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谁跟谁吵架了?”姚舜英吃了一惊。张氏冷哼了一声:“几方人吵了。小四跟娘吵嘴跟大嫂吵嘴,大哥跟大嫂吵嘴,大嫂的娘跟贾嫂子吵嘴,娘跟爹吵嘴,反正昨晚咱们家很热闹。”姚舜英嘴巴大张,我的天,这简直是一场混战啊!“这,这么多人吵嘴了,这不全乱套了。昨日你们两房的娘家人都在,咱家乱成一锅粥不丢死人了。”“丢人就丢人吧,横竖不是咱们自个丢人。”张氏满不在乎地道。
“大家是因为一件事吵起来的还是起因各自不同?”香灶是好事却遇上吵架这样煞风景的场面,可是张氏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用说事情的起因跟二房没一丁点关系。
果然张氏接下来道:“还不是贾嫂子贪便宜爱顺东西那老毛病惹出来的事。弟妹你是没看到贾家人带来那东西,每一样都只六个不说还有几个是有残缺拿不出手的。两个碗边沿有了细小的缺口,一个盘子根本就不太圆,酒盅有两个底上不平斟满了酒估摸着都要流出来。”
按照当地风俗,香灶可以送六个碗盘酒盅也可以送十二个碗盘酒盅。不过这些东西原本就要不了几个钱,娘家人为了给女儿挣面子,大多都是送十二个的,除非是家里极端贫穷或者出嫁女不得娘家人欢心。比如田家湾有户人家香灶,娘家人就只送了六个一套的,那是因为这女人老娘早死,自家唯一的兄长老实巴交,家中是刻薄凶狠的嫂子当家。李家庄也有户人家香灶只得娘家六个一套的,那是因为那家主妇的娘是后娘。焦氏不属于以上两种情况,焦家人竟然也是送六个一套的,这传到全村人耳朵边不得叫人说上好多年才怪!
“公公可是极要面子的人,这回不得气死!”“那还用说,爹一见了那东西,当即借口山上的炭该封窑了不然烧过火了,转身便出门去了。”“二嫂去看了那些东西吧,不然哪能知道得这么详细。”“我爹娘兄嫂先到,我忙着招呼他们都来不及哪顾得上去正房。还是我爹娘他们走了之后我去正房还东西给婆婆,小四悄悄指给我看的,公公黑脸走人是小四跟你二哥说的。”
“这焦家人也太过分了吧,好歹大嫂是他们的亲闺女亲妹子,竟然这么点面子都不给她挣,我不信他家穷得连这点子钱都拿不出来。海哥儿的外祖母看着也不是不疼闺女的人啊?”虽说焦氏那人不地道招人厌,但同为出嫁做了人妇的女子,姚舜英能理解她那时的失望伤心和尴尬。
“还不都是贾大嫂两口子捣的鬼。那东西一拿出来不光咱们家的人吃惊,大嫂的娘也吓了一大跳。听小四说原来大嫂的娘本来吩咐自家儿子媳妇买十二个一套的,谁知道贾大哥到了他们那镇上叫人揪住要他还赊欠的酒钱,他躲不过只好还了钱。还了钱买香灶的东西便不大够了,本来他们可以少买点荤腥菜类先将碗盘之类的买好,可他两口子想着那是自家要吃的,买少了不是亏了自家的嘴。我估摸着那些碗盘都是人家掌柜的处理的残次品,十文钱都不要。”
“那大嫂的爹娘就不看啊。”“他两口子挑着箩筐去的,回来东西都摆好了。大嫂的娘本来说要翻出来看看花色,可贾大哥两口子说翻乱了自家又要重新码放,况且还要急着赶船,硬是不让看。”姚舜英叹息道:“世间居然有这样的亲哥哥,太凉薄太自私了。”张氏点头道:“可不就是,我哥哥嫂嫂要是这般待我,我保证立马跟他们翻脸!”
姚舜英打趣道:“你们家可是你娘当家,她老人家一言九鼎,你哥哥嫂嫂除非是皮痒了,不然哪敢怠慢你一星半点。”张氏嘿嘿笑道:“那是自然,我们家爹娘的话哥哥嫂嫂不敢说半个不字。不过就算不是我娘当家,我两个哥哥也很疼我们姐妹的,嫂子们人也很好。”
姚舜英道:“所以说跟大嫂比起来二嫂运气好多了。”张氏道:“你运气难道不好,你看我香灶娘家只来了七八个人,你们家可是来了十几个的。你再看你那东西,好家伙,个顶个地精致好看,不用说是吴家堡铺子里头最好的东西。不会是你祖母亲自去吴家堡挑选给你的吧。”姚舜英道:“不是,是我四哥昨日去买的。”张氏很吃惊:“你四哥,他不是还没成亲嘛,后生家这般有眼光啊。”姚舜英赶紧解释了一番,然后道:“二嫂不是说贾嫂子顺东西跟小四吵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瞧我,说来说去忘说正事了。照说贾大嫂拿了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应该没脸见人,老老实实地坐着烤火不动弹了吧。可人家愣是没事人一般照旧四处乱窜,一双贼眼滴溜溜满屋瞅了个遍。”张氏做事手脚麻利,只见她一边大力切着肉一边学贾大嫂眼睛乱转的丑态。姚舜英生怕她切到了手,跑过去想抢过来自己切,焦氏却不让,叫她只管烧火。
“那婆娘呀先是看上了你出嫁时候带过来的小竹火炉,想着你不在家三弟一个男子不好拒绝,说自家的小竹火炉烂了,公公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一到寒冬腊月离不得火,求三弟将那小竹火炉送给她。”姚舜英脸色一僵:“我不在家,西厢房就三郎一个男子,她一个妇道人家也好意思跑过来。”张氏道:“她倒是没去你们屋,是三弟提着火炉来我们屋子夹燃炭引火叫她瞅见了。”
姚舜英心里一沉:“三郎怎么说,那人自来心软不会一口答应了吧。”那小竹火炉是祖父选最好的竹子,精心剖得一般大小,慢慢编织出来的,比市面上卖的都要精致好看,若是田青林竟然给了贾氏,那自己这回一定当着娘家人的面跟他翻脸,顺便让祖父三叔狠狠地削他一顿。
“没有,三弟一口回绝了。说这是弟妹陪嫁的东西,自己无权随便处置。那女人的脸皮真是比城墙的拐角处还厚,被回绝了还不死心,说姚家妹子最是心地仁慈,她若是在家肯定会同意将火炉给自己的。”姚舜英怒极反笑:“这婆娘还知道给我戴高帽子啊,那三郎又怎么说呢?”
“三弟说你最尊重你家祖父,这火炉是你祖父精心编给你出嫁用的东西,你绝对不可能将它送给别人。还说自己要是将它送了人,你回来一准生气。”“说得好,这下子那婆娘该死心了。”张氏摇头道:“哪里,她还是纠缠着说左右姚家祖父是篾匠,可以再给弟妹编一个。三弟不高兴地说这时候编的火炉怎么能跟出嫁时候的东西比。贾嫂子想着孝顺公公,大嫂肯定也一样,大嫂不是有一个火炉嘛,你为什么不将大嫂的拿回去。”
姚舜英笑着拍手:“哎呀,想不到田三这家伙居然这么会说话了,这回贾氏一准死心。”张氏还是摇头:“还是没有,她说河哥儿年幼有时候要尿湿裤子或者床,大嫂必须要用小火炉焙干。三弟说我媳妇有了身子,我自己的孩子几个月后也要出生了,我自家更要用。那女人还不死心还要说,三弟脸一黑说自己还有事,转身回了你们屋拴上了大门。”
姚舜英目瞪口呆,这奇葩这执着劲儿叫人不佩服都不行啊。张氏看到姚舜英的神情,呵呵笑道:“长见识了吧。我当时和你二哥在我们这边看着,心里那个急啊,我当时都想好了,若三弟真被她纠缠不过应允了我便立马跑过去不让。还有公公他老人家也站在廊下看着这边,那脸比锅底还黑。
张氏嘴巴不停手也没闲着,不光自己忙个不停,还高声叫着田青岩将李家带来的两条大鱼一只鸡一只鸭拿到溪边剖了洗干净。田青林自己因为是主人得陪客,姚舜英则只管烧火,自家香灶反倒是二房两口子受累,姚舜英心里很过意不去。张氏不以为然地摆手道:“这不都这般,昨日还不是三弟大力帮我们。”
姚承恩李氏来了,田阿福两口子自然也要赶过来说话,田青山两口子还有田青石也来了,大家一起说了几句话大房两口子便回自己屋了。李氏因为周氏对自家孙女不好,待她便没了以往的热络,两个人说话只是面子上的情分。田阿福如何看不出来,找了个借口将周氏撵了回去,叫田小四去菜园子砍白菜扯萝卜芫荽葱蒜之类的东西,自己却拉着姚承恩到二房的西厢房火塘说话。
姚舜英偷偷去瞅了一眼回来对张氏道:“大嫂脸色很不好,看着似乎和大哥不说话,四郎也板着脸。”张氏道:“我不是说了吵架了吗?贾大嫂你那火炉没到手,便在婆婆跟前说自家的火钳歪了不好用,婆婆那里不是有两把嘛,想拿回去一把。又说自家今年的糯米少了,自己的小儿子极爱吃甜酒,可怜这孩子大病一场刚好,自己想蒸点甜酒给他又怕过年打糍粑不够,婆婆那里上回苗娘出嫁蒸糯米饭还剩下十来斤,能不能分给她五斤带回去。”
姚舜英讥讽道:“不用说,婆婆肯定都答应了。”张氏道:“那是自然。可是她老人家忘记了眼下咱们分了家,婆婆那一份就是小四那一份,小四哪里会肯,一知晓立马跳起脚来反对。然后娘指责他,小四便和娘吵,然后骂大嫂娘家人不要脸不是东西,大嫂羞恼之下跟他对骂。爹怪娘当不好家弄得一家子乱糟糟叫亲家笑话和娘又吵了起来。大嫂的娘自觉丢脸骂贾大嫂,婆媳两个吵了起来。大哥气不过不好骂大嫂娘家人便骂大嫂,他两口子又吵了起来。弟妹你是不在家没看到那场面,幸好咱家是单独在这一边,不然满田家湾的人不得跑到咱家看热闹。”
姚舜英目瞪口呆,瞧这奇葩闹出的奇事,真是叫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