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八是李兴家结婚的日子,姚舜英李兴本几个自然是要赶回去帮忙。因为铺子里的生意到了一年最后的两个月向来是最忙的,所以三个人忙完之后又赶紧回城。姚舜英刚一回到铺子,林老娘便笑吟吟地道:“幸好你们今日回来了。”姚舜英不解地道:“有什么事情吗?”林老娘道:“好事,浑水镇薛姑娘的祖母见人家段府重新布置焕然一新的,也动了念头。这不前两日薛小姐专门使人来请英娘,说是让英娘去她家先看看,再决定如何布置。”
雪娘嘻嘻笑道:“薛大人官职虽然没有段府老太爷大。但人家那盐运使司是个肥缺,所以他家那宅子无论是规模还是摆设一点也不逊色于段府,有大生意上门,难怪您老这般高兴。”林老娘笑道:“那是自然,有银子赚谁不高兴。不过这都是英娘的功劳,等这生意成了,过年的时候我额外给这妮子封红。”
姚舜英赶紧摆手道:“不用,平日婶子对我和三哥已是够照关照的了,再多拿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一旁挺着大肚子的玉娘姐姐笑道:“多出力气多拿钱,那是你应得的,推辞什么。”姚舜英不在多说,说明日便让三哥驾车带自己去。玉娘姐姐道:“她家宅子宽,让雪娘跟着一起去给你做帮手吧。”姚舜英点了点头。次日三个人一起再次来到浑水镇薛府,却发现赵五小姐也在薛家做客。
姚舜英笑道:“难怪赵小姐这一阵没光顾咱们铺子,原来是来浑水镇做客来了。”赵吴小姐笑眯眯地上前,极为亲热地挽着姚舜英和雪娘的手:“是呀,许久未见你们两个,今日既然遇上,自当好生招待你们一番。”薛表妹也笑道:“那是自然,眼下正好是午膳时间,你们还是先跟咱们一起用膳吧。至于令兄,便让外头薛老诚招呼他吃。”姚舜英和雪娘推辞不过,只好答应。
李兴本被薛家的仆从招待吃罢午饭,反正察看之类的他也不懂,留在薛家又浑身不自在,借口去看三叔,溜到段府园子的工地上去了。工地那边也正逢午饭歇气,三个人跑到背人处小声说话。因为段老太爷的七十大寿在明年四月,所以段家人指定明年三月园子无论如何要修好,为了赶工,李兴家成亲这样的大事李大椽都没能请假回去。他见了李兴本自然要打听成亲那日家中的盛况,比如摆了多少桌酒席新娘的嫁妆如何新娘敬茶用了多少双鞋子之类的事情,当然还问了孙眉娘接过新人的鞋子之时给的封红有没有跟李大柱王氏商量过。
李大椽问得认真,李兴本也答得认真,田青林却兴致缺缺神色不虞,李兴本忍不住问道:“三哥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田青林摇了摇头。“那是遇上烦心事了?”田青林先摇头最后又点头。李兴本一愣:“什么烦心事儿,说出来听听。嗯,我脑子笨,可是英娘妹妹聪明,说不定她能帮上你呢?”
李大椽道:“他这事儿旁人还真帮不上忙。李兴本一惊:“什么事情这般严重?说来听听!”田青林赧然道:“这事儿还真是,哎,叫人羞于启齿……”李兴本越发好奇了:“到底你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赶紧说呀!”李大椽似笑非笑:“其实也不算坏事吧,有女子看上他了,他叫人家吓住了。”“女子看上……原来是这么个事,我还当是多大的事情。”李兴本神色明显一松,嬉笑道,“你是堂堂爷们,又不是女子,只听说恶霸强抢漂亮女子的,可没听说女人强抢男人的,怕她作甚!放心,她便是真要来抢你,做表弟的保准给你助拳!”
田青林没好气地道:“你们叔侄真是不厚道,人家为这破事忧心,你们还在一旁打趣!”李兴本瞪眼道:“三哥你还真是,人家看上你是瞧得起你,若你中意她,那便禀明父母请人提亲。若是瞧不上,那不搭理便是。”田青林叹了口气:“真要那般简单就好办了。那女子是段府的七姑娘。”“段府的千金小姐!这还真是不好办,她怎么她竟然……呃,她家里人知道吗?”李兴本这回真吓住了,“那个,她,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家里人自然是不知道,不然怎能放她出门。我不是好几次被叫去搬东西嘛,她,她竟然堵住我,说喜欢我想,想嫁给我。”“堂堂千金小姐竟然对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李兴本表示怀疑。“她真是这样说的,还叫我不要怕。说虽然和我门第悬殊,但她祖母极为疼爱她,等明年她祖父过了七十大寿去她叔叔的任上观赏游玩去了,她再慢慢说服祖母,我再请人上门提亲,叫我千万千万不要跟别人订婚。”
李兴本目瞪口呆:“竟然安排得这般周密,那是真的看上你了,这女子还真是胆大!”“可不就是,一个女子说话这般直白无遮拦,我还是头一回遇上。”“她相貌如何?若是不错,你不如真娶了她。一个千金小姐待你这般痴情,也算是难得了。”李兴本又开始嬉皮笑脸。
“亏你说得出口,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子你竟然叫我娶她!”田青林大怒,“况且这不过是她自己一人的异想天开罢了,若叫她家的长辈知晓,只怕不会怪他家的闺女不守闺训,反倒怪我居心叵测勾引于她。”李兴本神色一凛:“这不是没有可能。段府的人要真迁怒于你,弄死你便跟弄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可不就是,我现在最怕被叫离园子工地去做事了,生怕再遇上她,遇上她听她几句疯话犹自可,叫人看见可真是大祸临头了。”
“这倒是,你往后多留个心眼,无论何事都拉上我三叔,绝不落单。”田青林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哎,要不是想着这活挣钱多,伙食又开得好,谁还愿意继续做下去。”李大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太担心,她毕竟是个闺阁女子,出门哪有那么方便。咱们往后多留点心,避开她还不容易。其实也是咱们大意了,那女子起初来园子的时候,那目光似乎便爱朝你身上瞟。”
田青林忍不住啐了一口,一脸嫌恶地道:“她一个千金小姐跑来园子里头,我只想着避嫌看都不曾看她一眼,谁知道她的目光盯在谁身上!”
三个人说了一通,上工时间到,李兴本折身回到薛府等候。他的马车按规矩停在薛府马房,等他回去的时候见薛府的小厮正在给自己的马喂料。他觉得很不好意思,赶紧说自己车上带有包谷,不用麻烦人家给喂。那小厮却说是赵家的表小姐吩咐的,说凭姚姑娘跟她们的交情,关照一下也是应该。还叫李兴本放心去那边耳房烤火喝茶,马放心地交给自己便是。李兴本架不住人家的热情,加上冬月天本来也够冷,便跟着另外一个小厮去了耳房。
薛宅占地面积够广,姚舜英和雪娘被薛家的婆子带着挨个儿地察看完要重新修整布置的地方便花了两个多时辰。薛老太太是个极为讲究的人,竟然要亲自跟姚舜英她们讨论自己的意见。姚舜英她们只好等薛老太太用完晚膳再听取她的意见,这前前后后又花了半个多时辰,是以等兄妹三人上路的时候已经是酉时将过了。冬天天本来就黑得早,马车上路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雪娘姐姐看了看四周,乌漆抹黑的,不禁缩了缩脖子抱怨道:“人家薛老太太都好心留咱们歇下了,三哥偏不肯。这黑咕隆咚地怪吓人的,再说赶回启汶城里不得半夜啊,人家肯给咱开城门?”
李兴本被未婚妻埋怨也不生气,好脾气地解释道:“放心,我有两回跟侯三一起出城,认得守门的大哥,再晚他都肯给咱开门的。我明日还要去别的镇子送货,这是林姐夫老早跟人家说好的,我们今晚不回去就得失信于人。林大婶子不是老教育咱们,做生意头一个讲的守信。再说那些大户人家别看着表面光鲜,内里见不得人的事儿不少,你们两个都是女孩儿,我可不想让你们住在别人家里。”
雪娘姐姐哭笑不得,嗔道:“就你心眼子多,我说不过你算你有理行不。可这大晚上的你就不怕剪径的强盗?”李兴本哑然失笑:“这妮子是看戏看多了吧,咱大锦朝国泰民安的,启汶境内几时出现过剪径的强盗?放心,就算真有强盗,哥哥也会保护你们两个。”
雪娘姐姐讥讽道:“就凭你,还保护咱们,那强盗可是都拿着家伙什的,你一个人打得过人家?”姚舜英也不插嘴,只管在一旁听这一对冤家斗嘴。忙了一整天,加上薛家的晚饭又丰盛,姚舜英大快朵颐吃得极撑。马车颠着颠着,她不由昏昏欲睡起来。
正睡得香,忽然一头碰在车壁上,一阵剧痛袭来,她不由下意识地伸手一摸,竟然湿湿地,八成是流血了。雪娘姐姐也碰了一下,两人同时惊呼:“怎么了?”外头李兴本惊惶道:“不好,马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