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哥儿你为何要追打江哥儿?”虽然田阿福做出慈祥平和的神色,但其往日在长孙心目中的积威实在是太重,田连海早被祖父过去的责罚吓破了胆,挂着两泡眼泪哆哆嗦嗦第说不出话来。“江哥儿你说。”田连江将田连海的脑袋打破,被周氏打了几下又被焦氏大声训斥,原本吓得脸都白了。还是张氏赶了回来,这孩子见到自己母亲来了小小的腰板好不容易才挺直了一点,这会子祖父又在责问,他也吓得不敢张嘴了。
张氏在一旁拼命抚慰儿子叫他说一下事情的起因,他才大着胆子说道:“祖母在火塘里烧了板栗,大哥不准我吃,说正房不是东厢房,火塘的东西我不能吃,就他和淑妹妹能吃。我抢了淑妹妹的,他就拿一根烧着的柴烫我,我躲了一下没烧着。”江哥儿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的额头道:“祖父你看,就是这里,我头发被烧到了。”
大家看到孩子烧焦头发的位置,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万幸,不然这孩子左边的眼睛恐怕保不住了。“我气不过就推了大哥一下,大哥没倒,可淑妹妹不知怎么倒在地上哭了起来。大哥说我打人,还说正房是他家的,正房的板栗我没资格吃,不叫我呆在正房烤火,推我到院子里,还拿了一根棍子追着打我。我,我捡起一块石头,打了过去,他就流血了哭了。然后祖母就打我,大伯母跑出来骂我,我也哭了。”
张氏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补充道:“原本我带着江哥儿在东厢房烤火剥桐子,后来婆婆叫我去菜园子砍白菜扯萝卜,三弟妹去二婶家去了,我怕这孩子一个人玩火闯祸,便叫他去正房烤火,谁知道他们几个孩子为着几颗板栗子居然打了起来。”
田阿福沉声道:“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不在家,周氏你总在家吧,还有老大家的,你们两个当时都做什么去了。孩子们闹得那么厉害,你们是聋了还是瞎了!”焦氏委屈道:“我那时正在哄河哥儿入睡,这孩子极为警醒,看着睡熟了可你只要一放手他便哭。我当时听到火塘里的有吵闹声,可隔得远了一点听着声音不太大,加上节骨眼上我想着先将河哥儿放下再说,谁知道……”
“那你呢,周氏?”周氏原先只看到长孙的头破了,怒火万丈地光顾着责骂次孙,根本没问缘由,这会子看到田连江那烧焦的头发,想着当时的凶险场面,心里开始后怕起来,当下讷讷地道:“苗娘出门子那么些日子了,可我这心里还是空落落地难受,我原本在火塘边照看着孩子们,可是想着想着便忍不住去了苗娘房里,翻检着她往日穿过的衣裳,因为心里难受,听到几个小崽子哭闹没太在意。”
田阿福勃然大怒:“一个二个地都有理由,老子们在外头累死累活,你们不下地在家看孩子都看不好。今日还好是江哥儿机灵躲开了,这万一没躲开一火棍子戳在了他的眼珠子上,我看你们两个怎么向老二两口子交代!”
周氏虽然知道自己犯了错,可嘴上却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不是没戳到嘛。”田青岩虽然平日里看着和田连江不太亲密,可他骨子里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很疼爱很看重的,起先他不知道田连海拿火去烫田连江,这会子看到自己的儿子差点被烫瞎眼睛老娘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真是出离愤怒了,忍不住厉声吼道:“没戳到没戳到,娘是不是觉得非要戳到了才算回事!娘的心里只有大房只有长孙,我的儿子在你看来连根草都不如。爹,您老人家今日便老实告诉我吧,儿子是不是你们捡来的!”
他这一嗓子吼出来,一家子人都傻眼了,周氏嘴唇颤抖指着田青岩,半天才哆嗦着说道:“你个孽障,老娘当初生你之前跌了一跤,送了半条命好不容易才把你生下来,你,你居然说自己是捡来的!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说完捂着胸口喘息道:“老娘前世是造了什么孽,居然会养出这么个逆子出来!”
田青岩见自家老娘嘴唇气得发紫,心里不禁开始后悔,张氏哪能不知道丈夫的心理,当即扒开儿子的头发嚷道:“这孩子真是吓木了,明明这头皮都烧着了居然也不知道喊疼!”田青岩看着儿子的可怜样,心里的那点内疚一下便消散了,咬牙道:“既然我是娘亲生的,那为何娘对我的儿子这般不上心。今日我的儿子可是差点坏了一只眼珠子,若真瞎了一只眼睛岂不是害他一辈子!”周氏被儿子这般声色俱厉地指责,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田青岩指责完老娘,跟着又指着田连海骂道:“你这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居然这般心肠歹毒,江哥儿不过吃一颗板栗子,你便要拿火烧他。还说什么正房是你家的,正房的板栗是你家的。呸,谁教你这么说的。那板栗是老子从树上打下看来,是老子的婆娘一背篓一背篓地背回来的,到最后老子的儿子倒没资格吃了,这是哪家的规矩!”
焦氏见儿子头破血流,而田连江却好好地,可二房两口子却不依不饶一起上阵,这会子田青岩一个大人居然指着自己的儿子大声喝骂,而田青山却杵在一旁没有任何反应,真是气得肝疼,立马将自己儿子拉过来护在身后,冲田青岩尖声道:“老二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不要忘记今日是你儿子将我儿子的头打破了,该生气的是我们!”
焦氏毕竟是大嫂,女流之辈田青岩不好跟她吵,张氏赶紧接腔了,她冷笑道:“你还好意思说,起先你儿子打我儿子的时候你在哪里,怎么没见你出来制止?”焦氏道:“我起先不是跟公公说了,我在房里哄河哥儿睡觉。”“什么哄孩子睡觉,什么听不太清。不过隔了那么一点子远,我儿子被烧了叫得肯定很大声,我看你是明明听见了却装聋作哑,因为哭的是我的儿子,你自己的儿子大着两岁真打起来不会吃亏。不然,为何后来在院子里你儿子一哭你立马便跑了出来,院子里离你那房间更远了吧!”
“你,你血口喷人!我,大郎你是死人啊,人家两口子一道欺负咱们大房你居然屁都不放一个,老娘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啊我!”“你这臭婆娘赶紧给老子闭嘴!成日里窝在家里看孩子却一再出事,你还好意思高声,再不闭嘴老子捶死你!”丈夫不但不替自己撑腰还当众喝骂自己,焦氏越发气愤,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张氏看着地上的焦氏只是冷笑,姚舜英假装没看到才懒得去扶她。
田阿福闭了闭眼睛,颓然叹道:“分家吧,分了干净。”因为他的声音不大,起初大家根本没听到。后来田阿福大声又说了一遍:“分家,我说分家,听到了吗?”周氏失声道:“什么,分家?老头子,你疯了!”“爹您说要分家吗?”田青山一下子愣住了。焦氏本来正在张嘴嚎啕,一听这消息吓得嘴巴都忘记合上了,就这么张着,呆呆地看着田阿福。
张氏心里大喜,不由喜上眉梢地看向姚舜英。姚舜英飞速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的欢喜不要表露得那么明显。张氏飞速扫了公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低下头来,稍后到底忍不住抬头冲姚舜英抿嘴一笑。她们两个在一旁窃喜不已,那边焦氏却如遭雷亟,分家摆明了对自家不利。且不说往后娘家再想来打秋风不可能了,便是自己一家子的生活要想维持眼前的水平都不可能。三郎那么能挣钱,没有了他这一笔收入的帮衬,往后仅靠自己和丈夫两个人种地养活三个孩子都够呛,身上想有活钱用可就难了。
分家了对谁最有利不用说是三房,三郎只要出去做几个月的工,回来便是好几两甚至十来两银子,光他两口子怎么都花不完。其次自然是二房了,张氏那贼婆娘的娘家家境不差,兄嫂又大方,她和二郎两个人养一个孩子日子还不好过。一想到往后姚氏大把大把地花钱穿新衣买首饰吃零嘴而自己一家要紧巴巴地过日子她就胸口发紧。
凭什么,姚氏为这个家做过什么贡献,凭什么她一来便要享受而自己活该受穷一辈子。还有张氏,眼下没分家便处处盯着自己跟自己较劲,这往后分了家,她日子比自己过得好,还不知道会怎么高昂着头瞧不起自己呢?不行,一定不能分家。焦氏紧紧握住拳头,指甲陷进了肉里都没感觉。
张氏那婆娘低着头看不到她的神态,不用说肯定在偷着笑。姚氏倒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这女人惯会装样子,这会子心里只怕乐开了花。四兄弟老二老三不用想了,只有小四还没成家,他肯定不愿意分家,对,怎么把他忘了。这家伙向来精明上不得半分当,仗着自己年小得到婆婆的宠爱向来不把几位哥哥嫂嫂放在眼里,这会子倒是可以利用利用他。
还有婆婆,不分家一家子的钱财都由她掌管,这分了家眼下小四还没成家她和公公肯定是和小四一块过,就他们三个人的收益能有多少。婆婆这人惯爱发号施令,喜欢捏着钱财然后别人要用得问她讨要那种感觉,她肯定也不想分家。
焦氏想好了,立马停止了嚎啕,一下子站了起来,靠近周氏道:“四郎还没成家,咱们这一旦分了家,他成亲单靠他自己一人能挣够钱啊。”周氏一个激灵,这委实是个大问题,自己可不能不管小儿子。于是周氏立马激动地冲田阿福嚷道:“老头子你糊涂了,咱们家四郎还没娶亲,你这时候分了家你叫他如何娶媳妇。”田青山一方面是不想分家,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担心弟弟,于是对田阿福道:“是啊爹,您怎么把四弟给忘了,他还没成家呢。你说是不是啊四弟。”
田青石淡淡一笑:“分家,我也赞成分家,这成日里吵来吵去烦死个人。不过你们当初成亲都是大家出力,我怎么着也不能吃亏不是。”田阿福摆了摆手:“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好了,便是分了家四郎成亲大家照样该出钱的出钱该出力的出力,你们有意见吗?”
田青岩立马道:“爹说得在理,如何出钱出力爹您说了算。”田青林也跟着点头道:“爹您怎么说儿子便怎么做。”周氏见丈夫儿子根本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不由急了,大声嚷道:“不行,我不同意,不能分家。老头子你糊涂了,你向来爱面子,这会子怎么不要面子了。咱们家苗娘才出嫁四郎还没成亲,你这一分家,满田家湾的人不得对咱家说三道四!”
田阿福鼻子一哼:“这会子你倒是知道要面子了,要不是你这蠢货行事不周惹得家宅不宁,老子哪里会想着分家!”周氏尖声道:“什么家宅不宁,这过日子吵吵嚷嚷谁人家里不是这样。又没有什么大事,偏你便大惊小怪了!”
田阿福抚了抚额头,无言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良久,然后道:“我大惊小怪,前几日因为你做事不公,害得儿子们吵了起来,今日是你看管不力,一个孙子头破血流一个孙子眼睛差点瞎了一只。儿子都要怀疑自己不是你生的了,你还说不是什么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呢?孙子的眼睛真瞎了,儿子媳妇舞刀弄棍地打起来了才算吗?”周氏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焦氏暗自着急,一个劲儿地冲丈夫使眼色,可田青山似乎傻了一般只管发呆,焦氏差点没吐血。田阿福却不管这些,挥了挥手道:“不用多说我心意已定,至于具体怎么分等我想几日。放心,一样都是儿子,老子不会偏向谁也不会亏待谁。都散了吧。”
虽说大势已去,可焦氏还是不甘心,悄悄扯了扯周氏的衣袖,示意她和自己一道再劝阻一下。“老头子……”“公公……”“谁都别来烦老子,老子想一个人清静清静!”田阿福没好气地转身出了门,焦氏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张氏对张氏张的背影撇了撇嘴,冲姚舜英做了个不屑的表情,然后心满意足地抱着儿子回房了。姚舜英抿嘴一笑,也拉着田青林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