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花费什么银子便救出了孙眉娘,顺带连困扰宝娘的那些大隐患也消除了,这实在是最好不过的结局。李氏对侯三感激不尽,侯三连说是自己应该做的。老侯也连声附和,眼睛却看着姚舜英,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姚舜英此后特地寻了个空当问他,老侯道:“此番一场祸事之所以能消弭于无形,表面看起来似乎是因为宝娘的揭发,但姑娘应该知道,若没有徐县令提供的一切便利,那孙眉娘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吧。”
姚舜英点头道:“那是自然。若不是贵府与徐县令的交情,单凭咱们庄户人家,恐怕连县衙大门都难以进去,更遑论救人。”
老侯笑道:“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你看此番这等大事,仅仅因为你们认得我家少爷便轻易解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往后姑娘或者姑娘的家人会不会遇上更凶险跟难办的事情呢?若是我家少爷爬的更高,凭姑娘与他的交情,什么事情又摆不平呢?而我家少爷能不能爬得更高,完全取决于我家老主子。若是他得了老主子的欢心,一力栽培,前程远大自不必说。”
姚舜英忍不住腹诽,这老家伙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架势,还真把自己当小孩了。其实老侯要说什么她大致猜得出,当下懒得听他兜圈子,微笑道:“您老到底要说什么便直说吧,我跟祖母还要急着回去,家里祖父三叔不定急成什么样了。”
老侯道:“既如此我便不啰嗦了,我家老主人已经在京里各名门闺秀当中给少爷物色媳妇了,贵门小姐若是还没过门便听到未来夫婿心有所属,心里头肯定不舒服,所以老主人不希望少爷在此地和什么女子有甚牵扯,姑娘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明白你妹,你家少爷娶京里哪家的闺秀和姐有半毛钱的关系吗?还真当你家的三猴子是香饽饽了呢,姚舜英看着老侯那莫测高深的脸便冒火,这老家伙,想打开天窗说亮话便说呗,偏要唧唧歪歪绕个大弯。可人家才帮了自己,而且年纪比祖父的年纪还大,欲发作而不能。只好强压下心头的不快,佯装不解道:“您老多虑了吧,在启汶,侯三好像没有和哪个女子有特别的牵扯吧。李家庄倒是有几个妮子想靠近他来着,不过侯三似乎对她们不感兴趣。左右现在侯三不回李家庄了,您不用为此担心。不过城里的女子有没有英娘便不知道了。”
见她说了半天就是不提自己,老侯又不能真的挑开了说,半晌苦恼地道:“就怕我家少爷喜欢上了哪家的女子却不敢表白,闷在心里。”
姚舜英嫣然一笑:“您老想多了吧,凭您家少爷这身世,哪里有他不敢表白的女子。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您老仔细些还是很有必要的,我一门心思就指望着我这‘高徒’娶贵女然后高中有大出息,往后能跟着沾沾光。您老可要把他看好了,千万别让他被哪个寒门女子给牵扯住了失了其祖父欢心误了前程。”
姚舜英流利地说出这番话,然后望着老侯,努力摆出老成世故的势利嘴脸,内心却忍不住唾弃自己。十二岁的小姑娘说出这样的话来,老侯听完先是愕然,紧跟着又是惊喜,自己真是多虑了,人家小妮子还真没有嫁给自家少爷的念头。
姚舜英看着老家伙脸上不断变换的神色,暗自好笑,一副交付重担的模样道:“咱们乡下人轻易不会进城,为了不让咱们庄子里头那些妮子能有机会接近侯三,您老还是尽量阻止侯三回庄吧。还有城里的妮子您也要注意,让那些小厮死死跟着侯三,最好想尽法子将他留在家中苦读不出门。”
老侯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小鸡啄米一般不住点头:“对对,姑娘说得对!哎呀,不愧是识文断字的,姑娘小小年纪便见识不凡,老侯佩服!”这老家伙一高兴,六七十岁的人竟不吝给十二岁的小妮子戴起了高帽子来。姚舜英暗自好笑,正色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英娘和祖母得回去了,就此告辞。”
侯三借口许久没探望过外祖母了,嚷嚷着要回李家庄。被姚舜英阻止了,理由是自己这个“先生”通过孙眉娘这件事发现衙门里头有人好办事,希望侯三这个“弟子”好生努力,将来高中谋个一官半职好让自己有所依仗。
侯三内心其实也知道自己真要想娶姚舜英,只有努力做出成就才有资本和祖父父亲说这事。依依不舍地在门口挥手送别李氏和姚舜英,侯三才怅然地去听那老先生讲课。
祖孙二人回到李家庄,姚承恩和李大椽听说事情圆满解决很是高兴。李大椽想到孙眉娘娘家薄情寡恩,她娘俩回去肯定不为之所容。没有支撑门户的男子,母女两个怎么过日子,长吁短叹地让姚承恩看了便心烦。
李氏终究不忍心,告诉他孙眉娘母女被赶出赵家并不是空着双手的,官府出面,赵家的老头子还是不情愿地付给了她娘俩二十两银子的。老侯牵头给她娘俩已经租了一间小屋住下了,有官府撑腰,想着启汶城里应该无人敢去欺负她母女的,李大椽听完总算放心了好多。
姚承恩又再三告诫他,寡妇门前是非多,为了孙眉娘和宝娘的名声,万万不可私自上门去找她们。李大椽低头不语,内心却不得不承认老父说得有道理,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李氏和李大椽出去之后,姚承恩单独将姚舜英留了下来,以极为随意的口吻问道:“此番事情能如此轻松解决,多亏了侯三。而侯三这小子之所以不遗余力地出手相助,绝对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依祖父看来,侯三这小子虽说滑头了一点,但对你却极好,英娘你怎么看。”
姚舜英一愣,祖父这是什么意思,试探自己吗?汗,也难怪他老人家多心,当初做最坏打算说可能要拿出六百两银子的时候,侯三毫不犹豫地说愿意拿出来帮自家救急。六百两啊,在这个六两银子都算巨款的地方,不是特殊的关系谁肯拿出来帮助别人。老实说姚舜英当时非常感动,可是那种感动跟爱情无关。她对对侯三的感情只有友情师生情,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给侯三。虽然她满心满眼地希望侯三有出息,能得到其祖父的欢心,往后能在侯府站稳脚跟平安生活,但并没有想着从侯三身上捞取什么。
想到这里,她赶紧抬头看着姚承恩道:“虽然孙女教侯三的时日不长,但师生的情谊还是有的,他又是李家庄的外孙,又有那个条件,帮咱家一下一忙也无可厚非吧。不过幸好最终不用侯三帮忙拿出大笔银子给赵家,不然孙女都在发愁,咱家要还到哪猴年马月才还得了侯三的银子。”
姚承恩听到孙女这般说话,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含蓄地道:“好孩子,不愧是咱们姚家的人,没有想着赖账占人家的便宜。其实侯三那小子别看着眼下风光逍遥,真要到了京里侯家大宅,不知道有多少明枪暗箭在等着他。就他家那复杂的关系,心眼子不多的人到了那里迟早得被嚼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姚舜英哪能不明白祖父的暗示,干脆顺着老人的话道:“可不就是,看书里那些故事,豪门内宅最是龌龊肮脏,内宅妇人们之间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可笑小王氏这个蠢货竟然还想着将女儿送进那样的地方,真是嫌自家女儿死得不够快。只想着攀附豪门,却不知道齐大非偶,咱庄户女儿还是老老实实地嫁个庄户子弟是正经,不该做的梦还是别做的好。”
姚承恩哈哈大笑:“齐大非偶,孙女说得真好。非份之想要不得啊,小王氏便是被她自己的非份之想弄掉了性命的。”
李大椽强忍着不去城里探望情人和女儿,因为心里难受,他将所有的精力都发泄在劳动上。冬腊月乡下办喜事的人家很多,到处都是请人帮忙的人。他来者不拒,只想着不归家不用面对吴氏。
吴氏对丈夫的冷淡已经习以为常,只顾着自己的肚子,做梦都梦见自己生了儿子。吴老娘四处烧香拜佛请人算命,最后诸路神仙神棍们都说她这一胎是个男胎。这下吴氏越发挟胎自重起来,家中活计那是丝毫不沾了不说,连家中人赶集买回来给两个孕妇的零嘴她都要占大头。
理由是蓝秀凤的怀相看着就是怀的女胎,男孩比女孩吃得多,所以她要比蓝秀凤多吃。蓝秀凤一来是晚辈,二来娘家人也会三不三地捎来吃食,也就懒得跟她计较。
可是吴氏的言行却将田氏惹恼了,不管儿媳妇怀的是男是女,那都是大房甚至李家的头一个重孙辈,没道理叫人这般轻慢。再说田氏自己连生三子这辈子没个贴心的闺女,就指望着得个孙女弥补一番,吴氏却一副闺女不值钱的模样,田氏焉能不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