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苗的夫婿家中兄弟四人,她的夫婿排行最末,王家一直没分家,上头除了公婆还有一位老祖父,不过这位祖父不大管事,公公性子温吞,家中大小事务都是婆婆做主。上头的三位嫂嫂进门时间较长,早已经摸透了婆婆的性子喜好,所以人家做事都能巧妙避开婆婆的逆鳞,只有田青苗既没心眼又品性不好,所以嫁过去不久就成了整个王家共同的讨伐对象。
田青苗向娘家诉苦却没得到意料中的撑腰支持,在夫家简直是度日如年。几次向婆婆请求回娘家,婆婆都没答应,这回好不容易可以拜年回娘家住些日子,她欢喜得差点没跳起来。田家湾和王家岭的中间隔了个李家庄,田青苗从王家岭回田家湾的娘家得走上一个半时辰左右。初二那天田青苗和王四郎一吃过早饭便带着拜年的礼物动身赶路了。
田家一分为四,所以拜年的东西也得分成四份。给三位兄长的是两斤肉一斤点心,给田阿福他们的则是四斤肉两斤点心。因为是新婚头一年拜年,所以那些东西上头都裹着红纸。张氏不想与小姑碰面,年初二一吃过早饭一家三口便动身回娘家拜年去了。
李家庄比较近,田青林本来想等妹妹妹夫来了之后自己和姚舜英再动身。姚舜英不想看到田青苗又不能直接说出惹得田青林不高兴,便说自己早和蓉娘说好一道去,蓉娘挺着个大肚子走路慢,若是动身迟了,祖母久盼不至可能会多想。田青林想等田青苗可以后面动身,自己先和姐姐姐夫走,横竖那点拜年的东西麦二郎一个人背着不在话下。田青林想着妻子怀着孩子走山路,自己不陪着终归还是不放心,最后还是不等田青苗两口子了。
到了李家姚舜英真是觉得哪儿都舒坦,逗一逗小兄弟和侄儿侄女,吃饭不用自家操心,睡懒觉也不用担心被说嘴,真真是快活似神仙。至于田青林,和李大椽几个人一道一吃过早饭便去山上转悠,回来不是扛着松明兜便是提着野鸡兔子竹鼠之类的小猎物,那日子也过的极其逍遥。
姚承恩自从拿到孙女画下的图案之后便开始先买了些颜料试着染色编织,他先从小东西编起,一开始的效果不是太好,连着试了多次找到了一些小窍门便越编越好。姚舜英看着祖父做好的成品大为满意,买卖成功赚钱的信心不由大增。
再不喜欢田青苗,到了初六姚舜英还是得回去,毕竟人家给你拜了年又是新客,管人家一顿饭是必须的。李氏虽然不喜欢田青苗周氏,但听说了田青苗嫁人后过的日子还是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意,想着人家好歹是新客,姚舜英他们请客菜色越丰盛便越能给苗娘长脸。特地将李大珍捉来给自家过年的鸭子杀了一只分成两半给蓉娘和姚舜英带回去待客。
田青苗好不容易回到了娘家,却发现与自己预料中的大不相同,首先大家分了家,大嫂待自己似乎没有往日那般好了。然后二嫂更是防贼一般的防着自己,初五请自己吃饭的时候连房门都是锁着的,吃完饭也不留自己在东厢房烤火说一阵子话。至于三哥两口子硬是直到初六才回来,好在他家请吃饭那菜还算是丰盛。不得不说那野猪肉炒得极香,她吃了一顿还想吃二顿。
听说三嫂娘家给了好几斤野猪肉,三嫂真是心狠居然一斤都没有给爹娘他们分。田青苗打算初九才回婆家,可是初六三哥那里吃过了初七不好再去他家吃,田青苗想着那香香的野猪肉便偷偷在周氏跟前哼哼,想让周氏去跟田青林那里要一点野猪肉来炒给自己吃。
周氏虽然心疼女儿,但自从上回田青林为着洗衣衫冲自己老两口说过那番话之后,她再见了田青林总觉得有点底气不足。想来想去还是拒绝道:“那毕竟是姚氏娘家送的东西,她自己又是个双身子的人,我开口问你三哥要,你三哥心里会怎么想。你吃上了一顿已算是不错了,为什么还要贪心不足呢?”
田青苗一听这话脸马上垮了下来:“难怪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在婆家饱受欺凌,好不容易回到娘家你们也一个个地不心疼我,将我当外人。那野猪肉明明我三哥那儿有,我这个亲妹子想吃一口怎么就那么难呢?”
周氏见女儿泛着两泡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再想着她在婆家的艰难日子,心疼极了。可真的要她去找田青林张嘴她又做不到,只好硬起心肠道:“苗娘不是娘不心疼你,实在是咱们家分家了不比从前,别说你三嫂便是你大嫂二嫂娘都不能轻易差遣她们了。”田青苗达不到目的想生气发作,可又怕田阿福知道骂人,只好委屈地闭嘴。
周氏晚上忍不住将此事说与田阿福听,她原本是想引起田阿福对女儿的怜悯之心,不料田阿福却冷笑道:“难怪这妮子在王家人憎狗厌,这讨人嫌的性子那是一点都没变。三郎他们请这一顿饭那是咱们这四家人当中菜色最多的,你没看到女婿那神色比起前两日都大不相同。”周氏不解道:“女婿的脸色有没有变化跟儿子们请客吃饭的菜色有何关系!”
田阿福道:“老大家的请吃饭,热情倒是热情,可除了两片腊肉豆腐之外别的菜都没有。老二家的多了一道鱼,可老二家的却几乎没怎么开笑脸。女婿又不是傻子,人家能不知道你女儿往日在家里和几位嫂子的关系如何?”
周氏不以为然地道:“大房不比二房三房有娘家送,咱们家的鸡鸭在苗娘出嫁的时候都杀掉了,他们除了腊肉还能拿得出什么,女婿又怎么会想到焦氏待女儿不热情。倒是张氏那婆娘可恶,这大正月里女儿女婿又在老娘不好发作她,等过完正月看我不骂死这婆娘!”
田阿福怒道:“你这蠢婆娘别又在这里生事,听二郎说老二家的这趟回娘家可是极力在亲家母跟前替咱们四郎说话,再三再四地请亲家母去跟他们村子那妮子的父母那里去说,亲家母也答应了。若是不出意外,过了正月人家便可以给个准话了。在这节骨眼上你去寻老二家的晦气,岂不是坏咱家小四的亲事!”
周氏听完转怒为喜:“哼,这个张氏算她识相,还晓得替咱们分一点忧。”田阿福道:“人家岂止是识相,依我看咱们家的这几个媳妇其实都还算不错。老大家的尊敬公婆,老二家的看着性子不讨喜可人家勤快做事不偷奸耍滑心眼也正,老三家的更不用说,为人大方识大体。这次人家那菜色,除了腊肉整整五样荤菜有四样是人家娘家拿来的,可人家不藏私大方地全做出来招待你的女儿。哼,你自己摸着胸口想一想,若是咱家苗娘舍得不。人家做到这般地步已是仁至义尽了,可你女儿不但不念着人家的好,居然还在说人家小气,还想着问人家要东西。哼,真不是东西!”
周氏很不是滋味地道:“田阿福你好歹也是苗娘的亲爹,我生的女儿有你说的那般不堪吗?”田阿福讥讽道:“不堪?依我说苗娘那妮子能学到咱们家三个媳妇无论谁身上的长处老子都不用担心她了。她要是能跟老大家的一般哄得婆婆开心还怕三个嫂子,她要是有老二家的勤快嫂子们能厌弃她,她要是能跟老三家的一般女婿哪能不替她撑腰!你往日里还好意思跟老三家的说要去问问李家婶子是如何教养妮子的,却没想到你自己养的女儿一无是处连人家的妮子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周氏脸色气得紫涨,喘着粗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好一阵才咬牙道:“苗娘这妮子怎么那么苦命,居然碰上了你这样一个狠心的爹。”田阿福看了看妻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当我听说了苗娘在婆家日子难过我这心里头好受,我这是没法子。她这性子不改,我担心女婿忍不下去终有一日会给她一纸休书。要想叫她改性子只有断了她的后路,无论她如何诉苦咱们都不搭理,这样逼着她慢慢朝好里改。”
周氏没想到丈夫对女儿的未来居然这么悲观,喃喃道:“不会的,咱们乡下人又不是那些讲究的高门大户,娶个媳妇不容易,谁家会轻易写休书。再说我们苗娘又没犯下什么大错。”
田阿福冷笑道:“没犯下什么大错,老子从你嘴里听来的那些,你闺女已然顶撞了几回婆婆了,然后又和三位嫂子轮番吵骂,至于起床太迟那更是常有的事。别忘记你当初因为老二家的顶撞了你叫嚷着让老二休妻,老三家的身子不舒服起床迟了你死揪着人家不放责骂不休。怎么到了苗娘这里便全成了人家婆婆嫂子的不是了?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周氏脸色哄一阵白一阵,却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田阿福叹了口气:“老子四个儿子个个都教养得不错,怎么苗娘便给咱们养成了这般讨人嫌弃的性子。嘿,都怪过去太惯着她了,看到她有不对的地方只是说她还小,大了自然好了。却没想到这人的性子一旦养成,改起来真是比登天还难,真是悔不当初啊!事到如今咱们只有希望苗娘能尽快有个孩子,然后慢慢改掉一些坏习性,这样女婿看在咱们老人通情达理的份上能容忍咱们闺女不至于休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