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的时候吴大郎透露出想尽快成亲的愿望,李家人原本就觉得宝娘年岁大了最好尽快嫁过去,所以当吴大郎说出其爹娘想在五月让自己成亲的打算,征求李家人意见的时候,李氏和孙眉娘假装为难了一通然后便答应了。宝娘的鞋子那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剩下的就是准备嫁妆了。姚承恩和李氏想让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看到李家人有多疼爱宝娘这个“姓赵的”女儿,让吴大郎的爹娘往后不至于小瞧了自家孙女,给宝娘置办嫁妆那是相当舍得花钱的。
吴家住在镇上,李家人置办起东西来很是方便。宝娘因为当年在赵家的不愉快经历,一说到去县城便隐隐生出抵触情绪,嫁衣布料也打算就在吴家堡的布庄置办。可是几位嫂子还有蓉娘姚舜英都觉得自家妹子如斯美貌,若只是在吴家堡那样简陋的铺子里置办新嫁衣,实在是太委屈了。
姚舜英想到这一点,对田青林道:“咱们先捎信去李家庄,看宝娘妹妹的嫁衣有没有置办好,若是没有咱们干脆叫上她一块进城,我这个姐姐得好生给她把把关。”田青林笑道:“这法子好,我媳妇的眼光那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宝娘妹妹生得好,精心一打扮,与吴大郎那等普通的长相一比,我看吴家堡的人谁还好意思再嚼舌根子说吴大郎犯傻,宝娘妹妹高攀。哎呀,那时候三叔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姚舜英嗔道:“你呀,就只关心我三叔。那时候何止我三叔高兴,三婶祖父祖母他们都开心!”田青林赶紧点头:“那是那是。这不是跟你三叔最亲近,自然一下想到他了。”这倒是事实,就算自己不嫁给田青林,他和三叔也会是好朋友。听到田家湾捎来的口信,李氏觉得正中下怀,立马请来人捎信回去让姚舜英一家到时候来接宝娘一块进城。李氏发了话加上孙眉娘也在耳边不停地劝说,宝娘只好同意进城。
家里喂养了那么多的牲畜,出门去了只能交付给蓉娘照顾。姚舜英事先将喂养需要的粮食都取出来,然后将自家的院门钥匙交给了蓉娘,诸事安排妥当之后一家子便动身去李家庄接宝娘。若是田青林一个人他为了节约银子往往是走路,可这回带着媳妇闺女外加小姨子,自然是要坐车了。
几个人到了吴家堡雇了车,到了启汶城的时候才刚到午时,雪娘和李兴业的媳妇马氏看到他们很是高兴,雪娘立马买菜做饭,大家吃完饭后又说了一通话,姚舜英让宝娘带着乐仪先在铺子里歇息,自己和田青林去找郎中诊脉顺便抓药。
郎中姓杨,六十来岁了,不是本地人,十几年前才落脚于此,在整个启汶城里算是妇科方面最好的郎中了。大凡有点名气的人都有几分傲气,杨老头也不例外。因为来找他看病的人太多,他就定了条规矩,那就是每天最多只看二十个病人,超过了一概等到明日,当然生命垂危急需救治的病人除外。理由是看的病人太多,他精力不济容易误诊,那就不是救人而是杀人了。
自从他定下这条规矩之后,这些年来一直严格执行。据说曾经有一任县令的夫人来看病,结果刚好是第二十一个,杨老头硬是将其拒之门外。县令夫人自认遭受了奇耻大辱,回去在自家丈夫跟前告状,县令大怒,认为杨老头置病人于不顾不仁不慈不配行医,随便寻了个不是将其关入大牢。可是全县的名流乡绅都来替其求情,这些人当中有几家颇有背景,小小的启汶县令哪里敢得罪他们,立马便将杨老头放了。
自此杨老头名气更大,派头也更足了。任你如何出身高贵腰缠万贯,到了他这里都得老老实实地按规矩来。这老头的诊金也要得颇有意思,有钱人家要得多贫寒人家要的少,这么一来等于十谁都可以来寻他看病,所以他几乎是每天都会看满二十个。
姚舜英他们进去的时候前头还有几个人在等,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还轮不轮得上,正想去找医馆的伙计问一问便看到一个伙计走了过来,然后递来一块木牌,上头写着数字。给牌子就证明今日还轮得上,两个人看了看那数字,二十,不由拍了拍胸脯,感叹自己运气太好了居然赶上了最后一个名额。这给看病的人发号码牌也是杨老头这里独创的,根据病人来医馆的先后顺序发号牌,这样不会造成混乱争吵,和二十一世纪的挂号类似。
拿到了号牌,两个人便在角落里寻了两张凳子安心坐等。“怎么那么久了还没见出来?那人一个男子也跑来寻杨郎中,还耽搁那么久!”邻座的一个胖妇人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小声抱怨着。“就是,光他一个人都进去了那么久,家里还指望我赶回去做晚饭呢。”另一个乡下少妇模样的人附和道。其他等候的妇人也在七嘴八舌地谈论此事。
“师父他老人家又不是只能看妇科上头的病,旁的病也能看,兴许那人病情复杂,所以师父得反复斟酌才能下药不是。您看这门都关上了,师父八成在给那人全身察看吧。诸位稍安勿躁,耐心等候吧。”医馆的伙计微笑着劝慰,大家这才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刻左右,诊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个戴着大大斗笠的高大男子走了出来。这几日又不下雨,这人戴着个斗笠做什么,在屋子里也不取下,难不成是患了什么严重的皮肤病不好见人?姚舜英正犯着嘀咕,旁边的田青林却忽然站起来道:“横竖还有好几个人才到咱们,我出去透口气。”
“嗯,去吧。”屋子里除了两个小伙计余下的都是妇人,有两个还悄悄地咬着耳朵谈论着自家的病情,田青林一个男子置身其中委实尴尬。更何况他又这般英俊,那些妇人们着话眼睛有意无意地直往他身上瞟。
田青林奔出门,追着前头那斗笠人疾步而行。那人大步走着,然后拐入一条偏僻的小巷,田青林追了过去。可是人刚一进入小巷,脖子上便觉一凉,一柄锋利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转瞬又移开了。“文靖,是你!”那人正是王明达。“伯父,您怎么会来启汶,是来看我的吗?”王明达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说来话长,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田青林跟在王明达身后七拐八拐进入了一个小院,那小院四边虽然有房子,但看着似乎没什么人住。王明达将他带进东厢房,田青林打量了一下问道:“伯父是在此歇脚?您来启汶多少日子了。”王明达笑道:“不过昨日才来,想不到今日便碰上了你,真是太巧了,这下便不用劳烦马掌柜托人捎信给你了。”
田青林拍掌大笑:“真的是好巧,我带着英娘还有乐仪今日刚进的城,这不才进杨郎中那医馆等了一会子便看到伯父。”“医馆,侄儿媳妇也在啊。哎呀,伯父当时心头不好受,走出来没注意看边上,居然没看到你们!”王明达有点懊恼。“心里不好受,为何?伯父是去瞧病的,莫非您的身子……您到底是哪里不好?”田青林脸色突变,语声微微颤抖起来。
王明达见他一副非常担忧的样子,赶紧摆手道:“别担心,伯父身子好得很。我找杨郎中瞧病是假,寻他调查一桩往事是真。”“哦,是这样,那侄儿便放心了。”田青林大松了一口气,“伯父不高兴,莫非是没问到什么?”“是啊。”王明达叹了口气,“这家伙被当年之事吓破了胆,任凭我怎么问都不愿说。”“这桩事很重要吗?是范老将军让您来调查的吗?”
王明达点了点头:“虽然说是范老将军派我来的,可主要还是为了咱们国公府。”田青林一怔:“这杨郎中跟咱们家有什么关系?”王明达道:“他跟咱们家没关系,可他跟当今圣上还有太后有关系。就算咱们揭穿景王也就是三皇子和太后联合篡位的阴谋,可太后毕竟是皇上生母,皇上最多也就是幽禁她。这个女人狡诈多端,只要她还活着,不出几年一定又会兴风作浪。所以咱们一定得设法让皇上极端厌憎她,厌憎到非处死她不可的地步。要做到这点,必须要杨郎中的证词。”
原来当今皇上未登基之前与原配郭王妃感情极为深厚,郭王妃连生了两胎都是女儿,然后有方士说郭王妃命中无女,太后当时还是贵妃心里很不高兴,何况郭王妃这个位置她原本是属意齐家女子的。当郭王妃怀第三胎的时候她便指使太医在安胎药里下毒,导致郭王妃早产,生下了一个身子乌青的死婴,然后自己也香消玉殒。当时的皇上看着惨死的爱妻和无缘的长子,发誓一定要追查真相替妻儿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