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和殿
华丽的卧塌上,老皇帝闭上了眼睛,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布满皱纹的老脸一派安详。
咚!咚!咚!
响彻皇宫的撞钟声响起,连响了三声。这种钟声,只有皇帝逝世才会撞响。
所有听到钟声的宫女太监全都在原地跪了下去,低头弯腰,脸蕴悲伤。老皇帝辞世,不管他们是真悲还是假悲,他们都得装出伤心难过的样子,否则,给管事的太监发现,他们人头不保。
而听到钟声的官员们则全部都往坤和殿大门口赶,他们需要向新皇帝叩拜。
老皇后连同老皇帝生前的几位宠妃在老皇帝的床边哭得稀里哗啦,好不伤心!
尽管早有心里准备,站在床旁的皇甫白逸还是淌下了两行清泪。
皇甫白逸的心深深地悲,沉沉地痛,那哀凄的感觉似乎要将他压垮。
见皇甫白逸流泪,原本哭得惨绝人宸的老皇后与老皇帝生前的宠妃顿时止了哭声。她们惊呆了,更确切来说,是看痴了。
两行泪从皇甫白逸俊美如画的面颊滴落,犹如清莹的水滴滑过洁白的宣纸,却水过不留痕迹,那是怎生的一种美?美得惊世骇俗,清逸绝色!
未理会老后老妃的痴迷眼光,皇甫白逸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恢复一脸淡然的表情。
二皇子皇甫弘扬跟皇甫白逸站在一块,弘扬脸上同样有着哀伤,只是没皇甫白逸那般沉重。
望着老皇帝安详的脸庞,皇甫白逸启唇呢喃,“父皇,您放心,儿臣一定遵照您的遗愿,好好管理凤翔国,做个明君,让皇甫家的江山千秋万代,永传下去!”
听到这句话,皇甫弘扬唇勾起了嘲讽的笑容。
察觉到皇甫弘扬讥嘲的笑,皇甫白逸冷下脸色,“怎么,我说的话二皇兄有意见?”
“为兄觉得好笑。”皇甫弘扬神色漠然,“历史上的朝代短则数十年,长则数百年,皇甫家的江山想千秋万代,七皇弟你看得见吗?”
“看不看得见,这都是父皇的的遗愿,臣弟只要在有生之年力保凤翔国繁荣昌盛即可。”皇甫白逸转问一旁的老太监王德福公公,“门外到了多少官员?”
“回太子,约一百多人。”
“好,随我去门口宣念父皇生前写下的遗诏。”皇甫白逸走了两步,见王德福不为所动,他攥了攥眉头,“怎么?王德福,还要我请你去?”
“老奴不敢。”王德福低下头,仍是站在原地不动。
“既然不敢,还站着不动?”皇甫白逸表面上淡然无波,眼中的光芒渐冷,看得出,已有怒意。
“他只听本王的命令,当然不会有所动作。”皇甫弘煜漆黑颀长的身影从门口旁若无人地大步走了进来。
看到来人,皇甫白逸沉下脸色,“五皇兄,你还敢出现?”
“本王来接掌江山,有何不敢?”皇甫弘煜瞄了床上绝了生息的老皇帝一眼,脸色并无改变。老皇帝的死,他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是很伤心。
那种丧父之痛,他皇甫弘煜打内心感受不到,真是讽刺。
皇甫弘煜的这种反应使得皇甫弘扬与皇甫白逸同时不悦地微眯了双眼。
皇甫弘煜瞟了眼老皇后及几名老宠妃,“滚下去!”
弘煜的眼神森冷而凌厉,极度威严,老皇后及几位老妃不敢违抗,灰溜溜地离开。
皇甫白逸冷睨着皇甫弘煜,“五皇兄,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啊。父皇遗诏,在他仙逝后由本太子继承皇位,你是想明着来篡位么?”
语毕,皇甫白逸厉喝一声,“把皇甫弘煜拿下!”
一大票禁卫军从门口冲入,将皇甫弘煜团团围住。
皇甫白逸从其中一名禁卫军手中夺过长刀,用刀指着老太监王德福,“将遗诏拿出来!”
老皇帝死前,是王德福侍候老皇帝写遗诏的,皇甫白逸与皇甫弘扬二人站在一旁看,遗诏由王德福代管准备宣念。
王德福吓得跌跪下地,“太子,遗诏不在老奴这……”
皇甫白逸问,“遗诏在哪?”
“你先别管遗诏,看看这个是什么?”说这话的人是皇甫弘煜。皇甫弘煜摊开手掌,掌中露出一枚漂亮的翠玉簪子。
“那是……”可馨今早戴的发簪。皇甫白逸惊了惊,脸色胚变。
皇甫弘煜又道,“你心爱的女人在我手上。若是不想她死,你最好乖乖听话!”
皇甫白逸强压下心中的急切,“你想怎么样?”
皇甫弘煜扫了眼围着自己的一票禁卫军,“叫他们退下。”
皇甫白逸未曾犹豫,直接下令,“退下。”
一票禁卫军撤离老皇帝寝宫。
皇甫弘煜漆黑的眼瞳中泛着贪婪的光芒,“皇甫白逸,我要你向世人宣布,父皇废了你太子之位,帝位传给我。”
“不可能!”皇甫白逸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皇甫弘煜一脸势在必得,“我皇甫弘煜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皇甫白逸转望向皇甫弘扬,“二皇兄,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五皇兄篡位吗?”
弘扬未说话,倒是弘煜接话,“他不止眼睁睁看我篡位,还会助我一臂之力。”
皇甫白逸微眯了清润若水的瞳眸,“你这话什么意思?”
皇甫弘煜大笑,“七皇弟啊七皇弟,你懂得用装傻来瞒骗世人,让所有人对你放下戒心,枉你聪明一世,将这皇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你会没猜到若非皇甫弘扬暗中助我,我能这么轻易地进父皇的寝宫?”
皇甫白逸有些不可置信地瞧向皇甫弘扬,“你竟然跟五皇兄同流合污?他能给你什么好处?”
皇甫弘扬眼中闪着坚定,“他能给我,我最想要的。”
“你最想要什么?皇位吗?我给!”
“七皇弟,你错了。”皇甫弘扬摇首,“你能给我的,表面上来说,是皇位。五皇弟手握重兵,即使你将皇位禅让给我,凤翔国的江山,我坐得稳吗?我跟你都坐不稳!”皇甫弘扬从袖袋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布,“这是父皇留下的遗诏,现已在我手里,七皇弟,你大势已去,投降吧。”
皇甫白逸冷哼,“何谓大势已去?不就是父皇命我继承皇位的遗诏,你大可毁了遗诏,反正我是太子,即使没有遗诏,我也能直接按律法继承大统!”
“你不要赵可馨的命了吗?”皇甫弘煜冷瞅着皇甫白逸,“即使你不要赵可馨的命,她肚子里那存活了四个月的孽‘种’,你也不要了?”
皇甫白逸讶然,“你知道她怀了四个月的身孕?”
“我原以为赵可馨已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了,想不那那贱人竟然骗我!”皇甫弘煜眼中充满怒焰,“赵可馨的肚子现在四个月,根本掩饰不住,我让人替她把个脉,孩子尚在。我想,那让赵可馨怀孕的奸夫是七皇弟你吧?”
皇甫白逸未出声。
皇甫弘煜讽笑,“连你自己‘干’的好事,也不敢承认?莫非你不在意赵可馨肚子里的孽种?你是男人吗你?”
“我认!”皇甫白逸俊颜浮现怒色,“请你不要再侮辱可馨跟我的孩子!”
“哈哈哈!”皇甫弘煜大笑起来,笑声痛苦而恼怒。该死的赵可馨,什么男人不找,找小叔当奸夫!还敢骗我说不知道奸夫是谁!
白逸与弘煜的这翻对话让皇甫弘扬白了脸色,他握着遗诏的手抓得死紧,似乎气愤得要将遗诏抓烂。
笑声过后,皇甫弘煜恢复冷厉无情的面色,“皇甫白逸,你听好了,只要走出父皇的寝宫,宣布为帝的人不是我,赵可馨立刻就得死,你就等着替赵可馨收尸!一尸两命,你考虑清楚!”
“我要你放过赵可馨!”皇甫白逸从知道赵可馨被皇甫弘煜绑架的那一刻便已心急如梵,但他表面只能忍!可惜,他再如何隐忍,眼中的焦虑仍无法掩饰。
这让皇甫弘煜更加笃定自己的做法是对的。赵可馨果然能成为让皇甫白逸失去皇位的筹码。
皇甫弘煜眼神阴冷无比,“我可以放过赵可馨,我要你按我先前说的做!”
皇甫白逸眼神复杂地闭上双眼。心里明白一旦妥协,皇甫弘煜一但得到皇位,他与赵可馨一样难逃一死。
可是,若是不按皇甫弘煜说的做,赵可馨又马上会没命。
可馨,原谅我,没保护好你。
我,到底该怎么做?
再次睁开眼睛时,皇甫白逸眼中一派清明,“五皇兄,我知道即使我将帝位禅让给你,你同样不会放过我,亦不会允许我的骨血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不会允许我的后代春风吹又生。皇位,我给你。只要你留下赵可馨一命,不要为难她。”
皇甫弘煜脸色苍白而又冷漠,“想不到我皇甫家出了两个为了女人,连江山都不要的男人,好好好!皇位合该是我皇甫弘煜的!”
“两个?”除了自己是一个,还有一个是?皇甫白逸的目光转望向皇甫弘扬。白逸突然明白,弘扬之所以会助皇甫弘煜,几乎可以确定是皇甫弘煜答应将赵可馨赐给皇甫弘扬。
难怪弘扬说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
赵可馨是皇甫弘煜的妻子,只有皇甫弘煜才有权将赵可馨送人。
原来二皇兄最想要的是赵可馨。
也罢。
五皇兄是不会放过自己了,以后由二皇兄照顾可馨,自己也能放心。
皇甫白逸的目光冷静地瞅着皇甫弘煜,“你还没答应我的条件。”
“我答应。不就是一个女人,我放过她。”
“记住你的承诺。”
“本王自会记得。”皇甫弘煜走到皇甫弘扬身边,他一把夺过皇甫弘扬手中的遗诏,摊开一看,瞄了眼老皇帝亲笔写下将皇位传给皇甫白逸的内容一眼,他将遗诏挥手一扔,扔进房间一隅烧着的碳炉内。
初冬了,天很冷,所以老皇帝的寝宫中烧着炉碳火。
遗诏在旺盛的碳火中很快烧成了灰烬。
皇甫弘扬、皇甫白逸与皇甫弘煜三人同时走出老皇帝的寝宫,老太监王德福也跟在后头。王德福在门外跪着的数百官员面前大声宣布,“先皇生前口谕:废除皇甫白逸太子之位,改立轩王皇甫弘煜为太子,继承大统!”
众位官员面面相觎,有位姓张的官员不服,“王公公,您也说了,是先皇口谕,尔等认为先皇不可能改立太子,无凭无据,岂能让尔等臣服?”
这官员这么一说,其余人全都附和,“是啊,是啊,张大人说得对,这让人难以信服……”
皇甫弘煜厉喝,“全都给我住口!”
严厉而又沉冷的嗓音成功地让所有官员住了嘴。
皇甫弘煜冷然说道,“你们要心服口服是吗?父皇先逝前,本王、二皇兄,还有七皇弟都随同在侧,父皇遗诏,我等三人听得清清楚楚,岂会有假?七皇弟,你说是吗?”说最后一句话时,皇甫弘煜转问皇甫白逸。
皇甫白逸沉重地点了点头。
皇甫弘扬也顺水推舟地说道,“我跟七皇弟都将父皇的遗命听得很清楚了。新帝就是轩王皇甫弘煜,你们还不参拜!”
众官员们又次议论开来,皆一致认为前太子皇甫白逸都亲口承认老皇帝遗命是这么说的,他们又岂能再有意见?
在场所人都识相地朝皇甫弘煜跪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拜的包括弘扬与白逸。
皇甫弘煜一手背在后头,一手潇洒地摆了摆,“众卿平身。”
君临天下,何等威风!
皇甫弘煜一向冷寒的眼瞳中盈满兴奋、喜悦,当然,他极力掩饰住高兴的神情,装作沉痛地开口,“父皇逝世,厚葬,举国哀悼三天。”
所有人低首领命。
皇甫弘煜又朝众官员们挥了挥手,“你们全都各自散去吧。”
“是,皇上。”
待众官散去,皇甫白逸瞥向皇甫弘煜,“现在可以放赵可馨了吧?”
皇甫弘煜冷然撇了撇唇角,“赵可馨朕自然会放,但不是现在。朕初登龙椅,未免七皇弟不满生变,还请七皇弟委屈个几天吧。来人!送七皇弟回龙腾宫,没朕的命令,不许离开龙腾宫半步!”
立即有两名侍卫上前执行命令,“七皇子,这边请。”
皇甫白逸幽然地瞅了皇甫弘煜一眼,眼神淡逸无波,有着名利如浮云的清畅。没多说什么,白逸跟在两名侍卫身后朝龙腾宫的方向走。
皇甫弘煜望着皇甫白逸的背影,若有所思:皇甫白逸,朕篡位,你并非无还击之能,莫非你当真不爱皇权名利?否则,你又为何将皇位如此轻易让予朕?
提到让字。皇甫弘煜沉下脸色,微眯了眼。他讨厌这个字。
尽管如此,皇甫弘煜却瞬间明白,皇甫白逸是真的不爱名利,否则,自己的皇位不会这么容易到手。皇甫白逸之所以跟自己争,是要从自己手里抢去那个叫赵可馨的女人。
想明白这点,一个主意浮上皇甫弘煜心头。
龙腾宫书房,皇甫白逸清俊的身影倚窗而立,他的外表飘逸美丽得宛若仙人,可他心急如梵,又有谁人知?
忽尔,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听到这有规则的两轻一重叩门暗号,皇甫白逸出声,“进来。”
一名穿着绿色宫女服的女子端着托盘走入书房,在托盘之上,放着一杯香味清幽的茶。女子走到皇甫白逸身边福了福身,“见过七皇子。”
“免礼。”白逸接过女子托盘上的茶杯,女子不着痕迹地朝皇甫白逸点了点头,皇甫白逸明白女子的意思,摆手示意女子退下。
女子离开后,皇甫白逸坐在书桌后,将茶杯放置于桌上,皇甫弘煜派在窗外某处监视的太监只觉得是一名平凡的宫女给皇甫白逸送了杯茶而已。
实则不然,那名女子不是普通的宫女,而是无双公子,同时也是皇甫白逸本人在宫外的贴身侍婢怜月。
怜月端给皇甫白逸的茶另藏玄机。
皇甫白逸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揭开茶杯上的杯盖,只见盖内面写着‘冷宫柴房’四字。
怜月暗中授命查探赵可馨的下落。如今将答案写在了茶杯盖上。
原来可馨被皇甫弘煜关在了冷宫柴房!皇甫白逸豁然站起身,他本来想直接前往冷宫的,想了想,他先去了卧房,装做很困地躺下睡觉。
过了没一会儿,一名小太监悄悄走入皇甫白逸的卧室,见皇甫白逸在床上睡得正香后,便放心地离开了。
等小太监一离开,皇甫白逸洁白的身影从窗户一闪,施展轻功,躲过皇甫弘煜安排的众多看守侍卫,没费多大事,便离开了龙腾宫。
皇甫弘煜也太天真了,区区一些侍卫太监,怎么看得住他皇甫白逸?
一路小心翼翼,皇甫白逸还算顺利地来到了冷宫。
冷宫很大,院中杂草丛生,蛛网积结,没有皇宫大殿的繁华壮观,有的只是年久失修的残房楼舍,该死的皇甫弘煜竟然将他心爱的可馨关在这种破地方!
皇甫白逸气上眉梢,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庞多了几许怒意。
若大的冷宫有好五处柴房,皇甫白逸以飞快的速度寻找了四处,却没见到赵可馨,难道怜月的消息有误,赵可馨被关押的地方不是冷宫柴房?
当他站在冷宫内最后一间柴房门口的转角时,皇甫白逸稍稍安下心。因为这间柴房门口有两名侍卫把守。
在这破烂的柴房门口还有侍卫把守,这只能说明里头关了人或放了重要的东西。
未加多想,白逸弹指间射出两枚暗器,两名看守柴房的侍卫中暗器倒下,皇甫白逸凝运内劲,一掌劈断柴房上的门锁,飞身走入柴房。
他的目光在阴暗潮湿的柴房内搜寻,当他看到角落那蜷缩的身影时,他的心瞬间又喜又疼。
喜的是找到可馨了,疼的是,她受苦了!
“可馨!”皇甫白逸走到柴房一隅,将那缩着的身影拥入怀,怀中的人儿那么绝美,却面无血色,似乎已绝了气息。
皇甫白逸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试探性地伸出二指探了探怀中玉人儿的鼻息,还好,她只是昏迷了。皇甫白逸立即替她把脉,发现她中了毒。孕妇长时间中毒昏迷不好,于是,皇甫白逸立即掏出解毒丸喂她服下。她,也就是赵可馨我,缓缓睁开了双眼。
起初我的视线模糊不清,双眼眨动了几下,我见到了一张熟悉绝色的面庞,“白逸……”我出声。
一出声才知,我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就像那种嘎掉的鸭子叫,有损我这美女的形像啊。
皇甫白逸满脸担忧,望着我的眼神是那种又忧又喜的。
“可馨,你醒了,真好!我好怕失去你!”皇甫白逸的嗓音带着些许哽咽,他紧紧地抱着我,他的身体在发抖,在轻颤。
我体会得到,白逸很激动,他在害怕,他是真的很怕失去我!
我咽了咽口水,喉咙润滑了些后,轻问,“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记忆已清晰,我想起,先前我在龙腾宫听到太监禀报说老皇帝不行了,我便跟着太监前往老皇帝的寝宫坤和殿。在去坤和殿的路上,我后颈一疼,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