她姚舜英的身份。孙眉娘转身去看,看到不远处静静立在那里的李氏,立马瑟缩了一下,双手情不自禁地捏住了衣角,沉默半晌后苦笑道:“好,告诉你祖母,我怕被人看到告诉我那婆婆,还是去一个僻静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吧,你们跟我来。”
姚舜英跑回去告诉李氏孙眉娘的意思,李氏点头赞同,接下来祖孙俩远远地跟在孙眉娘身后在巷子里穿梭。姚舜英前世是个路痴,这一世也没强上多少,转了几下便找不着北了,不禁心里发慌,一把拉住李氏颤声道:“祖母,这女人会不会记恨您和祖父拆散她和三叔,起了什么不良的念头吧。”
李氏看着孙女惶恐的小脸,哭笑不得地道:“你这孩子怎么会这么想,且不说这女人疯狂迷恋你三叔断不至于谋害他的亲娘,她一个弱女子便是生了不良的念头又能拿咱们如何?杀了我们她打得过?咱们可是两个人。而且我找她是临时动的念头,她不可能有什么谋划的。”
李氏说的前一个理由姚舜英不敢苟同,后一个却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心下稍安。等过了一阵想起方才自己的担忧又觉得好笑,前世看多了电视剧,弄得自己整个人简直成了黑暗论患者了。
孙眉娘走到一个破败荒凉的死胡同后终于不走了,直直地站在那里,静默地看着李氏。“你保证在这里我们说话没人看见听见?”李氏冷冷地问。“婶子放心,这附近的宅子即将拆除,原先住着的人家都搬空了。”稍后又苦笑道:“其实这里离你们住的那宅子直走不过隔着几个院子罢了,离赵家也很近。”
姚舜英恍然大悟:难怪她敢三更半夜去跟三叔幽会,原来人家有地理优势。“婶子想说什么便赶紧说吧,我还要急着回去做饭,老虔婆回来了,时不时地要找我的茬,我要特别小心才不让她抓住把柄。”
示意姚舜英去四周察看顺便望风,李氏对孙眉娘冷哼道:“老婆子要说什么赵四奶奶心里清楚,我只跟你说一句话,那就是离我家老三远点,别再缠着他了!”
孙眉娘叹息道:“眉娘这辈子和三哥无缘结为夫妻,得知三哥成亲后也曾下过决心与他此生再不相见。无奈造化弄人,为了我的孩子眉娘只好厚颜再去找三哥。三哥一定告诉了婶子,我家宝娘是三哥的孩子。”
李氏冷笑道:“我家老三很好骗,你说是他的他便深信不疑,可是老婆……”孙眉娘不待李氏说完便激动地嚷道:“那孩子的确是三哥的孩子,若是我孙眉娘说了半句假话,便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孙眉娘举手指天,神情庄重。
李氏道:“就算那孩子是老三的又能如何呢?她眼下是人家赵家的孩子,她姓赵不姓李,一旦让人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你让她如何在赵家立足在这世间立足。你也是当娘的,你就是这么为孩子打算的?”
孙眉娘叹了口气:“婶子说的我如何不明白,当初为了让这孩子能光明正大地生下来,洞房之夜我费尽心机装黄花大闺女,骗得赵四郎相信宝娘是他的种。可是姓赵的身子骨自来弱,婚后更是生了几场大病,这些年缠绵病榻一直没有多大起色,我的肚子自从生了宝娘以后便再无动静。老虔婆骂我是扫把星,说我一来他家的生意便连连折本,儿子也长期卧病在床,连带着对我家宝娘也不喜欢,成日里嚷着要休了我。我想着我要是被休了,单留下宝娘一个在他家遭罪,便想着跟三哥再生一个儿子。有了儿子我不会被休,宝娘也有个兄弟相依靠。这才想着找三哥。”
李氏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被人家堵住捉奸浸了猪笼!你自己不怕死别拉着我家老三下水。”
孙眉娘道:“我自然是做了周密安排的,我怎么会害三哥呢?便是我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看着我们宝娘长大,然后遵照她自己的意思把她嫁给她自己真正喜欢的男人。这几日老头子和老虔婆因为要去西峰寺替其儿子还愿,带着宝娘离了家。赵四那个病秧子每晚喝了药之后便熟睡不醒,我悄悄出门穿过这一片荒废的宅子去找三哥,那是绝对无人看得到的。”
孙眉娘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微笑道:“这也是老天有眼,竟然诸事便利,让我和三哥轻易便成了事,但愿这次我能怀上,但愿我能给我家宝娘生个弟弟。”
“你,你简直,你真是,真是不知廉耻到了极点!”李氏气个倒仰,手指点着孙眉娘不知道骂什么好了。
孙眉娘愤然道:“在婶子和世人的眼里,我和三哥就是一对奸夫**。可是我和三哥本来就该是一对夫妻,是你们不让我们在一起呀。我爹娘贪图钱财一心高攀赵家,你和叔父为了自己的脸面不肯向我爹娘低头,生生拆散了我们两个。”
“婚前私通,无媒苟合,你还有脸怪罪我们,你这个……”李氏气得乱颤,话不成句。
孙眉娘冷笑道:“婶子无论怎么骂眉娘眉娘都受着,谁让您是三哥的娘呢?可您不要忘记,宝娘是您的亲孙女,您对英娘这个侄孙女都这般疼爱,为什么就不疼爱一下她呢?我们宝娘眼下只有八岁,可已经是一个小美人了,眉眼随我,个子却随了三哥,小小年纪便身子修长,人见人爱。病秧子姐姐家那个儿子两年前便扬言长大了要娶她,哼,就凭他那副丑模样也配!”
孙眉娘说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满脸的骄傲,可随即又叹了口气:“可我要是被休了,我们宝娘只怕真要被老虔婆许配给他了。甚至可能更坏,赵四的堂兄赵大的婆娘说自家那傻子外甥很是喜欢我们宝娘,老虔婆又有许多地方要仰仗赵大,到时候委屈我们宝娘是极有可能的。所以,我一定要生下儿子才行!”
这都是什么乱糟糟的家庭啊,一旁的姚舜英本来是反感孙眉娘对她所生的女儿也无感,可是听完这些,却情不自禁地开始同情起那位没见面的宝娘了。
“时辰过了那么久,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老虔婆会起疑心。”孙眉娘说完也不等李氏发话便急匆匆走了。
“冤孽,真是冤孽!”李氏扶额喃喃低吟,“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便该拉下脸皮去孙家提亲的。老头子你个倔脾气害了儿子,害了儿子呀!”李氏情绪激荡,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姚舜英赶紧扶住老人在一根木头上坐下,轻声劝慰道:“祖母,事情已然如此您自责也无事无补了,还是别想了吧。”
李氏长长叹了口气:“当年你三叔回家说自己和孙眉娘彼此属意,让咱们请媒人上她家提亲。你祖父听后大怒,说他们两个无媒无聘私下来往不合礼数,那姓孙的女子一听就不是个好的。还是我见你三叔铁了心,便劝得你祖父松口同意。不想那孙家爹娘出口伤人,说咱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穷苦庄户人家也想娶她家如花似玉远近闻名的美人闺女,硬是将媒人赶了出来。”
时隔多年,李氏说起当年之事还是很愤怒。“你祖父怒不可遏,将我和你三叔臭骂了一顿。你三叔苦苦哀求说只要我和你祖父拉下脸皮亲自去孙家提亲,他爹娘保准答应。可你祖父听都不听,将你三叔塞住嘴巴一顿狠揍打得你三叔三天下不了床。你三叔后来听说孙眉娘嫁给了姓赵的,整整半年没说一句话。”
姚舜英听得心酸不已,半年不说一句话,三叔那会儿得有多伤心。
李氏望着天空,怅然道:“现在想来,当初你三叔肯定是想拿自己和孙眉娘有了夫妻之实这一点要挟孙家爹娘答应婚事,可惜你祖父当时暴怒之下,不让你三叔说话。谁知道那女人有了你三叔的骨血,造孽呀,真是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