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床之后田青林照例将手搭在姚舜英腰间搂着她睡,姚舜英却觉得胸口烦闷一把推开了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躺了一会觉得燥热难耐无法入睡,折腾了好一通姚舜英还是不能入睡,想着田青林累了一整天不能打扰他睡觉,她便自己抱着枕头睡到了另一头。可是失眠之人越想睡着就越发不能睡着,姚舜英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晕可就是睡不着,心里焦躁最后干脆爬了起来。
轻轻走到书架前抚摸着那些书,忍不住开始埋怨起古代的落后了。在二十一世纪自己偶尔也会失眠,那时候可以开灯看书或者上网,可是在这该死的古代,连点个灯都要想着浪费灯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窗前。夏日晴天的夜空繁星满天,前一世小时候爸爸还没有发迹之时一家人住在乡下,这样的夜晚妈妈最爱抱着几岁的自己躺在凉床上边摇着蒲扇赶蚊子边给自己讲故事。妈妈,没有了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你还能坚强地生活下去吗?你要想开点,若是实在觉得孤单,你就将舅舅家的二表妹过继过来吧。那孩子淳朴善良一直跟你这个姑姑亲,你待她好她一定能给你养老的。
姚舜英闭上眼睛,母女两个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一起涌上心头,妈妈的笑容异常清晰。失去了自己,妈妈这辈子还能绽放出那样灿烂的笑容吗?想到这里姚舜英不由一阵心痛,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她赶紧伸手捂住双眼,低声哽咽道:“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一直一直都在想起,你一定要好好的。”在窗前站了许久姚舜英才回到床上躺下,这一次倒是终于睡着了。
她本来以为田青林早已经熟睡了,不想等她一睡着,田青林却悄悄爬起,原来他根本没睡着。盯着熟睡的妻子许久,他低声叹了一口气,也跑到窗前仰望明月。英娘妹妹叹气,又说一直一直在想你,她在想谁呢?想长植老家的岳母?她今日怄了气受了委屈,难免会想起自己的亲娘吧。
嘿,都怪自己家的人。可是他也为难,一边是自己的亲娘和嫂子,自己哪里能去说她们的不是。说来说去都是海哥儿可恶,可他是个孩子,自己身为长辈总不好去揍他吧,再说爹不是已经揍了他嘛。自己这一家子这么多的糟心事,英娘妹妹会不会后悔嫁给自己了呢?
姓侯的小子对她分明用情极深,若是英娘妹妹嫁给他……不对,英娘妹妹起先分明是摸了摸书架上的书然后才开始叹息,那些书是侯三买给她的,莫非她嘴里说的一直一直在想念的人根本不是长植的岳母,而是侯三?田青林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侯三前途无量,眼下已经是举人了,考中进士那是迟早的事情,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满腹才学的英娘妹妹。是了,英娘妹妹一定是想起了侯三才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也难怪她会那样想,自己除了长相之外没有一样能跟人家比,再加上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时间田青林心头嫉妒沮丧委屈懊恼诸般情绪交错涌现,七想八想地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
他们夫妻两个同床异梦,那边田阿福两口子更是直接冷战。周氏怪田阿福在晚辈面前不给自己留面子,怪他待长孙太无情太偏向于姚舜英。田阿福怪周氏持家无方,教女无方教媳无方才导致几个儿媳不和。周氏因为心里憋着一股子邪火,看哪个儿媳妇都不顺眼,偏巧姚舜英和田青林因为双双失眠,两口子起床都较往日迟了许久。姚舜英可能是昨晚没睡够,起床之后还是觉得头晕心烦。周氏只当姚舜英还在为昨日的事情生气,是以今日特地慢起床泄愤。更可恨的是她不光自己起得迟,还怂恿自己的男人跟她一道睡懒觉。
这个姚氏仗着公公高看她一眼,根本不把自己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不教训她一顿以正家规,往后自己这个婆婆在媳妇们眼里只怕一点威风都没有了。有心拿姚舜英立威的周氏在姚舜英洗漱好来到正房堂屋之后,立马虎着脸道:“姚氏,李家婶子也是远近闻名的懂规矩之人,我倒想问一问她老人家,这为人媳妇的比婆婆还起得迟是哪家的规矩!”
姚舜英知道周氏昨日丢了老脸这是在拿自己出气呢,自己确实起迟了叫对方抓住了把柄,对方又是婆婆,她要教训自己自己还真只有低头挨骂的份,于是姚舜英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低着头一言不发任凭周氏数落。周氏盯着姚舜英,昨日当众挨丈夫削脸的羞辱感又袭上心头,都是因为这个姚氏自己才会丢老脸,周氏越看姚舜英越不顺眼。
心道:平日里田阿福口口声声说儿子能娶到姚氏是自家高攀,人家李家不光家境殷实远胜于自家,而且姚氏自己还满腹才学。我呸,满腹才学可以当饭吃?再如何识文断字也只是一个乡下婆娘。自己的儿子明明可以娶个更好更有钱的妮子,若真是那样的话,长孙哪里会为着区区一块枣糕寻死觅活还招来一顿毒打,可三郎这孽障偏偏鬼迷了心窍寻死觅活地要娶她。
苗娘只怕没说错,三郎之前不是去过几回李家吗?自己儿子那样的长相,天下间哪个妮子不动心!恐怕真的是这女人耍心眼,小小年纪便勾缠着自家儿子,不然儿子怎么铁了心地非她不娶。妖精,海哥儿还真没骂错,这女人可不就是妖精!这一刻的周氏将自己心里之前对姚舜英的些许不满无限放大,一时间姚舜英在她心中真是各种不堪。
人若是讨厌一个人,那便是看她什么都不顺眼。周氏喝骂姚舜英,姚舜英半句话也不申辩只管低头听训,可周氏却觉得她这是在装样子。你看这女人昨日多牙尖嘴利,硬是说得自己哑口无言,可今日却老老实实一副可怜无害的样子。做给谁看呢,无非是想叫老头子看到然后又来骂自己。周氏越这般想便越生气,话也就越说越难听:“成日里下地做事,穿得这般花枝招展给谁看呢?知道你有几分姿色,可也用不着这般招摇。自己睡懒觉不算还拉着男人一起,爷们儿可是要做正事的,你勾搭着他成日粘着你算什么,难不成你祖母就是这般教导你的?”
大清早的,家里的男人们都去近一些的地方干活去了,只有几个女人在家。周氏喝骂姚舜英的时候,焦氏拍手称快,张氏有心相劝可又不好说话在一旁干着急。周氏说自己说得那么难听姚舜英就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最后竟然还扯到了祖母身上,再看到焦氏那张得意的脸,姚舜英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然抬头冷笑道:“婆婆的意思是我祖母比不上您了,倒也是,我祖母规定小姑子和嫂子一起起床甚至更早,这一点她比不上您。您一番慈母心肠,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比别人家的闺女自然是金贵,所以我们家也就不会出现去年正月初二您家里发生的好事。”若说姚舜英起得迟,那么田青苗绝对更迟,因为此时她还没见起床。本来田阿福因为女儿冲周氏发火之后,周氏在接下来的那一段日子还是从严要求了一通田青苗,可是近段日子因为“双抢”已过,田青苗打着忙嫁妆太累的借口又开始睡起了懒觉。
姚氏提到去年正月初二,那就是说她知道了女儿想悔婚的丑事,这是周氏最觉得无脸见人的事情,姚氏这是专拣自己的痛处挖啊。周氏气得嘴唇直抖,指着姚舜英颤声道:“你,你这个……”见周氏被气成这样,生怕姚舜英会招来更严重的修理,张氏赶紧拉住姚舜英道:“弟妹算了,少说两句吧。”焦氏扑过来扶住周氏,眼眶含泪关切状十足地问道:“婆婆您不要紧吧。”周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好气地道:“死不了!”
焦氏转头对姚舜英道:“弟妹不是我说你,咱们做儿媳妇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跟婆婆顶嘴不是,看娘叫你给气的。”本来姚舜英见周氏那番样子都在反思自己说话是不是太冲,长辈好歹是长辈。可是一见焦氏那副叫人恶心的假面孔,她的怒气腾地又蹿了上来,然后头一阵阵地发晕。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焦氏冷笑:“是啊,同样是做儿媳妇的,我可学不来大嫂甜言蜜语哄死人的那一套本事。我这人性子急,说我可以,可不能说我祖母,哪怕是婆婆也不行!”
周氏怒道:“真是气死我了,我哪一日碰到李家婶子,硬是要问一问她,是不是你们家的儿媳妇起床都在婆婆后头,而且婆婆还说不得!”姚舜英只觉得胸口说不出的烦闷,她捂着胸口努力抑制住那种呕吐的感觉道:“好叫婆婆得知,我们家媳妇比婆婆起得迟那是常有的事情。岂止是比婆婆迟,在我们家我嫂子们偶尔还会比祖母还起得迟。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真正心疼晚辈的婆婆不会张口就骂而是先问是不是身子不适。还有,我们家若是明确分了工,轮到下地的人,那起床还就是比做饭的人迟。哪像你们,下地的人除了下地还要给做饭的人帮忙,不帮忙就是大罪过。”
“真是反了反了,气死我了!”周氏捶胸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