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舜英一听呆住了,祖父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三叔说了什么吗?不对啊,自己根本没跟三叔说赵五谋害自己的真实原因。可是这个世界婚姻大事本来就是大人做主,自己也早有心理准备,相信祖父祖母的眼光。所以还是先不要慌,听他老人家往下说吧。于是她埋头做出柔顺听话状低声道:“舜英当初从长植来李家庄之时,祖母就说了往后会替我找户人家嫁出去的。既然祖父认为舜英年龄到了,那便听祖父祖母的吧。”
她本来差点冲口而出问祖父想给自己定下那一户人家哪一个后生,忽然想到女儿家自己可不能问这事儿,赶紧及时地闭了嘴。想着祖父跟着肯定会告诉自己的,不料姚承恩接下来却严肃地问道:“知道祖父为什么突然想到给你许人家吗?”姚舜英摇了摇头。“你们三人叫人做手脚遇险差点送命,你施计报仇逼得赵家小姐自杀这些事情你三叔和三哥都跟我们说了,想不到你们几个在城里居然遇上这般凶险的事情,你祖母听完差点没吓晕过去。嘿,你这妮子命中怎么就那么多劫难呢?这想害你的人是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你不可能每一回都那么运气好,说来说去都是你这妮子太出色才招人忌恨。我和你祖母这才商量,干脆将你许了人家,彻底断了那些人的念想,也让那些忌恨你的人放过你。”
姚舜英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原来三哥和三叔一起告密了,难怪。本来吴国贤想娶自己那些话,四哥酒醒后根本就没再提起,八成他都忘记了。汗,要不是自己需要三哥和雪娘姐姐的配合,自己根本就不想告诉他们那么多。好吧,祖父说的有道理,左右自己是要嫁人的。只是想着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就要结束,自己就要离开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了,心里终究闷闷地。
何况那个被祖父祖母选中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自己还一无所知,可是自己的终生大事偏偏当事人不能做主,姚舜英想到这里越发郁闷。只好不停地在心里念叨:要相信祖父祖母,他们不会害你。姜还是老的辣,老人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再说祖父也没说错,自己招人忌恨,几次三番叫人谋害,端午节遭人绑架害得一家人人仰马翻,这回更是直接连累了三哥和雪娘姐姐。自己来到这个家靠大家养活,没帮上什么忙也就算了还尽添乱,想起来就内疚。
想到这一层,姚舜英抬头歉然道:“都怪舜英不好,您看为着舜英一个人,害得全家人跟着担惊受怕了多少回,祖父说得对,舜英要是许了人家那些人就放心了再不会来谋害我了,祖父祖母也不用跟着为我操心了。”李氏一把拉过姚舜英的手,嗔怪道:“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什么都怪你不好,害得全家人担惊受怕的,你是咱们家的孙女,不担心你担心谁。你看你爹不在了,你娘相信咱们将你托付给咱们,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祖父有什么脸面回长植老家,怎么跟你娘交代。”
稍后姚承恩问道:“英娘你老实说,玉娘他们铺子真离不得你?”姚舜英道:“人家买绣品除了看绣工还要看图样,孙女画的图样新鲜别致与别家的大不相同,给林记拉了许多生意。”姚承恩沉吟道:“我看这样吧,过完年你不要去城里了,就在家中给他们画图,画好了叫他们自己来拿。”姚舜英一怔,正要问原因,猛然想到自己若真的许了人家,未来夫婿肯定不喜欢自己成日对客人笑脸相对,祖父肯定想到了这一点才会那么安排。
姚承恩跟着严肃地道:“那赵家的小姐阴狠毒辣,你设计除了她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这妮子虽然聪明却毕竟年小,做事还是欠了些周全。”姚舜英一听,不由哭丧着脸道:“祖父教训得是,舜英自己想着这事也一直难过,桃红的死和熊寡妇的发疯是孙女事先没料到的。”
姚承恩叹息道:“那桃红身为奴才明知主子行事癫狂却不向其长辈禀告阻止,熊寡妇想着坏人名节,这两个人也不全是无辜的,英娘不必对此耿耿于怀。祖父说的是你那计策看着周密其实颇多漏洞,赵家的人若是有心追查,很可能会怀疑到你头上,所以祖父不让你再去城里了。你不在人家跟前晃悠,人家便能对你少些疑心。”
姚舜英听到这里,忍不住辩解道:“那几个人死的死疯的疯,五毛那小子也被我吓唬住了,谁会去告诉他家啊。”姚承恩哂笑道:“你让五毛去菜馆订酒席要房间,菜馆总有人知晓吧,人家顺着这条路子就能问到你头上,然后那赵五小姐事发前几日又曾去林记寻过你,她另外一个丫头柳绿会不会说出来,你说你要是赵家人你会不会起疑心?要是那薛家的小姐又说出赵小姐曾经谋害你之事,你说你能跑得了?”
薛表妹参与谋害自己三人之事毕竟不光彩,她肯定会想赵五的死是报应,八成不会跟人说。跟着赵五出门的大多是姚红,据说柳绿比较听赵老太太的话,赵五向来不爱跟她说秘密之事,所以柳绿对赵五想假冒自己去见吴国贤之事应该不知情,只是菜馆那里自己确实疏忽了。祖父的分析在理,亏得自己还洋洋自得,自认为谋划周详。若是赵家真的查到自己头上,那家里人不是要跟着遭殃,姚舜英一时间脸色发白,颤声道:“舜英糊涂,祖父还是将我送回长植老家吧,可别连累了一家子人。”
姚承恩呵呵笑道:“孩子就是孩子,些许小事便吓成这番模样。祖父只是说说,英娘不必惊慌。赵家那样的人家,闺阁小姐出了这等丑事,只会百般遮掩不许人提起的。若我猜得不错,那泡胀了的所谓赵五小姐的尸体,八成是柳绿。至于菜馆,已经死了四个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肯定也会守口如瓶的。祖父只是为防万一而已。”
姚舜英心里一松,羞愧道:“舜英莽撞,行事欠考虑,祖父教训得是!”姚承恩语重心长地道:“祖父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毕竟年轻,往后还会遇上许多事情,祖父只是希望你往后行事多多考虑,尽量周全。你下去吧,我和你祖母还有话要说。”姚舜英长出了一口气,闷闷不乐地退了出来。
“怎么,祖父祖母找你说什么了,看你的样子似乎不高兴。”蓉娘见姚舜英情绪似乎有点低落,赶紧跑过来问道。姚舜英赶紧挤出笑脸道:“姐姐瞎说什么,今年家中添了好几个新人,回家过年我不知道多开心呢。”蓉娘见她这样说,心里松了口气,嘻嘻笑道:“起先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蓉娘忽然满脸神秘,“四哥十几天前才定下了亲事,你知道定下了谁家的姑娘吗?”
姚舜英一见她的神色就知道是吴氏的侄女,果然蓉娘说是她。既然两家定下了亲事,那就是说田氏通过多方打探,对那位吴家的妮子较为中意了,不然不会答应。蓉娘本来想看姚舜英震惊的模样,见她反应平淡不禁大为失望。不满地道:“妹妹怎么这样,一点都不关心四哥的亲事,听到他定了吴家的妮子也不多问两句!”
姚舜英笑道:“因为这件事情我早就听祖父祖母透过口风了。”当下将当日三叔要娶孙眉娘祖母怎么去吴家的事情说了一遍。蓉娘气道:“好呀,这样的大事你竟然瞒着姐姐,真是太可恶了!”姚舜英赶紧抱屈:“那时候事情没定下来,祖父祖母不让我说我哪敢违拗。”蓉娘才不管她的理由,照旧狠掐了姚舜英几把才解气。
“老头子,你不该这么说英娘,你看她不靠谁自己便轻松报了仇,其实这孩子已算极了不得了。我当初像她这个年纪,连她一个脚趾头都不如。”姚舜英一走,李氏忍不住说道。姚承恩瞪了一眼过去:“你知道什么,正因为这妮子了不得才更叫人担心。我怕她仗着头脑聪明胆大妄为,到时候惹出无法收场的事情来才特地挫挫她的锐气。”
李氏不以为然地道:“这孩子再了不得终究是个妮子,马上便要定亲嫁人了,往后有夫婿管着孩子牵绊着,能惹出多大的事情来。”稍后又笑眯眯地道:“想不到田阿福家那三小子竟然是看上了我们英娘才一直不要别家的妮子,哎呀,难怪这小子爱往咱们家跑。”
姚承恩看着老妻道:“看样子你是中意田家这小子了?”李氏道:“那还用说,田三郎这后生咱们可是了解得极清楚,忠厚能干又那么喜欢我们英娘,你看他还巴巴地托老三来探咱们口风,生怕咱们瞧不上他。田阿福两口子也是个实诚人。”姚承恩点头道:“话是这么说,只是……”
李氏见他眉头微皱不由一愣:“老头子,莫非你不同意?”姚承恩道:“田家两口子不错,田三郎人也极好。可他那长相太扎眼了,你看他只不过是去做工,都能叫人家的小姐看上。咱家英娘嫁给他,往后怕是不得安生。”李氏哑然失笑:“这老头子,我还当是何事呢。英娘自己样子长得好,当然要嫁个长得俊的女婿了,这样才般配嘛。再说田家小子对那些妮子不是一直不搭理嘛,放心,只要他的心在咱们英娘身上就不怕。”
姚承恩道:“英娘毕竟和他在山洞孤男寡女地呆了一夜,万一这事传了出去,人家会怎么说英娘,田家的人会不会轻慢了我们英娘。”李氏嗔道:“这老头子怎么比婆娘家还心思重。老三不是都跟田三郎说好了,不管亲事成不成,他都会对山洞之事守口如瓶的。”姚承恩道:“话是这么说,就怕……算了,照目前看来,英娘嫁田家小子是最好的选择,咱们啊,就等着他家上门提亲吧。”
这下李氏却迟疑了:“老头子,你说他家会来提亲吗?”“当然了,田三郎不是特地托老三探口风吗?他要不是那么喜欢我们英娘,惊马那晚上哪里会那么卖力地寻找英娘。”“可是,那毕竟只是田三郎自己的想法,田阿福和周氏不见得会这么想啊。人家之前可是差点娶了富商家的闺女的,咱们的家境可没法儿跟人家比。老大家的不是说田阿福两口子想让儿子娶了其姑姑家的闺女吗?”
李氏的担忧感染了姚承恩,他也开始不自信了,嘴里却道:“田三郎不是一直不同意嘛,田阿福两口子好像对这个儿子也无法,我看他们一准得听其儿子自己的意思。”李氏忧心忡忡地道:“真是这样便好,不然我们英娘与他在山洞呆了一夜又嫁给别人,万一事情传扬出去,你叫她如何在夫家立足。”老两口因为心里隐隐不安,一晚上没睡好。那一日晚上,因为对即将到来的亲事有些茫然兼好奇,姚舜英也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
这一晚睡不好的还有田青林及其父母。田青林与李家叔侄三人分手后独自一人行走在山道上,没了姚舜英银铃般地娇笑声,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地难受得紧。然后忽然想到侯三中举,马上要回来过年,他会不会向英娘妹妹挑明呢?英娘妹妹那么好,年纪也到了十四岁了,肯定开始有人打她的主意了吧。她这回回家过年,姚家祖父说不定就会给她定下亲事了。
一想到那样美好的人儿就要嫁给别人,她红艳艳的小嘴边念叨着诗文边歪头冲自己笑的场景将永远不再出现,自己曾经拥抱过的那副馨香柔软的身子将要被别的男人拥抱他就要发狂。不行,一定要抢在别人前头去提亲,不等李三叔的信儿了,今晚回去便跟爹娘说,明日便请媒人上门。自己好歹也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好后生,姚家祖父李家祖母又自来对自己不错,料想他们应该看得上自己吧,看不上求也要求他们答应!至于英娘妹妹,她似乎也喜欢跟自己在一起,至少她不讨厌自己。只要自己向她坦露一片诚心,她应该不会反对大人的安排吧。田青林紧握拳头浑身是劲,大踏步在山路上行走着,走到后来干脆跑了起来。
他回到家中好不容易等到吃过晚饭大家散了之后,赶紧来到父母房间,将自己的心事毫不保留地和盘托出。田阿福和周氏被儿子的话击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家儿子之所以这几年坚决不肯定下亲事,是因为惦记着姚家那个年幼的妮子,还说自己第一回见到人家就喜欢上了。田阿福哭笑不得:“第一回,那是码头那次吧,那时候姚家妮子才多大,十二岁未满吧。你竟然,三郎你……”
周氏沉吟道:“姚家你妮子年岁比你小那么多,她娘家又远在长植,恐怕不合适吧。”田青林道:“也只小六岁多吧,她娘家,人家李家人都当她是自家亲闺女,娘家自然就在李家庄了。”田阿福道:“三郎眼光不错,那妮子看着就是个好的。既然你那么中意人家,过了明年正月咱们便请媒人上门提亲。”
田青林急道:“明日便去,等正月过便迟了!”周氏皱眉道:“什么迟了,三郎你好生说清楚,你们两个早已认识,你又跟着她识过字。你此番在浑水镇做工,她在启汶城里做事,是不是你与她,你们私下里……有了首尾,担心……”田青林顿脚道:“娘你胡说什么,你儿子是那胡来的人吗?再说人家妮子清清白白地,你这般胡说八道叫李家人听见了不生气才怪呢。那妮子那般出色,我只是怕被别人抢了先。”
周氏不以为然地道:“这不是要过年了吗?谁家会这时候提亲。”田青林道:“人家不急您儿子急啊。”“你急什么?”田阿福两口子异口同声。田青林赶紧将自己被段七姑娘死缠烂打之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最后哭丧着脸道:“那是个寡妇啊,你们儿子怎么能娶个寡妇,可人家家中权势大,真要逼婚你们儿子怎么办,我这不是想着定下亲事好绝了那女人的念想吗?”
“竟然有这般不知羞耻的女人,还官家小姐,我呸!三郎不怕,大不了咱们明年不去她家做工了便是。”周氏见儿子难受,心里跟着也不好受,赶紧温声安慰。田阿福道:“既然有这样的事情,那咱们跟着便请媒人上李家庄提亲。”田青林松了口气,又加了一句:“这门亲事一定要成,若是不成,儿子这辈子也不想娶别人了。就这么打一辈子光棍。”
周氏吓了一跳,这个儿子自来懂事孝顺,这回为了姚家妮子竟然这样举止失常,周氏不禁心里不乐,张嘴叱道:“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世上又不是只有姚家妮子一个女子!”田青林梗着脖子嚷道:“可您儿子只想娶她!”见母子二人呛声,田阿福赶紧打圆场:“好好,我们一定让这门亲事办成,不是还有你四姑吗?她可是李家老大的媳妇,她说话她公婆总得听吧。不如这样,咱们便请你二祖母(指田氏的老娘)做媒,左右她也替麦二郎做了媒,既然李家能答应麦二郎家求亲,自然不好不答应咱们家求亲吧。”
田青林眼睛一亮:“这法子好,就请二祖母她老人家!”话虽这么说,一家三口终究还是心里没底,一晚上没睡好,天一亮周氏便寻田氏老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