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始终没有勇气在丈夫跟前说儿媳妇的不是,至于纳妾的提议更是张不了嘴。憋闷了几日,宴请侯吴两家的日子便到了。再不满意姚舜英,侯三吴九也是朝中官员,尤其是侯相也打着感谢姚舜英的名头要来赴宴,事关昌国公府的脸面,文氏少不得要认真操办。加上王明达有心给侄儿媳妇长脸,一早便吩咐对此次宴请要尽量隆重。让文氏亲自拟定菜单,下头人采买来的食材要亲自一一掌眼,不可有丝毫马虎。
京里高门大户的规矩,内宅妇人不能跟外男轻易见面说话的,不过王明达兄弟毕竟在民间生活多年,加上姚舜英和侯三吴九少年时期便认识,所以打算不遵照规矩了让姚舜英当面问候侯三吴九两个。侯相也是个开通的,见王家人这般大度,当即笑着提议道:“既然令郎夫妇与我家三郎是旧识,令媳又与我家三郎有师徒之谊,与吴九又是同乡旧识,大家也算得上是通家之好了。那些繁文缛节不管也罢,索性让他们几对年轻夫妇相互认识认识,往后他们交往的日子还多,大家好歹都算启汶同乡,在这偌大的京都还得相互提携才是。”王明达道:“侯相年长,既然您老发了话,咱们做晚辈的焉能不从。”
儿媳妇要与姓侯的姓吴的说话,文氏心里很不舒服,可这事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她只能在心里憋屈面上还得摆出笑容来。与英娘妹妹阔别多年再次相见,侯三心情激荡面上却不能有丝毫显露,只能说些场面话。他自认掩饰得很好,无奈文氏有心观察,还是发现了他眼神里头不寻常的东西。好不容易吃完饭送走了两家子人,文氏瞅着机会便在丈夫跟前说了自己从周氏婆媳那里听来的东西以及自己对儿媳妇的不满。
没想到王明通听完很不高兴:“早先听大哥说芍药待咱们文靖不过如此的时候我还不大相信,这回倒觉得是真的了。大哥说咱们文靖分家后还要给她交上十五两银子给她那小儿子娶媳妇。文靖为了挣钱不得不常年在江上跑船,害得英娘怀着孙女只能住在娘家。你想芍药要真将英娘当做自家媳妇好生照料,谁肯出嫁了还回娘家住着。这回婆媳两个又在你跟前说英娘的不是,看着就是没拿咱们儿媳妇当自己人。她虽然是伺候你的旧人,又替咱们养大了文靖。可报恩归报恩,你也不能什么都信她们的,毕竟儿媳妇才是自家人。”
文氏见丈夫一副厌憎周氏的样子不由急了,赶紧解释道:“关于文靖挣钱养家的事情芍药都跟我说了。文靖这孩子孝顺,挣钱的本事又比田家那几个儿子高,给芍药银子的事情是儿子主动提出的,这可不能怪人家芍药两口子。”
王明通道:“我没怪他两口子的意思,我是提醒你当初在乡下,人家英娘的娘家人可是大力帮衬过文靖一家的。咱们得念着人家的好,待人家的闺女好一点,别鸡蛋里挑骨头寻人家的不是。文靖在乡下怎么宠着儿媳妇那是他两口子的事情,而且也是过去了的事情,你翻旧账有什么意思呢?”
文氏和丈夫患难与共,王明通感激妻子陪自己度过了那段不堪的岁月,平日里对妻子都是温柔相待,没想到这回为了姚氏他居然对妻子说了重话,文氏不禁伤心起来。可为了儿子她还是压下心头的不快,继续道:“好,咱们撇下这个不谈,咱们单说姚氏和侯家三郎的事,你不知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事,侯三之所以能高中跟儿媳妇当初给他启蒙启得好有很大的关系。人家知恩图报,在咱们孙女满月的之时送了贺礼,这些三郎都跟我说了。为着这个侯相今日也亲自登门道谢,这都表明儿媳妇有本事了不起,咱们应该高兴才是。儿媳妇聪慧敏睿,听阿福说当年四处给三郎求亲他都看不上眼,唯独对姚氏动了心说非她不娶。不愧是咱们国公府的子嗣,身在乡野也能有那么好的眼光。”
丈夫自得的神色让文氏越发恼火,忍不住嚷道:“你知道什么。我今日在一旁瞅着,那侯三郎看姚氏的眼神都不对,他两个分明是有私情的样子!”王明通沉声斥道:“糊涂,这样的话也能乱说!”文氏道:“试想没有私情他会在咱们孙女满月之时巴巴地从京里叫人带了东西回去?便是那正经的表妹都不会这么热心吧。”
妻子怎么变得这样小肚鸡肠了,好歹也曾是名满京都才貌双全的侯府千金,难不成这苦日子过久了连性子都变了。王明通暗自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都说了人家是报恩。你想他两个要真有私情,儿媳妇还会嫁给咱们文靖,早跟着侯三郎来京都了。那会儿咱们儿子还只是一个穷村夫,人家就是给侯三郎做小都比嫁给你儿子强,你用脑子好生想想吧!国公府好不容易恢复爵位,咱们一家好不容易团圆在一起,该好好珍惜,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文氏气道:“你怎么这么说我!”王明通道:“我说错了吗?之前在乌煌那些年遭的罪你忘记了,这回到京都锦衣玉食地,你却为些芝麻绿豆小事穷折腾,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什么?”文氏尖声道:“怎么是芝麻绿豆小事。文靖快三十岁了尚且无子,姚氏的肚子那么多年没动静,你们不担心我担心。我打算给文靖挑个姨娘进府,别忘了咱们儿子可是兼祧两房的!”
“你敢!”王文靖猛然一拍桌子,“谁给你的胆子!咱们王家的家规你忘记了,文靖还没到三十五岁抬什么姨娘!”丈夫多年没冲自己发脾气了,文氏被丈夫这骤然的怒火吓住了,讷讷地一句话也不敢说了。“糊涂东西,大哥和大嫂伉俪情深,为着不忘大嫂他这辈子连房里人都不要了。他平生最恨别人三妻四妾,文靖与姚氏情深意笃他看着很是欢喜,对咱们乐仪更是宠爱有加。若是让他听到你想给文靖抬姨娘进门的话,不定有多厌恶你!再说儿媳妇得杨太医儿子诊治,人家都说她调养好了不用担心孩子,偏你就在这胡说八道!”觉得老妻不可理喻,当晚王明通去书房睡了。
夫妻两个不欢而散,看着丈夫扬长而去的背影,文氏嘴唇颤抖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两口子恩爱大半辈子,此番却为了到家里不到一个月的儿媳妇闹得那么僵,文氏气得胸口闷疼了一个晚上,次日跑到娘家跟自家嫂子诉苦去了。没想到费氏也说她放着好日子不过穷折腾,文氏郁闷地打道回府跟周氏倒苦水,周氏自然是站在她这一边,文氏越发觉得周氏贴心。
因为洪氏郑氏约姚舜英今日上街置办衣物首饰的时候文氏在场答应了的,所以次日姚舜英一吃过早饭便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坐着国公府的马车出了门。大家约定好在天衣阁碰头,姚舜英到的时候洪氏已经在人家楼上的雅间等着了,郑氏却还没到。掌柜的是个中年妇人,看到姚舜英的排场便猜出她是昌国公府的三奶奶,当即将她带去洪氏所在的雅间。
姚舜英一进去便见到洪氏身旁站着的李兴月,洪氏娇笑道:“我想着李姨娘毕竟是姚家妹子的旧识,今日特地将她带来,也好让你们两个叙叙旧。”叙旧,姐跟这货半分旧都没有叙的,姚舜英忍不住腹诽。李兴月身着湖蓝交领褙子素色裙子,堕马髻上除了一只玉嵌红宝石簪子外还插了一根累丝珠钗。耳上挂着一对儿红玛瑙葫芦坠子,手上也是红玛瑙镯子。就一个通房来说,她这身打扮绝对算贵气了,看起来洪氏这个主母待她似乎不错。
只是李兴月在侯府不遭日晒雨淋加上未生养过,怎么着都该比姚舜英年轻才是,可她却肤色粗糙面容凄苦,再联想到她这么多年毫无所出,想来日子不像表面那么风光。看着眼前的李兴月,再想起贾氏和老吴氏在李家庄四处炫耀的嘴脸,姚舜英真是五味杂陈。“奴婢见过三奶奶。”李兴月在洪氏尖锐的视线下,老老实实地抢先冲姚舜英行礼。姚舜英淡淡一笑:“客气了,多年不见兴月姐姐可好。”“多谢三奶奶挂念。我,奴婢这些年无病无灾地,过得还不错。”
打完招呼,两个人都没活说了。洪氏看着她二人,噗嗤笑道:“你们两个好歹也是一个村的,这久别重逢怎么没话说了。是了,定是为着我这个外人在场说话不方便,得了我避开一下让你们自在说会子话吧。”姚舜英一把拉住欲走出雅间门的洪氏,笑道:“多谢侯家表嫂了,横竖妹子到了京城,和兴月姐姐叙旧这往后有的是机会。妹子自打到了京都今日还是头一回出门,表嫂就体谅一下我这乡下土包子瞧热闹看好东西的心情,还是赶紧带妹子挑衣裳吧,兴月姐姐你说是不是?”李兴月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赞同。
正好郑氏也到了,洪氏不好再坚持,接下来几个人便开始了大采购。京都毕竟不同,这一条街跟后世的女人一条街差不多,基本上卖的都是衣物首饰这些女人们喜欢的东西。放眼望去,身周全是丫头婆子环绕戴着轻纱帷帽的太太小姐。几个人有备而来,加上谁家也不缺银子,除了有名的天衣阁珍珑馆外,其他稍大的铺子也都逛了。满载而归正准备打道回府,姚舜英忽然看到前头不远处一家铺子上头三个黑底鎏金大字:霓裳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