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舜英一惊,不解地看向焦氏,周氏也张大嘴巴看着她。焦氏脸色大变,厉声呵斥自己的儿子:“这孩子,胡说什么,娘什么时候这样说过!”田连海嘴巴一撇,哭着说道:“我那时候看到李婶婶走出三婶房门的时候手里拿一个油纸包,嘴巴上还有渣渣,便问娘那是什么,娘不是告诉我说那可能是吃了糖沾上去的。”张氏嘴巴微动,到底不出声,田青苗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周氏松了一口气,微嗔道:“这孩子,你娘只说李婶婶可能是吃了糖,你小子怎么就说你三婶躲在房里吃好吃的了。”
焦氏赶紧不好意思地对姚舜英解释道:“啊,我方才带着这孩子去茅厕,正好看到麦二家的出门,偏生他眼睛尖看到人家手上的油纸包还看到人家嘴角有东西,然后缠着我老问,我心里烦躁便胡乱说了一句,没想到这孩子会这般想。”
姚舜英笑了笑:“没什么,这孩子也没说错。我和姐姐确实在房里吃糕点了。我县城里头的玉娘表姐因为当初姐姐出嫁自己即将生产,表姐夫又忙实在抽不开身没来道贺。这回我出门子,林姐夫来我家喝酒,玉娘表姐特地让他给我姐姐带了一斤如意酥致歉。因为办酒席那日人太多祖母不好拿给姐姐,便叫我回门回来的时候拿给她。哦,你们若是不信,三哥可以作证。姐姐当即打开尝了两块,非给我嘴里也塞了一块。”
田连海不服气地道:“娘我没说错吧,三婶自己都承认了自己偷吃好东西!”偷吃偷吃,这词儿怎么听怎么别扭,姚舜英似笑非笑:“我这怎么叫偷吃呢?海哥儿你娘平日里没教你吗?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叫偷吃吧,我在我自己房里吃我姐姐给我的东西怎么叫偷吃呢?”周氏见她似乎有点动气了,立马黑脸冲大孙子吼道:“你这孩子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谁叫你这么跟你三婶说话,还不给你三婶赔罪!”焦氏也生气地在儿子头上拍了一巴掌:“叫你胡说,赶紧给你三婶赔罪!”
田连海嚎啕大哭:“为什么要我赔罪,……呜呜,错的明明是三婶。娘不是说……好东西要给长辈吃吗?祖母是长辈,可是三婶却将……好东西给了别人家的人……呜呜不给祖母吃……不给我们吃!”姚舜英皱了皱眉,这小孩才五岁多一点,居然说话这么思路清晰。看了看一旁一副局促不安模样紧张看着婆婆的焦氏,她不由心头大凛,看样子这事情自己还真得好好解释解释才行了。
她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和颜悦色地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田连海道:“我们海哥儿真是个孝顺的孩子,知道要将好东西留给祖母吃。可是那东西是别人给李婶婶的,并不是我们家的东西呀。而且那东西是我祖母吩咐下来给李婶婶的,若是我给了你祖母吃给了你们吃,那你二太祖母(指田氏的老娘)那里就不好交代了,她可是我大婶婶的娘,比你祖母辈分还大呢?而且你说错了,李婶婶不是别人她是我的姐姐,你明白了吗?”田连海似懂非懂,但停止了嚎啕。
周氏知道姚舜英是在解释给自己听,且不说那糕点是人家李家的亲戚给蓉娘的,就算不是那也是李氏给自己孙女的东西,人家两姐妹吃谁也不能说什么。若是儿媳妇拿给自己吃,那二婶心里该不好受了,一样都是亲家,自己还矮一辈,没道理李家祖母只给自己不给二婶。想到这里周氏赶紧对儿媳妇道:“老三家的,你别听他小孩子乱说。你做得对,咱们几家亲戚在一起住着,这人情往来就该按规矩来,不然平白会生出嫌隙来,可别为着些小事弄得亲戚之间生分了。”
焦氏歉然道:“这孩子口无遮拦,冒犯了弟妹,弟妹别放在心上。”姚舜英淡淡一笑:“小孩子而已,我哪里会跟他计较。”一旁的张氏闲闲地道:“幸好是小孩子,幸好今日没有外人。若是叫旁人听到了可不是丢死人了,人家只当咱们家的孩子那眼珠子只管钉在大人身上寻错处。要我说这孩子眼珠子还真尖,那么远的地方居然能看得那般清楚。”这个可恶的张氏,她可真会落井下石!焦氏气得肝疼,可又不好发作。
周氏何尝看不出几个儿媳妇之间的不对劲,可她不得不承认今日之事确实是焦氏惹出来的,于是责怪道:“老大家的,你向来稳重怎么今日对海哥儿那样说话!幸好你平日里不是那种尖酸刻薄之人,不然人家还当你在偷窥你弟妹!还有海哥儿你该好好教育一番了,这孩子一味地馋嘴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儿。老二家的说得对,好在今日没有旁人在,不然真是丢大脸了咱们家。”
周氏这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诛心之论了,焦氏羞愧得恨无地洞可钻。打着哭腔解释道:“娘您也知道,儿媳妇自昨日开始便觉得头有点晕,那时候海哥儿老缠着问麦二家的嘴上沾了什么,我只想着打发他好叫他不再烦我,便顺嘴一说。谁知道这兔崽子居然会这般说弟妹!我,我真是……”
周氏自己说那一番话也是斟酌了一通地,焦氏的言行明显会叫姚舜英不满起疑心,与其让儿媳之间闷在心里暗自猜忌,不如自己挑明了说更好。可是她见了大儿媳妇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不由又一软,对姚舜英道:“今日之事你大嫂也不是有意地,你不要多心,她并没有想着针对你。”
姚舜英赶紧站了起来,做惶恐状道:“娘您想多了,我没有一丝一毫怪大嫂的意思。小孩子不懂事,他哪里懂得大人之间的这些人情世故。再说我才来,平白无故地大嫂针对我做什么。”焦氏感激涕零状道:“多谢弟妹不计较。”周氏见她二人神色真诚不似作伪很是欣慰,笑道:“大家都是一家人,把话说开了便好了,你们三个往后可要和睦相处,咱们家可不能像村西头那些妯娌不和成日里骂东骂西的人家。三个媳妇都笑着点头称是。
稍后田连淑眼皮耷拉一副要瞌睡的样子,田连海被呵斥了一通哭了一阵似乎也精神不济,周氏想着焦氏说头晕,便打发她娘儿三个一起去午睡,张氏纳了一阵鞋底也去菜园子去了,姚舜英则继续指点田青苗绣花。无奈这个小姑天分不好不说,性子还急躁更少耐心,鉴于婆婆在跟前,姚舜英只好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教。心里却不断嘀咕,这还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一母同胞的兄妹,田青苗学东西跟田青林比起来那可真是天壤之别。
嘿,自己怎么这么命苦,摊上这么个“差生中的差生”。侯三童鞋,我再也不说你朽木不可雕了,跟眼前这货比起来,你绝对是“尖子生”,姚舜英默默地宽面条泪。教来教去到后来周氏也对自己的女儿看不下去了,干脆厚着脸皮让姚舜英给苗娘绣好枕头,那鞋子吗,她就只要做八双算了。婆婆亲自开口,姚舜英哪好拒绝,只有点头答应的份。
过了两日,姚舜英借口家里的丝线颜色不够,拿着那枕套去了麦二郎家。麦二郎家和田氏的娘家隔得近,都住在整个田家湾村子中心。田氏老娘还有两个嫂子得知姚舜英过来玩了,都笑着来说话。大家说笑了一通便散了,麦二郎家就是蓉娘和麦二郎的祖母在家,老人家很识趣,借口有事去找田氏的娘,将麦二郎哥哥那两岁的儿子桥哥儿也带走了,让蓉娘在家里和姚舜英无拘无束地说话。
蓉娘见姚舜英手里拿着枕套觉得奇怪,没道理妹妹一嫁过来便又要绣新的了。待听姚舜英说是给苗娘绣的嫁妆,蓉娘不由愤然道:“他们家可真是,鞋子说是要做那么多请嫂子帮忙,这枕套就那么两幅,怎么也要你帮忙。这些东西不是早该准备了吗?你那小姑子也真是太懒惰了,除了争口舌播弄是非就不做正事!”
姚舜英道:“这不婆婆压下来的,我再不喜欢她也得帮她绣了不是。好在她下半年便要出嫁,送走了便自在了。”蓉娘冷哼道:“你们家自在了,可人家王家人该不安生了,这样的妮子到了谁家都不受欢迎!”姚舜英道:“那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了。不过我想苗娘之所以这样都是家里人惯的,到了夫家她见势头不妙自会夹紧尾巴做人的。”“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忘记过去的三婶了?到了咱们家那么多年还不是人憎狗厌地!”蓉娘很不以为然。
姚舜英叹息道:“那是因为三叔心里头一直装着现在的三婶,对她一直冷淡不喜。一个女人不得丈夫的欢心,你叫她心里怎么开心得起来。她心情不好自然……”蓉娘不耐烦地摆手:“好了好了,这人都不在了我不能再说她的不是了,不然对不住菊娘妹妹。我都许久没去吴家堡赶集了,要不我们两个一起去赶集一回?”
姚舜英瞪了她一眼:“你说得轻巧,我才过门几日便嚷着去赶集,婆婆能准许?”蓉娘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倒也是,那过一个月咱们再去?”过了一个月再去找婆婆开口应该不会让她反感吧,想到这里姚舜英点头道:“好,其实我也巴不得早一点去赶集。婶婶和嫂子她们给我帮忙做鞋子,我给她们封红她们不要,那点心之类的总得称两斤给她们表示谢意吧。”
听她说到点心,蓉娘翻出油纸包:“来,还剩下最后两块,咱们两个分了。”“还没吃完啊,你不是说给你家的祖母还有姐夫吃吗?”蓉娘呵呵笑道:“祖母说自己吃了糖牙疼,就给桥哥儿拈了两块,婆婆也不吃,你姐夫见我那么爱吃不跟我争,所以我一个人慢慢吃。”姚舜英咋舌:“说是一斤其实远远不止一斤,祖母可是又从自己那里给你匀了不少,那么多你一人吃,你婆婆都不让你拿出来给家里其他人吃?”蓉娘笑道:“祖母婆婆都说这是我娘家给的东西,又不是拿家里的钱买的,自然该我自己一个人吃。让我不用拿出来分给大家,只管自己躲在房里好生吃便是。”
姚舜英羡慕道:“哎呀,还是姐姐家的人好。你不知道为着你这如意酥,我们家可是闹了不愉快。”“你们家怎会为了这个闹得不愉快?”姚舜英将两日前的事情说了一通。蓉娘恨声道:“可恶,焦氏那婆娘太可恶了太不要脸了。她那儿子才多大,不是她教的小孩儿哪能说出那番话!妹妹你既然说到这里我便老实跟你说吧,其实你姐夫的祖母曾经和我说过,虽然满村子的人尤其是老一辈的人都说你那大嫂焦氏人和善嘴巴甜,但她老人家却觉得她那人就一张嘴巴乖,心地还不如你那二嫂张氏。有心叫我提醒一下你别叫她一张嘴巴哄住上了她的当,可是又怕有挑唆你们妯娌不和之嫌。”
姚舜英点头道:“你妹妹我又不是傻子,我呀已经看出她的嘴甜心苦了。你不知道我这才来几日她已经明里暗里挤兑我几次了,可你妹夫还有我婆婆都说大嫂人和善没坏心,所以我都憋在心里不说。哎呀,还是你家祖母厉害,能看出她的狐狸尾巴。”
在家呆了七八日,姚舜英便和张氏一道跟着自己的丈夫上山砍柴了。上山比在家里自在多了,不用面对田青苗焦氏这两个讨厌的人,姚舜英觉得神清气爽。田青林生恐柴担子压坏了自己的小媳妇,给姚舜英捆的柴捆都比较小,姚舜英挑着特别轻松。就是这样一到下坡爬坡,田青林也总是让姚舜英走空手路,他则是将自己的那巨大的柴担先挑到前头,再来挑姚舜英的。弄得田青石在一旁耻笑,说姚舜英与其说是来砍柴不如说是来游山玩水,她一来,自己三哥更累了。张氏嘴上笑心里却暗自羡慕姚舜英深得夫婿疼爱。哪像自己,因为焦氏和田青苗的挑唆,丈夫老嫌自己不会做人,对自己大多不满意。
晚上夫妻两个躺在床上,姚舜英摸着田青林肩头厚厚的茧子心里很是内疚,低声道:“四弟没说错,我跟你一起你倒是更累了,不如明日我自己跟二嫂另外去一边砍柴算了。”田青林爱怜地搂着媳妇光滑的身子,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小傻瓜,你不知道我一听到你在我身旁唧唧喳喳地说话声便心里舒坦浑身是劲儿,哥哥力气远远比别人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给你挑一下柴多走几步路哪里便累着了。嗨,其实我老想着我要是有本事挣下大钱便好了,那样你便不用出去下地上山了。”
姚舜英没好气地道:“我一个乡野村妇不下地做事我做什么。”“做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乖乖躺好等哥哥疼便是了。”田青林吃吃笑着说完,翻身压上姚舜英分开她的双腿腰身一沉奋力一顶,整个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姚舜英还没充分准备好不免有些吃痛,气恼地在田青林肩头咬了一口下去。不想田青林不光不喊疼还越发顶弄得厉害起来,一时间新房里响起了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和女人娇柔的低吟声。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姚舜英一直到嫁过来两个来月才捞着机会和蓉娘姐姐一道去吴家堡赶集。姐妹两个吃罢早饭便背着背篓上路了,走到中途遇上了同样来赶集的孙眉娘。问了问,大家要买的东西差不多。无非是盐肉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因为家里开始插秧了,为了犒劳成日里在田间劳作的人们,家家户户在这时分都会改善一下伙食。
姚舜英看了看孙眉娘的背篓道:“今日家中只有三婶一个人来赶集,我原先还想着买些糖托你带回去给大家。你看我出嫁的那些鞋子是大家帮忙才做好的,我得了封红钱,怎么样也该感谢一下大家吧。可是你一个人那么一个背篓可能装不下吧。”孙眉娘本来说不用,后来见姚舜英坚持,便说吴芳娘今日会同自己一道去李家庄,她可以帮忙拿东西。
因为姚舜英和蓉娘是晚辈不好空着手去吴家,她便和蓉娘两个人在吴家不远处等,孙眉娘自己去吴家喊吴芳娘。人喊来之后大家一起置办东西。大家先是糕点铺子,因为姚舜英一共要买十多斤,老板很是热情地抛下其他顾客先来给她称,搞得其他来买的女人不满,有人小声嘀咕。孙眉娘和姚舜英本就人才出众,这下对着她们几个指指点点的人更多了。待见见姚舜英付账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还蛮随意地随手抓了两把给吴芳娘和孙眉娘蓉娘几个,那些婆娘不由越发羡慕起来。
几个人接着去肉摊买好肉再买了其他的小东西之后便一起赶往盐铺,没想到老远便见到门前排了老长的队伍。姚舜英不由心里一沉,这是做什么,自己还要赶回去做晚饭呢,这老长的队伍自己得等到哪猴年马月才轮得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