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母子两个刚一进入正房堂屋,坐在凉床上的田连海便看到了堂弟手上的枣糕,立马大声道:“二弟你手上那是什么?”田连江得意地道:“枣糕。”“给我看看!”田连海一下蹿下了凉床。田连江对于自己堂兄的秉性还是很了解的,大约是往日吃亏多了所以有了经验,他一见田连海的动作,便飞速将那剩下一小半的枣糕全塞进了自己嘴巴。田连海气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若是没有张氏在跟前他只怕会去抠堂弟的嘴巴。
张氏见儿子两颊鼓胀,噎得双眼翻白,不由心疼地将儿子拉过来,边拍边责怪道:“这孩子,吃那么急做什么。”田连海眼睁睁看着田连江将那枣糕悉数咽了下去,忍不住边咽口水边问道:“二弟好吃吗?”田连江舔了舔手指,嘻嘻笑道:“好吃,甜甜的,呃,还香。”田连海眼馋地盯着他的手指问道:“你这枣糕哪里得的。”“是啊,谁给你的啊。”周氏也很好奇。“祖母,是三婶给我的。”周氏笑道:“哦,你三婶给你的啊。只是你三婶又上哪里得的枣糕,是了,她方才不是去找麦二媳妇了吗?肯定是上人家那儿拿的。”
“三婶有枣糕,我找她要去!”田连海呼地站起来便朝外冲。“海哥儿,回来!”焦氏大声喊着儿子,可田连海早奔了出去。姚舜英洗好衣服回来正要走向自己晾衣裳的长竹竿,田连海跑过来大声道:“三婶,我要吃枣糕。”小孩子本来应该是纯洁无暇惹人喜爱的,姚舜英也在理智上提醒自己不要跟小孩子计较,可是想到田连海踩在自己衣裳上头的脚印,还有他以往的种种令人厌憎的行为,对他怎么也喜欢不起来。于是她一边晾晒着衣裳一边淡淡地道:“你要吃枣糕找你娘要去,找我做什么,我可没枣糕。”
“不,你有!我明明看到二弟吃了,他说是你给他的。你怎么能只给他吃不给我吃呢!”田连海小脸胀得通红,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姚舜英不由暗自冷笑,这孩子是在向自己兴师问罪吗?他以为他是谁!自己该他的枣糕?焦氏平日里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他儿子怎么小小年纪便如此牙尖嘴利。可再怎么样他也是孩子,自己不好跟他较真。姚舜英只好强忍着怒火解释道:“因为我从李婶婶那里只拿了一块枣糕,给了江哥儿哪里还有给你的呢?”
田连海顿脚道:“三婶怎么不多拿几块,你再去找李婶婶要几块吧。”找我姐姐要来给你吃,感谢你踩脏我的衣裳?想得美!“婶婶是大人要脸面,找别人要东西吃很丢脸的你知道不。”“那我自己去要,你带我去。”“人家凭什么要给你啊,我可不去。”姚舜英懒得搭理他,抬脚准备回房去了。不料田连海一下躺倒在地打起滚来,边哭边喊:“我要吃枣糕,三婶不给我吃枣糕!”这叫什么事儿,姚舜英目瞪口呆。
田连海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焉能不惊动上房的人,周氏焦氏立马跑了出来。“海哥儿你做什么,还不给我起来!”焦氏气急败坏冲儿子吼道。周氏则一下奔过来去拉孙子。不想田连海不但不起来,还滚动得更厉害了。“我要枣糕,三婶不给我枣糕我便不起来!”“你,老三家的,这是怎么回事?”周氏抬头问姚舜英。“是啊弟妹,海哥儿好好地来寻你怎么转眼间就这番模样了?”焦氏也一副不解的神态。
姚舜英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我正在晾晒衣裳,这孩子跑过来问我要枣糕,我说姐姐就给了我一块,我给了江哥儿吃了手里没有了。他便要我带他去跟我姐姐再要,我说那样太丢人,他便撒起泼来。”周氏听完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馋嘴,为了口吃的你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还不赶紧给我起来!”
她边说边生气地拍了田连海几下,顺势想拉他起来。田连海撒泼的目的就是引来周氏焦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没想到祖母不但不帮自己还打了自己,他不由恼怒起来,不要命地挣扎。周氏一时不察,居然被他带翻在地。“小畜生,反了你了!”随着一声怒吼,田连海身上被人踢了一脚。“爹!”“大郎他爹!”“祖父!”众人惊恐不已,居然是田阿福回家了。
“啊,疼死我了,娘,我疼,呜呜呜,祖父打我!”田连海原先只是干嚎,这会子却是货真价实地嚎啕起来。“怎么,还告老子的状?老子今日索性打死你这目无尊长没有家教的东西!”田阿福额头青筋剧跳,顺手抽了一根楠竹枝桠,刷刷刷连番抽在了田连海的身上。夏日衣裳单薄,竹枝结结实实地抽在了田连海的肉上,他在地上快速翻滚,嘴里发出杀猪一般地惨叫。“大郎他爹,别打了,海哥儿还小他不懂事!”周氏赶紧去抓田阿福的手。“是啊,爹,海哥儿就算再犯错他也只有五岁,您要打便打我吧,是儿媳妇没教好他!”焦氏急得泪水横流,一下跪在了地上。
田连淑吓得哇哇大哭,田连江也吓得小脸煞白,张氏赶紧捂住儿子的眼睛不让他看。姚舜英茫然无措,她虽然觉得田连海早该被这样严厉管教了,可真的见到小孩子被打得这么惨,她还是觉得于心不忍。而且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教育工作者,她不太赞同体罚这种教育孩子的方式,想了想还是上前劝道:“爹,您消消气,别打了。”“是啊,爹您老别打海哥儿了吧。”张氏也上前劝道。
田阿福喘着粗气,指着地上的田连海厉声道:“赶紧给老子起来,不然老子今日便打死你这小畜生!”田连海惊恐地睁大着眼,只管抽泣就是不知道起来,焦氏急得连滚带爬地过去拉起儿子。“都给老子来堂屋,好好说说到底是为了何事这小畜生要在地上撒泼打滚!”当家人发怒,众人敛声屏气老老实实低头进了堂屋。
“你,给老子说说到底是跟谁撒气,为着何事?”田阿福脸色铁青质问田连海。“我,呃,……三婶……不……”田连海抽泣着半天说不清楚,焦氏见公爹有再次动怒的迹象,赶紧抢着说道:“其实也不为什么大事,就是三弟妹给了江哥儿一块枣糕却没有给海哥儿,海哥儿便生气了,跟他三婶闹脾气。”田阿福瞪了一眼田连海:“孽障,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为着一块枣糕便在地上打滚哭闹,你这样的东西往后也能支应我田家的门庭?”
因为田阿福盛怒之下顺手乱抽,田连海的脸上手背上到处都是竹枝条刷出的印子,小孩子皮肤本来就嫩,看着越发触目惊心。周氏眼眶含泪颤抖着双手抚摸着孙子的脸,想到今日这一场祸事都是姚舜英惹出来的,不由瞪了姚舜英一眼,不满地道:“姚氏你也真是,明知小孩子嘴馋,你要给便都给,不给便都不给,你这样给一个不给一个不是存心挑事!”
自从焦氏替儿子解释的话一说出来,姚舜英便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正要开口解释,张氏却抢先道:“此事不怪弟妹,要怪便怪我吧,是我想事情不周全。”周氏冷着脸道:“怎么又扯到了你的头上?”张氏道:“儿媳妇扯完猪草一回到家,江哥儿便告诉我说弟妹为着他帮自己捡起掉在地上的衣裳奖了他一块枣糕。这孩子本来想私下里偷偷吃掉。我却说他小小年纪居然晓得做好事,便让他告诉娘想让娘也夸奖他一番。这不他便将那枣糕带到了正房的堂屋,没想到海哥儿会跑去找弟妹要,要不到居然在地上打滚哭闹。”
周氏转头问田连江:“那枣糕真是你三婶奖励你的?”田连江重重点头。“你三婶的衣裳怎么会掉到地上,我怎么没看到呢?”张氏见婆婆神色间似乎有点不相信,便鼓励儿子道:“好孩子你不要怕,你将当时的情形说一遍给祖父祖母听。”田连江便将田连海如何故意扯下姚舜英的衣裳如何踩了几脚,自己又是如何捡起的细说了一遍。完了生怕周氏不信,又补充了一句:“祖母,我没说谎,不信你问,大伯母,她也看见了。”
焦氏脸色瞬间转黑,瞪着田连海道:“这孩子尽瞎说,我当时正在给河哥儿喂奶,哪里注意到你们几个在做什么。我若是看到了,早揍你大哥一顿了,也早将你三婶的衣裳捡起来了,哪里还要你捡。”田连江被她一瞪眼,吓得瑟缩了一下不敢再说话。张氏赶紧将儿子拢在怀里,笑道:“三岁小儿的话大嫂何必当真,他小孩子只当你当时在场肯定是看到了,弟妹难不成会信他的话。”
焦氏对姚舜英道:“弟妹你看海哥儿调皮,将你的衣裳弄脏我竟然没看到,没有及时阻止也没有罚他实在是对不住你。你不给他枣糕而给江哥儿枣糕是对的,做错事的人哪里还配吃你的枣糕。”这女人还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了呢,她这话是在暗示公婆自己小肚鸡肠,之所以不给田连海枣糕是因为他踩脏了自己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