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摆摊的小贩跟来往的行人身上或多或少全都冒着薄汗,我突得无趣,刚想收回视线,忽然,我的目光被一道金色的反光耀了一下,眨了眨双眼,我定睛一看,发光的是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
金元宝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黄光,金元宝被人拿在手里,拿着金元宝的人是侧身朝着我的,因为角度与远距离的关系,我看不清他的五官。
我的视线就那么直直地望着那个人,无法回神,不是因为他手中的金锭,而是因为他清逸出尘的侧影。
他的身材瞧来有些清瘦,穿着一身洁净的白衣,炽热的天气炎炎,人人都热得够呛,唯独他那不染纤尘的身影似不受气候的影响,自有一股云卷云舒,清逸卓然的味道。
就连闷热的空气中,也似乎因多了他而变得清新起来。
看他的身材打扮,肯定是个男人。这样身影脱俗绝尘的男人,何等长相才能与气质相配?
我被男深深吸引了目光,眼见那男人拿了串糖葫芦迈步就要离开,我心中一急,随手扯下窗边的窗帘布,又迅速将窗帘布的一头打个结寄在靠窗旁放着的椅脚上,未经大脑,我手抓着窗帘布的另一头,单手翻出窗外,纵身从二楼跳下。
“哇!……”街上的行人见我跳窗的举动一时惊呼一片。
有窗帘布替我牵扯了降落力道,加之我身手不错,即使我不会轻功,落地时亦无半点损伤。
不理众人的惊呼,脚跟一着地,我大步流星,朝那男人先前站的位置狂奔而去,等我跑到那男人先前站的地方,茫茫人海,那男人早已失去了踪影。
第一次为了看个男人从二楼窗户跳下来,匆匆而追,居然没看到他的长相,真是……又郁闷又失落。
说实在的,那个男人我肯定自己没见过他,但不知为何,我就是冲动地想一睹他真容。呵呵,或许我这人,免不了偶尔犯花痴。
我的目光瞥向旁边卖糖葫芦的小贩,那小贩手中正拿着一锭金子沾沾自喜,嘴里还喃喃自语,“真是奇了,今儿个居然有个傻子用一锭金子买糖葫芦,连钱都不用找,我真是交了大好运……”
我蹙眉出声,“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小贩扬了扬手中的金元宝,“就是刚刚在我这买糖葫芦的白衣少年啊,钱都不用我找就走了。”
我不悦地辩驳,“也许人家就是阔气,你干嘛说人家是傻子?”
“哟,骗你干嘛?”小贩将金锭收入袖袋里,喳呼,“用一锭金子买一串糖葫芦的阔爷,我卖了十几年糖葫芦从没见过。你知道刚刚那跟我买糖葫芦的傻子怎么说的吗?他说‘能不能用这个金子给你换一串糖葫芦哦?五哥说金子可以买到东西’。”
听小贩这么说来,刚刚我没看到长相的白衣少年智商似乎真有问题,我仍然不相信有着那样清俊背影的男人会是傻子,我掏出一锭碎银给小贩,“闭上你的狗嘴!以后不要再说他是傻子,说他是神仙,知道吗?”
小贩热呵呵地接过啐银,陪笑道,“诶!好嘞!那少年不是傻子,是小的走眼,他是天神下凡……”
我哼了哼,摇开手中的折扇,随意挑了个方向,迈步而去,还没走几步,后头匆匆走上来几个男人把我围住,我凝眉,“你们什么意思?”
其中一个店小二装扮的男人撩起袖子,一副要揍我的模样,“什么意思?你在天香楼海吃海喝一顿,不结帐就从二楼跳窗逃跑?”
“哦!”我一拍脑袋,“原来是这事。在下刚刚看到一位友人,怕友人不见了,一时情急才跳窗寻他。”我信口瞎掰。
“切!谁相信你?”店小二啐了口,“瞧你长得人模人样,居然吃霸王餐,也不打听打听天香楼是什么地方?上次一个顾客吃霸王餐,下场是被爆打至终身残废……”
我不奈烦地一收折扇,“少废话!饭钱要多少钱子?”
“五百两。”店小二伸手比了五根手指。
我从袖袋中掏出六百两银票甩给店小二,“这是六百两,拿了银子滚!”
有钱好办事,店小二立即眉开眼笑,“大爷您真豪气,小的有眼无珠,大爷您怎么会是吃霸王饭的人……瞧您长得俊俏无比也不会是那种人渣……”
没多听店小二的马屁,我继续迈步,身影淹没在茫茫人潮中。
我不知道的是,一抹洁白的影子站在街边一隅,一边吃着糖葫芦,幽冷清明的双瞳饶富兴味地盯着我远去的背影,等我消失不见,他唇角微勾,亦迈步朝我走的方向而去。
我走啊走,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突然间,前方行人中,我的眼神被一抹俊俏的身影吸住,又是那个买糖葫芦的白衣少年!
他清逸绝俗的背影,我怎么也不会认错。
这次,那白衣少年手里似乎抱了一堆东西,身影闪进了一家店。
我走到那店门口抬头一看招牌,一个大大的赌字雕刻在招牌上,赌字旁边还刻着两小字——仁和。唉,这哪是什么店,这是一家叫仁和的赌坊。
想来先前卖糖葫芦的小贩走眼了,要那白衣少年真是傻子,哪会还进赌坊赌钱?
没有犹豫,我掀开堵坊上垂挂的黑色帘布,大步走进仁和赌坊大门。
赌坊内那叫一个热闹啊,赌什么牌九、塞子、猜大小、押单双……,每张桌子前都围满了人,赌桌上更是押满了银子银票,真叫一个人声鼎沸。
我的目光在**里搜了搜,目光定在一桌押单双的赌桌旁,我看到那白衣少年了,那少年正跟人挤成一堆站在赌桌前盯着赌桌上的银子。
也许是察觉到我注视的目光,白衣少年蓦然回身,看向我的方向。
看清了白衣少年的脸,我一时惊呆了。
那少年眉黑如墨,鼻梁挺直如塑,一双清澈幽冷的瞳眸美如繁星般灿亮,洁净得让人不敢有丝毫亵渎。他淡色的嘴唇似抿非抿,薄如刀削,弧度很是优美,尤其眉宇间那点红红的朱沙,如画龙点睛,使他本就俊秀的轮廓看起来更加完美。
眉目如画、高贵冷傲,这是他给我的第一感觉。
赌坊的混浊无法污染他与生俱来的清高之气,这污浊嘈杂的环境,与他格格不入。
少年的目光也是呆呆地盯着我,他看我的眼神中有着惊艳之光,却无半分亵渎之意。忽尔,他朝我灿烂一笑,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那笑容干净亮眼,不染尘埃。
好干净的笑容!像婴儿的笑,纯真而无邪。这一笑,令天地失色,时间仿佛一瞬间嘎然而止,我的眼里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他,只有这高贵清俊的白衣少年!
原来一个外表清冷高贵的男子,笑起来,竟能如孩童般纯真。
少年向我招了招手,对,他在向我这个陌生人招手。没有半丝考虑,我直接朝他走过去,步伐定在了离他两步远。
“姐姐,你好漂亮噢!我叫你神仙姐姐,好吗?”淡色的薄唇动了动,这是少年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嗓音清脆中含着磁性,煞是好听,属于成年人的声音,语气却稚如孩童。
“咳咳……”意识到少年对我的称呼,我假咳两声,“我是哥哥,不是姐姐。”我直觉地揪正少年。
少年瘪瘪嘴,“明明就是姐姐……”
“我说是哥哥,就是哥哥!”为了不让别人识破我女扮男装的身份,我的声音不由加重了几分。
见我似有不悦之意,少年委屈地点点头,“好吧,神仙哥哥……”
我莞尔,以前金庸的武侠电视里有个神仙姐姐,想不到我赵可馨今日成一个帅哥口中的神仙哥哥了。
我双目瞄了眼赌坊中赌兴正浓的赌客,人人忙着赌,眼睛盯着赌桌,似乎没人注意到我跟少年的对话,我神色也放松下来。
忽然,我扇子一拍脑袋,“等等!你刚刚叫我哥哥?你多大了?”虽然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可我的样貌看来不会比他大,他不是叫我姐姐,就是叫我哥哥?那他不是自以为是小孩子?
“我叫你神仙哥哥啊!你都不让我叫你姐姐。”白衣少年摸摸我的头,清秀的脸上盈满关心,“哥哥,你不要用扇子打头哦,会痛痛的……”
我几乎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说的是真的,眼前这眉清目秀的少年真的是个傻子。
这样清俊而又高贵的少年怎么能是傻子?一股莫名的疼痛从我心底冉冉升起,我看着少年定定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大了?”
“我叫白逸,五岁了哦,”少年,也就是白逸明澈的眼中盈起不满,“逸儿明明才五岁,五哥却硬说逸儿二十五了……”
“原来你叫白逸。”我脱口而出,“白乃晴空白云,逸,乃安逸舒然。这名字我曾听过。你是当今七皇子皇甫白逸!”
古代封建社会,人的高低阶级制度严明,但凡君王与皇子的名字,一般百姓根本不敢与其同名,否则是犯了不敬之罪。
凤京又是天子脚下,谁敢与当今皇子同名?除非是他本人。这傻少年能用一锭黄金换一串糖葫芦,加上他与传闻中的七皇子一样是傻子,加之他口中提到的五哥,他口中的五哥应该是五皇子皇甫弘煜。
眼前少年的身份是七皇子皇甫白逸,八九不离十。
听我这么说,白逸兴奋红了小脸,眼里盈满崇拜,“哥哥,你好聪明哦,居然知道逸儿的身份。父皇是这么说逸儿的,晴空白云,安逸舒然。”
我但笑不语。原来我真猜对了。
皇甫白逸突然又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四周,食指竖点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哥哥,我们小声点,五哥跟逸儿说过,在皇宫外头,逸儿不能承认是七皇子哦,还不能叫父皇做父皇,要叫父皇做爹。五哥说外头坏人多,会利用逸儿的,逸儿要听五哥的话。”
听皇甫白逸这么说,看来他哥哥皇甫弘煜对这个痴弟弟还不错。我笑着摸摸索白逸的头,俨然把他当成了个小弟弟,“逸儿,以后你叫我可馨好了,我叫赵可馨。我才二十四岁,比你小一岁。你不用叫我哥哥。”
在白逸面前,我说了自己的真实年纪,而不是赵水嫣这具身体的十九岁之龄。
“可馨!”皇甫白逸兴奋地叫了声。
我点点头,以示应声。
见我应声,白逸又不停地叫,“可馨可馨可馨可馨可馨……”
我头疼地抚抚额际,“打住!叫一声就行了,不用唤这么多遍。”虽然白逸的声音不是普通的好听,可这么个叫法,不是一般的烦人呐。
“哦,”皇甫白逸乖乖地住了嘴,忍不住又用灵澈的双眼偷偷瞄我,“可馨,我们能不能做个朋友噢?”
生嫩的语气中蓄满了期待。
“当然了,”我微微一笑,“从现在开始,我们是朋友。我叫你白逸。我可不想叫你逸儿,不然,这称呼搞得像我儿子。”
“随便可馨怎么叫哦!”皇甫白逸激动地一把扑过来抱紧了我又跳又笑,“喔!……逸儿有朋友喽,可馨肯跟逸儿做朋友!逸儿有朋友喽!……”
我身躯一僵,没有推开皇甫白逸,反而感染了他的兴奋的情绪,我淡笑着问,“我们不就是做个朋友,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皇甫白逸放开我,清俊的脸庞闪过失落,“可馨,你不知道哦,宫里的人都不肯跟逸儿做朋友,他们说他们不敢。父皇、二哥跟五哥都很忙,老是没空理逸儿,八妹老笑逸儿傻子,逸儿好孤单,溜出宫里找朋友,可别人一跟逸儿说话,都嫌逸儿是傻子……”
心疼的感觉蕴上我心怀,我轻声安慰,“你不是傻子,你只是比一般人更纯真。比一般人干净无邪。”
皇甫白逸清澈的水眸定定地盯着我,像是要将我看穿般分析着我的言语,“真的吗?”
“真的。”我颔首,“朋友说的话,要相信的,不是吗?”
“嗯,”皇甫白逸用力点点头,“逸儿相信可馨。”
旁边一名身穿灰衣的大汉突然垂头丧气地走到皇甫白逸身边,沮丧地开口,“我输光了。”
皇甫白逸摊摊手,“大熊,我没钱了哦。”
被白逸称做大熊的男人不满地瞪眼,“我说了我叫杨雄,雄壮的雄,不是一头熊的熊!”
“哦,你说过的。”白逸乖乖点点头,“我叫你大熊有什么不对吗?”
“你这大熊叫得有点像狗熊的熊……”杨雄粗鲁地挥挥手,“算了,我不跟你这傻子计较。你身上还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逸儿身上没钱了……”
杨雄鄙夷地看着皇甫白逸,“傻子就是傻子!我知道你身上没钱了,我是问你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是东西,不是钱!”
“没了……”皇甫白逸摆摆手,杨雄的眼光盯着皇甫白逸脖子上吊系着的一块翡翠玉佩,“还说没有,那玉佩不是值钱东西,是什么!”
皇甫白逸连忙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作护卫状,“这个不能给你哦,这是父皇……爹爹给我的生辰礼物……不见了爹爹会骂的。”
“你个傻子!”杨雄食指用力戳了白逸的脑门一下,“你就不会说不小心掉了?拿来!”杨雄作势要抢。
我移动脚步,挡在皇甫白逸面前,“你想干什么?”
“你是什么人?”杨雄睨扫了我一眼,一副眼睛长在天上的吊模样。
我冷眼瞧着眼前这头身材魁梧的大熊,冷冷启唇,“我是皇甫白逸的朋友。”
“哼!这傻子能有什么朋友?”杨雄嗤之以鼻,“你还不是想骗傻子的钱花。”
我指了下杨雄,出声问白逸,“他是谁?你怎么认识他的?”
“他是逸儿的护卫哦,大熊说,只要逸儿带着钱偷偷跟他来这里,他就跟逸儿做朋友,逸儿就来了。”
皇甫白逸的语气很天真,似乎没觉得杨雄有多坏。
唉,这笨蛋,给条欺主的狗卖了都不知道。这杨雄哪是要当白逸的朋友,不就是拿他当冤大头吗?况且,一个小小的护卫,哪配跟堂堂七皇子当朋友?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愿意做皇甫白逸的朋友,他会那么激动,那么开心。
人人都嫌弃他是傻子,他真的很孤单。
侧首瞧了眼皇甫白逸眉目如画的俊颜,心酸的感觉再次涌上我心底。
“傻子,你多个屁话啊!”杨雄狠瞪皇甫白逸一眼,吓得白逸不敢再说话,见白逸安静了,杨雄又双眼冒火的看着我,“小子,你给大爷滚开!大爷输了钱,心里不高兴!老子找傻子拿钱是应该的,你再敢挡在前面,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看谁打得谁找牙!”我折扇一收,怒上眉梢,这条狗真他妈胆子太大了,不给他点颜色,还真翘上天去了。
“干嘛干嘛!”赌坊的几个打手围了过来,为首的打手瞄了杨雄一眼,“杨雄,你又输光了?没钱就找你家傻少爷要!你家傻少爷也没钱,就一块滚!别在这里闹事,否则哼哼……”
那为手的打手冷哼两声,其余几名打手全都亮出了随身的长刀。
如此看来,杨雄经常把皇甫白逸骗出来,用白逸的钱赌。白逸肯定每次都傻呼呼地被骗。我蹙起了眉宇,我讨厌这种欺主的恶狗,而这**的人估计只知道杨雄家的傻主人有钱好骗,肯定不知道白逸是当今七皇子,否则,哪敢这么嚣张?
这杨雄自是不敢亮出皇甫白逸的身份,否则,让人知道他私自带主人出皇宫,还骗主人的钱,还不给皇帝扒皮了?
看着皇甫白逸眉清目秀的俊脸,瞧着他纯真无邪的神色,我决定,待会要替白逸收拾掉杨雄这条恶狗。
而现在,赌坊的打手敢骂皇甫白逸是傻子,我就先收拾掉赌坊!
杨雄见赌坊打手人多势众,加之他心虚不敢闹事,连忙陪笑脸,“张爷,小的哪敢闹事?今儿个小的手气不好,下次再来赌个够本!”
“快滚!”那被称作张爷的打手头头挥了挥手。
杨雄尴尬地陪着笑脸,拉着皇甫白逸就要走人,皇甫白逸用力挣开杨雄的手,“逸儿不要走,逸儿要跟着可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