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细细盯着皇甫白逸如画的眉目,“你的语气很自卑,自卑到让我心疼。我不想你因为双腿的事而这样。”
“听起来就一句话,做起来好难。让你拖着产后虚弱的身子来找我,我想跟你一同走向屋内,我甚至连扶你一把的能力也没有。你太美,美若天仙,而我,除了是个废皇子,一个见不得光,连光明正大跟你过日子都不能的残废无用皇子,我怎么配得上你?我放不开你的手,却又觉得自己好自私,你值得配更好的男人,而不是被我这个残废耽误……”白逸的声音很低迷,很无助,带着深深的自责。
“你越是这样,我越心痛,”我以一指点上皇甫白逸的嘴唇,阻断他继续说下去这,“我们不是说好了过一辈子吗?为什么还要想这些?我说了,你配得上我!配得上,知道吗?”
“我总觉得你是同情我……”
“我说了是爱情!”
白逸没再说什么,我知道,他的心是不塌实的。我试着安慰他,“你不是一向什么也不在乎的吗?我以为你不介意世俗的眼光,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待,不介意……”
“可我介意你的想法!我太怕你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太怕委屈你,可馨,你懂吗?”皇甫白逸闭上双眼,露出痛苦的表情,“我的腿再也不能走路,我却该死的介意,我介意自己连个健全的身躯都不能给你。”
“后悔了吗?”我惨惨一笑,“你是为了救我才会失去双腿,如果你不救我,你自己运功飞离火场,你就不会……”
“如果是那样,那时中了毒的我虽然不会被烧死,但是会命丧皇上之手。因为救了你,我反而有命在。可馨,不管如何,救你,保护你的安危,是我皇甫白逸永远都不会后悔的事情。最初的失去双腿,到我用尽办法,试尽药材对双腿用药,我都一直无法站起来,花了五个半月,我才真正明白,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天知道我多想健全地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我爱你,我要给你幸福!可这近半年来,我就像个缩头乌龟,一边想念着你,设法得知你的消息,一边又不愿用自己残缺的身体出现在你面前,我矛盾、痛苦、内疚、煎熬!请给我时间,我会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我会尽自己所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尽管,我带有无法忽略的残缺。”
我很感动。白逸的心情,我多多少少能体会。如果换成我双腿残废了,我也不愿意出现在我心爱的男人面前,如果换我双腿残废,我不知道我会怎生的失控?
可以肯定的是我会比白逸的反应更激烈,更痛苦。真的是宁死也不想残废,相信白逸也是一样的吧,可惜他偏偏残了。他自卑,属于人之常情,他能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觉得他已经算是勇敢了。
白逸毕竟是人,不是神。
我理解。
“白逸,你是我心中的王子。”我低声呢喃着,皇甫白逸脸上的忧愁虽未退尽,但他脸上总算微微有了喜悦,我扶着白逸,支撑起他身躯的重量,协助他上床,待他在床上坐定,我帮他脱了鞋,又预备帮他脱袜子,皇甫白逸出声阻拦我,“可馨,我自己脱袜便成。”
“不,我帮你。”说着,我已动手将白逸的袜子脱了下来。
白逸感动地望着我,我回以温柔的微笑,然后我与白逸各自脱去外衣,相拥而眠。睡在温暖的被褥中,躺在白逸结实温热的臂弯里,我心里感受到了近半年来的第一次幸福。
同时,我的心也深深地为白逸这个绝色的男子带了残疾而心疼着。
我闭着眼睛,想睡觉,却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只好装着假寐,我头顶传来皇甫白逸均匀地呼吸声。
久久,我以为皇甫白逸已经睡熟了,不知不觉地叹息了声。
听到我叹息,皇甫白逸抱着我的双臂僵了僵。
“白逸,你还没睡?”
“嗯,睡不着。可馨刚才为何叹息?”
“你很敏感,我只是觉得自己能再次躺在你怀里,太幸福了。幸福得让我叹息。”
“可馨……”白逸抱着我的力道紧了紧,“睡吧,我们好好睡。”
“嗯……”
这一夜,皇甫白逸很自觉地没有跟我做爱,只是单纯地抱着我睡觉。他是体贴的,知道我坐月子,相信他会很自觉地一个月内不‘碰’我。因为女人要是坐月子期间与男人**,很容易得病且留下妇科后遗症,白逸会是个好老公。
隔天,我没有在皇甫白逸的臂弯中醒来,伸手触摸到另一半已经凉了的床,我的心里微微地失落。
坐起身侧首往窗边看,见皇甫白逸衣着整齐地坐在轮椅上,轮椅上的他容光焕发,显得精神奕奕,我顿时明白,他不要让我看到他起床时连坐上轮椅都无助的模样。
见我醒了,皇甫白逸愉快地朝我打招呼,“可馨,早!”
“早。”我礼貌地回应。
白逸说道,“早膳奶娘已经准备好了,你起身梳洗过前往小厅即可用膳。”
“奶娘?”我有些疑惑,“是你在宫中时,陪伴你长大的那位奶娘吗?”
“嗯。”皇甫白逸颔首,“在我不再装傻的前两天,奶娘便出宫回乡探亲,由于奶娘的家乡村落太过偏僻,她并不知道我恢复智商的消息。当世人以为我葬身火海后,我被怜月所救,休养期间,我得知奶娘仍未回宫,于是派人将奶娘从乡下接来绿柳山庄。奶娘为我恢复了智商且有一身不错的武功而高兴。之后的近半年,奶娘一直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奶娘没有儿子,她待我如亲子,我准备照顾她终老。”
“哦。”我同意,“你照顾她是应该的。”
“可馨,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就是我九岁之前,发现奶娘给我吃慢性使人痴傻的毒药一事,奶娘见我不痴后,把真相告诉我了。奶娘说我的母亲云妃被人害死后,有人几翻在我的食物里下药欲将我也害死,奶娘一直不知道害人的是谁,为了保住我的性命,才出了下下策,在我的饭里下了可以使人慢慢致痴的药。奶娘也千般不愿这么做,这么多年来,她虽然在这点上害过我,她却真的待我如亲子,从不嫌弃痴傻的我,处处在维护我。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奶娘有次听到玉妃跟她贴身宫女的对话才知,玉妃害死了我的母亲,还多次对我下手,若非看我是痴儿,早要了我的命。玉妃是想让五皇兄当皇帝,只是没料到,我十三岁那年,玉妃就死了,也许是亏心事做多了,玉妃是郁郁而终。后来我一直在查是谁害死了我的母亲,我原以为是二皇兄的母亲前皇后,或者父亲别的妃嫔,想不到是死去的玉妃,难怪我查不到有用的线索。前尘旧帐,我已不追,害死了我母亲云妃的凶手玉妃毕竟已经死亡,我也就不再记挂了。至于我奶娘,他给我吃能使人致痴的慢性毒药也是为了保护我,我不怪她。”
我默默听着白逸的诉说,终了蹙了蹙眉宇,“你真的一点也不怪你奶娘?”
“怪的,感激多过于责怪。”
“你决定善待她,我也会照做。毕竟之于你来说,她就像你的亲生母亲。”
“可馨,谢谢你的理解。”
“不客气。”
我简单的梳洗过后,跟着皇甫白逸一起到离竹居不远的小厅吃早膳,当然,皇甫白逸是坐在轮椅上被侍婢怜月推着去的。
虽然怜月是女的,但她毕竟是习武之人,而且武功算得上高强,推动皇甫白逸坐的轮椅,甚至将皇甫白逸坐着的轮椅连人抱起,也废不了多少内力。
竹居客厅内,厅中央的桌上已摆了丰盛的一桌食物,一位年约五旬的老妇女抱着我女儿皇甫若珍坐在桌子前,老妇女见到我,她连忙站了起来,“可馨是吧?我是逸儿的奶娘。”
“奶娘好。”
“你叫我季嫂就成了,奶娘不敢当。”
“您是白逸的奶娘,也就是我的奶娘,我称您声奶娘,是应该的。”我言下之意,是说明我与皇甫白逸已是一对。
季嫂板起面孔,“你还未过门,怎么能跟逸儿一同唤我奶娘?”
“这……好吧,季嫂。”这老女人不买我帐,摆明不喜欢我,还真以为我有多稀罕跟她套近乎?
季嫂小心翼翼地将她怀中的小珍儿递抱给我,“该给小珍儿喂奶了。”
“嗯。”我点头。看季嫂细心的动作,她不喜欢我,倒挺喜欢我女儿的。
季嫂见侍婢怜月推着皇甫白逸入厅,恭敬地朝皇甫白逸道安了声,“公子。”又微笑着朝怜月打招呼,“怜丫头。”
从季嫂的行为可以看出,她对怜月的喜欢多过于我。其实不用问,我也明白季嫂为什么喜欢个婢女都比我多些,因为怜月救过皇甫白逸的命,季嫂心存感激,加上怜月这丫鬟长得美艳,她当然喜欢了。
反观我,估计在季嫂眼里我是人家的下堂妇不说,她肯定怨恨我害皇甫白逸失去双腿。又哪能给我好脸色?
皇甫白逸也看出季嫂对我太冷淡,白逸说道,“季嫂,可馨是将要跟我共渡一生的女人,你要好好待她。”
“这个自然。”季嫂嘴上应着,态度仍是不冷不热。
我转身解开衣扣给小珍儿喂奶,待小珍儿吃得差不多了,便抱着小珍儿坐入厅中的桌席。
季嫂在我进厅时就看到她坐在厅中的餐桌前,看来她与白逸同桌吃饭很久了。白逸看我抱着孩子不方便吃饭,吩咐道,“怜月,你去抱着孩子。”
“是,公子。”怜月刚欲有行动,季嫂说道,“不用了,可馨抱着更方便,毕竟可馨是小珍儿的亲娘。怜月,你也入桌吧。”
皇甫白逸看了看我,“这……”
季嫂补充,“有什么不方便吗?以前怜月不就跟我们同桌吃饭?”
“以前?”我瞟了白逸一眼,“你不是一向喜欢独自用膳的吗?怎么现在喜欢跟人同桌了?”
白逸刚想接话,季嫂代为回答,“是这样的,逸儿受伤后老是食不知味,为了盯着他多吃点,为了热络下绿柳山庄冰冷的气氛,不知不觉就养成我、逸儿还有怜月一同吃饭的习惯了。虽然怜月是个丫鬟,但她总归救过逸儿的性命,待遇自然不同以往。再说怜月这丫头也乖巧,从不越矩,本本份份地侍候着逸儿,当个丫鬟没有往高爬的心,这点,难能可贵。”
季嫂这话明显是想将皇甫白逸与怜月凑成对。我心里很不舒服,我瞧着白逸问,“是这样吗?”
“是。”白逸颔首。
皇甫白逸回答得这么干脆,我想,皇甫白逸与怜月应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不然白逸之前舍了性命救我,为的是哪般?就凭白逸对我的爱,我该相信他,即使白逸的奶娘不喜欢我,我也不能太过计较奶娘一厢情愿搓合白逸与怜月。我只要信任白逸就是了。
对于怜月,我是感激的,如果没有她,皇甫白逸不会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想想,是怜月陪皇甫白逸走过失去大腿的痛那段让白逸极度痛苦的岁月,我该感激怜月的。
可我的心,总有些不舒服,以前侍候我的丫鬟燕婉后来还不是爬上了当时是我丈夫的皇甫弘煜的大床?
唉,该死,心中不舒服,又不能发作,真难受。我朝怜月颔首,“怜月,既然以前你跟白逸是同桌进食,现在多了我,也一样。一起吃饭吧。”
“奴婢不敢。”怜月恭敬地朝我福了福身,禁自走到我身边把小珍儿抱走,说了声我们慢用,就走出了大厅。
怜月这丫鬟挺识大体的。我比较满意。
倒是季嫂这老太婆,在用早膳期间不断向皇甫白逸说怜月的好,什么大方懂事,进退得体啦,一堆堆的。
一顿早膳吃下来,我心情郁闷,但东西还是吃了不少,谁让我胃口好嘛。
不过我真的好想让皇甫白逸说说季嫂,只是皇甫白逸把季嫂当母亲尊重,我若说‘婆婆’的不是,搞不好会让白逸觉处我太小人了。
算了,忍着。我忍得了,可季嫂忍不了。吃完早膳后,季嫂让皇甫白逸去看看小若珍,她有话跟我说,白逸自是会意地离开。
大厅中只余我与季嫂二人,我问季嫂,“不知季嫂有什么话要说?”
“赵姑娘,你也知道,你嫁过人的,也跟过逸儿的五皇兄,你不是什么忠贞烈女,我本来是绝不同意你跟逸儿在一起的,但你好说也给逸儿生了个女儿,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后,希望你不会做出对不起逸儿的事。逸儿为了你残废了,你要更好地待他。”
哟!这老太婆还真把她自己当一回事,把自己当成皇甫白逸的亲妈了?
我做梦都想不到我会被另一半的‘奶娘’刁难,这叫什么事?
我真想不理会季嫂,可想想皇甫白逸为我付出的一切,我不想让皇甫白逸为难,忍着没给季嫂难堪,毕竟,季嫂的出发点,也是为了皇甫白逸好。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我这么说的。
“那没别的事,你忙去吧?”
我有什么好忙的,要我当丫鬟干活不成?心里这么想,我表面微笑,“好。”
季嫂先我一步转身要离开,我又问,“对了季嫂,我想问问,白逸的双腿,真的连半点治愈的希望都没了吗?”
虽然皇甫白逸对我说他的腿没法治,我仍想再确定下。我是不介意白逸无法行走,但如果有让皇甫白逸重新站起来的机会,我绝不放弃。
季嫂停住了脚步,“也不是。逸儿说,如果能找到千年血寒玉做药引,他的双腿也许还有希望痊愈。”
我凝起眉头,“千年血寒玉?那是什么东西?”
“传说很久以前,阎王尚未到阴间上任,在人间历练时,与人间一名女子产生了爱情,当阎王必须去阴间出任,女子与阎王生离死别,女子为了追随阎王去阴间,流着血泪自杀,与阎王在阴间终成眷属,女子当时流下的血泪没有消散,凝固成了一块血玉石。那块血玉石就是千年血寒玉。”
“这……只不过是个传说罢了。”我不太相信,“万一世上根本没有千年血寒玉这种东西……”
“所以逸儿才会认为他的腿根本没的治了。”季嫂说完,迈着步子继续离开,只余我空惆怅。
“何事惹得我的宝贝女儿独自叹息?”一道沉稳浑厚的男性嗓音才响起,我认的爹司马烬已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吓了一大跳,司马烬简直像魂般神出鬼没。难怪他外号叫鬼影。
“你怎么来了?”被吓着了,我语气不太好。
“来看你跟小珍儿。”司马烬的声音冷得没一点温度,话里却含着对我与小珍儿的关心。
“谢谢。”
“我做为父亲,来看自己的女儿跟外孙女,是应该的,不用道谢。”司马烬眼神慈爱地瞧着我,话锋一转,“什么事令我女儿独自一人在这客厅里长吁短叹的?是不是皇甫白逸那小子对你不好?我去杀了他。”
司马烬的语气是认真的,我赶忙摇头,“不是,是我害得皇甫白逸残了双腿,听说千年血寒玉能治愈皇甫白逸的腿,我只是不知道世上是否真有这种东西?”
司马烬听完这话,沉默了,他从怀中摸出一张老旧的地图,我接过地图一看,地图上的线条密密麻麻的,繁乱的线条中又有一片空白,在空白处写着:千年血寒玉。
我仔细瞧了这地图一眼,一边研究一边出声,“这地图应该是风干的牛皮纹刺的,年代久远到让我看不出这牛皮地图到底历经了多少年。看地图上画的地方,边缘是凤京城,地图中间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