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两口子吵架虽然姚舜英和李兴本都不说,可到底瞒不过李氏那双老眼,吴氏被丈夫那一脚踢在大腿上,走路一顿一顿地。这下更是找到了借口偷懒,索性连晚饭都不做躺在床上直哼哼。
姚舜英一个人忙得脚下生风也忙不过来,一家人在外头劳作了一天。要是自己都不能保证他们的晚饭,那就太不像话了。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可是她连谷子都还没收好遑论做晚饭。正当她急得不得了的时候,李氏提前回来了。
见姚舜英一个人在院子里忙乎,已经干了的谷子要先用风车车一遍,车掉瘪谷之后才能入仓。一担一担的姚舜英挑不动,只能用撮箕慢慢地倒进风车斗里头去。因为个子不高,只好架起凳子在那里忙乎,小小的身子奋力高举着撮箕颤颤悠悠地看得李氏胆战心惊,而吴氏这个大人却人影儿都不见。
李氏一下就来气了,问姚舜英你三婶哪去了,姚舜英只好说三婶不舒服在床上躺着。李氏勃然大怒,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识好歹,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了,当即黑着脸去吴氏房里问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吴氏一见婆婆,便眼泪汪汪地撩起裤管,将自己乌紫的大腿给李氏看。哭诉着李大椽是如何狠毒地殴打自己的,对自己和菊娘又是如何漠视的。李氏看着眼泪鼻涕满脸的儿媳妇可怜无助的模样,满腹的怒气发作不得,只能暗自叹息着“造孽造孽”退了出来。
因为天色已晚,加上又有两个人,蓝秀凤和蓝七娘便歇在了李家。李氏将她们两个安排在姚舜英的房间,让姚舜英跟蓉娘一起睡。待两位客人都睡下之后,李氏和姚承恩才将李大椽叫到跟前训斥。李大椽听到吴氏还有脸告状,简直怒不可遏,噼里啪啦将白天之事说了出来。正好姚舜英还没睡,姚承恩将她和李兴本叫了过来细问,两个人只好老老实实地将白天只是说给祖父祖母听。
姚承恩听完,黑着一张脸低声道:“打得好,这样的婆娘就是欠打!”“你个老东西糊涂了,小一辈的不和你不劝解还在这使劲撺掇添事!”姚承恩不搭理李氏,只是冷哼了一声,稍后说道:“三郎出去,英娘留下。”顿了顿又道:“老三你也下去吧。”
待房中只剩下祖孙三人的时候,姚承恩对姚舜英温声道:“好孩子,这几日委屈你了。”姚舜英赶紧笑道:“没有,孙女没受委屈。三婶就是今日没洗衣服,偏偏碰巧被三叔看到,我在家里日头晒不着,比下地的人舒服多了。”
姚承恩叹了口气:“傻孩子,这关头了还在替那懒婆娘遮掩。咱们家明明有大人在家,却天天让你一个小妮子一趟一趟地洗那么多衣服,人家旁人都看不过眼了。”
李氏不解道:“老头子,难不成你听到了什么闲话?”姚承恩冷哼了一声:“是清犁哥听到自家几个儿媳妇在那里嘁嘁喳喳地议论这事,今日午时我去田间巡查看新栽的禾田水干了不曾,正巧碰到清犁哥,他便跟我说起此事,我才知晓这几日老三媳妇竟然在英娘这个孩子跟前也耍奸偷懒。我就说这几日这孩子怎么每晚早早地便睡下了,原来是白日里累得狠了。”
姚承恩越说越气:“老婆子,你是怎么安排的人手,明知英娘这孩子老实厚道,你偏偏让老三媳妇这懒货跟她一起搭伙做事。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我老头子还活着,我老姚家的孙女便给你老李家的人这般作践!那我要是往后死了,这个家的人不是要跟我老姚家断了往来!”
李氏和姚承恩多年恩爱,夫妻俩相濡以沫度过了多少难关,几时听到过这样伤感情的话,登时气得嘴唇发抖,颤声道:“死老头子,你,你诬赖人!什么老姚家老李家,那不就是一家人吗?我就知道,你往日说什么要不是我爹当年挟恩图报,咱们两个也成不了夫妻的玩笑话,其实是心里不满。毕竟好好的男儿谁愿意做人家的上门女婿!”
“你胡说八道,我哪里是为做了你家的上门女婿后悔,咱们现在说的是英娘受委屈这事,你少拿这个做借口!”见老两口为这事吵起了嘴,陈年往事都翻出来了,姚舜英很是不安,急道:“祖父,您错怪祖母了!这事儿怎么能怪祖母呢?农忙时节大家都累,凭什么我就不能受累啊。”
“哼,我诬赖她,老太婆你自己摸着心口想想,你当初安排的时候有没有想着英娘性子温和好说话,受了气也忍得?”这话问得李氏哑口无言,无话可答,自己当初的确是想着姚舜英性子好,只有她能忍受得了吴氏,王氏母女不用说向来和吴氏合不来,田氏可能能忍一天两天,久了就要发作。可是没想到吴氏这般过分,竟然什么事情都推给年纪幼小的晚辈。
李氏想到自己看到的姚舜英一个人勉力车谷子而吴氏躺在床上的情景,再看着眼窝深陷神情憔悴的姚舜英,心里既内疚懊恼又委屈,泪水一下便涌了出来。
李氏的左右为难姚舜英如何不明白,赶紧跑过去抱住老人,柔声安慰道:“祖母祖母您别难过,舜英真的不觉得委屈。自从孙女来到这个家,家里人个个都待我极好,孙女内心极为感激,为这个家多做点事情孙女心里头高兴,一点都不觉得苦!”
李氏哽咽道:“好孩子,祖母不难过,祖母只是觉得对不住你。我没想到你三婶竟然这般混账,我只想着老三心里没她心里对她有几分怜惜,便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害你受累!”
姚承恩叱道:“糊涂!老三固然可恨。可是吴氏那样的婆娘,便是没有孙家那女人也讨不了儿子的欢心!你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挑中了这么个粗劣货给老三,白瞎了老子一个儿子!”
一说到这事李氏也火了:“这能怪我啊,当初要不是你个老货下死手打儿子不让他说话,儿子和孙眉娘能分开,咱家的骨肉能随了别人的姓?我那时候为了让老三彻底死心,急急忙忙地给老三娶亲,我有功夫仔细挑选吗?临了倒好,什么事情都怪罪到我头上了!”
老两口翻起了旧账,姚舜英一个晚辈劝谁都不好,正要奔出去请李大柱田氏过来,却听到外头李兴初口气很冲地大声嚷着:“三猴子,这时候了你来我家做什么?我妹妹睡下了,有事明日说!”
是侯三来了。姚承恩觉得奇怪:“侯三,这小子这么晚了上咱家作甚。”“他已经查到那害我的妇人是谁了。”因为一直没机会,姚舜英还没来得及跟祖父母说这事。“查到了?”“真的,好!”两个老家伙早忘记吵架了,姚承恩高声对院子嚷了两嗓子:“侯家小子进来,旁的人别跟着。”
得到恩准的侯三横了一眼李兴初,屁颠屁颠地跑进了上房。
“你是说那个想置我们英娘于死地的毒妇很有可能是咱们庄的小王氏?”老两口异口同声。“不是有可能,而是肯定是她!”侯三噼里啪啦将今日白天之事原原本本说给姚承恩和李氏听。直把两位老人听得魂飞魄散,青天白日的,这女人就想着害死自家孙女了,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这婆娘真是太阴险了,咱们英娘好好地回来了,她不知道有多失望多恼火,可是面子上却丝毫不露,见了咱们还是笑眯眯地。要不是查出了是她在背后捣的鬼,谁会想到她有这般恶毒的心肠!敢这般算计咱们家的人,老婆子饶不了她!”李氏咬牙切齿。
“这恶妇,老子杀了她!”姚承恩起身欲寻刀,却被几个人拖住。侯三道:“那唯一的证人死了,咱们不能拿她怎么样,便是告到官府也不好定她的罪。您老要是砍死了她还得替她偿命,为了这么个恶妇搭上自家性命不值当。”
姚承恩怒道:“那便任由这毒妇害我家英娘,逍遥法外?”侯三冷笑道:“自然不能放过她。且不说她几次三番地害英娘妹妹,便是她让我挨了几板子这一条小爷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哼,她还真当我侯三会看上她的女儿,还真敢想啊她家。痴心妄想任意妄为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打算怎么做?”“老吴氏不是仗着里正婆娘这个蝼蚁一般的名头在庄子里飞扬跋扈吗?我要让她一家身败名裂在满庄子的人跟前抬不起头来!”侯三一想到老吴氏在自己老实巴交的外祖母面前颐指气使的样子便怒气高涨,这样阴毒的一家人不整治一番简直天理难容。
“这事你们不要插手,一切有我,就算事发官府那里我也不怕。这半个月你们记着出门的时候不让英娘妹妹落单,过了这半个月便好了。还有这事你们一定不要说出去,惊动了她家我那整治她们的法子便不好使了。”
姚承恩见侯三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便答应拭目以待。心里却想着,万一侯三的法子不灵,自己便要动手了。他姚承恩只是不屑于玩弄阴谋诡计而已,真的要不动声色地弄死个把妇人还不容易。他老姚家的孙女可不是什么无知无识的村妇能随便算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