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闻着奶香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挠着木桶,发出刺耳的声响,以及“呜呜”的欲求不满之音。
它想吃奶!
水玲珑趴在木桶边缘,用指尖蘸了水珠逗弄多多,多多就蹦啊蹦的,却怎么也够不着。多多委屈了得哼了哼,甩了个大屁股给水玲珑。
“噗嗤--”水玲珑笑出了声,不知怎的,多多这副求不成而撒娇生闷气的模样让她想到了郭焱。
郭焱对云礼和皇家的前程知之甚深,她一度怀疑郭焱也是个重生者,但后来,她否认了这种怀疑,因为前世的郭焱去世时云家并未覆灭,即便郭焱重生,也不可能知晓云家的命运。别告诉她,是另一具魂魄倒退时光,重生在了郭焱身上,这也…太不可能了!
翌日,府里来了位熟人,杜妈妈。
“奴婢给大姑奶奶请安!”
水玲珑指了指一旁的圆凳:“坐吧。”
“多谢大姑奶奶!”杜妈妈依言坐下,却坐得不甚踏实,一月不见,大姑奶奶似乎又多了几分威严,她不由自主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了起来,准备好的欢庆开场白也变成了十分恭谨的陈述,“老夫人让奴婢给大少奶奶送些橘子。”
水玲珑看了看桌上的几个“样品”,微微一笑:“是通县来的么?”
杜妈妈低垂着眉眼道:“回大姑奶奶的话,正是通县来的,您原先住过的庄子。”
水玲珑客套了几句:“我祖母的身子可好?母亲和父亲可好?”
杜妈妈答道:“天气渐凉,老夫人偶尔有些咳嗽,但并无大碍,老爷和夫人都尚且安好,只是二小姐被禁足,闹得颇凶。”
水玲溪怎样水玲珑懒得管,不咸不淡地扯了些话头,赏了杜妈妈一个红包,并准备了一些补身子的雪参让杜妈妈带给老夫人。
杜妈妈起身谢过,却并未即刻离去,而是找到了正在洗衣服的钟妈妈:“钟大姐,我且问你个话,你如实告诉我。”
钟妈妈愣了愣:“你说。”
“大姑奶奶可认识一个叫‘荀斌’的人?”
“啊?”没听过!
杜妈妈眸子里泛起思虑的波光:“实不相瞒,年初的时候,尚书府来了一名很能干的小厮,做法事当日,就是他抓住了大少爷院子里的内鬼。”
至于水敏玉的丑闻,杜妈妈憋在了心里,“有一次我发现他偷偷地看大姑奶奶,我当时没往心里去,后来老爷辞退他之后他和我说,他的命是大姑奶奶给的,没有大姑奶奶便没有他,临走之前他想给大姑奶奶磕个头。我琢磨着,大概是大姑奶奶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什么的,可那时大姑奶奶和世子爷定了亲,我就瞒下了这件事,包括他让我转告大姑奶奶去香满楼赴约,我也没说。”
钟妈妈惊出了一成冷汗:“你瞒下是对的!这要传出去,大小姐的名节算是完了!”
“大小姐应该不认识他,我曾经故意问大小姐庄子里有个叫什么‘斌’的来求前途,大小姐说她不认识这么一号人物。”杜妈妈蹙了蹙眉,“这回我去了庄子,仔细盘问了所有下人,没听说有个叫‘荀斌’的!你再好好儿想想,大姑奶奶身边真没出现过一个叫‘荀斌’的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哪天他突然跳出来污蔑大小姐…咱们得提前想想对策!”
为水玲珑着想是真,八卦因子作祟也不假。杜妈妈其实特想弄明白水玲珑到底有没有在外惹桃花。
钟妈妈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喘着气道:“这事儿我放心上了,多谢你的提醒。”
杜妈妈走后,钟妈妈即刻找到了水玲珑:“大小姐,您可曾在什么陌生地方透露过自己的名讳和身份?比较容易遇到普通百姓的地方!”
应当不是赏梅宴,出席赏梅宴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一个小厮哪儿来的能耐?莫不又是秦芳仪搞的鬼?
水玲阖上了手里的话本,和枝繁等人谈话她多一心二用,可面对钟妈妈,她是比较尊重的:“我出门采买一般都带了面纱,不曾透露名讳和身份,怎么了?”
钟妈妈问道:“那为什么有一个叫‘荀斌’的人说他的命是你给的?大小姐你救过什么人吗?”
啪!
话本掉在地上,砸出了清脆的声响,像冬季悬挂于屋檐的冰凌陡然被折断,碎冰星子散了满脸,有些还钻入衣襟…
水玲珑打了冷颤!
直到钟妈妈晃了晃她的手,她才霍然回神,素来冷静的她几乎破了音:“你在哪里见过他?”
“不是我见到的,是杜妈妈…”钟妈妈被水玲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给吓得不轻,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总算重复完毕杜妈妈的话。
水玲珑霎那间呆怔,说他的命是她给的,除了她的斌儿还会有谁?
不是同名同姓,也不是做梦!
她重生了,她的儿子也重生了!
一想到他和她曾经离得那么近、近在咫尺!他费劲心思地找她、靠进她…她却…一无所知!
她真想宰了杜妈妈!
为什么擅作主张瞒下了斌儿的香满楼之约?
不,杜妈妈旁敲侧击地问过她的:“大小姐!您可认识一个叫什么斌的人?府里正要从庄子里选些得力的下人,膳房的一个管事娘子让奴婢给走走后门,姓什么奴婢忘了,只记得单名一个‘斌’字。”
她当时想着这辈子不会嫁给荀枫,便也不能再有荀斌,那人不过是同了名字而已,所以她果决地说不认识…
如果她追问一番,是否结局大不相同?
可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结果就是她生生错过了她的儿子!
这时,枝繁打了帘子进来:“大小姐!安平说有急事求见!”
水玲珑在墨荷院外见到了面色凝重的安平,她的第一反应是追问安平那日去黄记酒楼做了什么,但想了想,又问:“出了什么事?”
安平小声道:“奴才按照您的吩咐派了枭七盯紧小安子的动静,就发现他暗中联络了一批死士,总共十人左右,目前全部往北方去了。”
北方,这么说,是去刺杀郭焱的了!
诸葛流云不同意杀郭焱,德妃果然不死心吗?!
“不要嫁给太子!太子做不了皇帝!你嫁给她…没好下场!”
“你权当我是听了某个高僧的推断好了,但你相信我,云礼做不成皇帝!不仅云礼,整个云家都会覆灭,你不要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玲珑吃不得海鲜!会过敏!”
“我一套衣服不够穿,而且我的鞋子也破了,你看!”
“我…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郭焱,荀斌,荀斌,郭焱…
水玲珑的脸色一变,转身进入诸葛钰的书房,从密室中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锦盒去往了主院。
“你这是做什么?”诸葛流云盯着跪在地上的水玲珑,疑惑地问。
水玲珑知道诸葛流云伤势已大好,如今坐轮椅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但她还是关切地问道:“父王伤势可有气色了?”
“嗯。”诸葛流云淡淡地应了一声,不算回答,可又令人觉着是肯定的语气。
水玲珑直奔主题:“我有宝贝敬献给父王,但求父王答应我一个请求!”
言罢,将手里的锦盒递到了诸葛流云的跟前。
诸葛流云打开锦盒,取出画卷铺开,原本带了些嘲弄的心在看清画上的内容时狠狠地震了一下!
如金色泽,泛着浅浅辉光,****,似有光芒万丈,普度众生无数。
这不是《观音佛莲》又是什么?
水玲珑举眸望向诸葛流云满是诧异的脸,郑重其事道:“这幅画就送给父王了,我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幅画,一直以为是个普通的画作,相公看过之后说它是漠北藏宝图,起初我还不信的,直到漠北皇子敬献了假的藏宝图给万岁爷,我才大胆信了相公的话。但相公和我都不想惹祸上身,是以没对外声张。”
诸葛流云一瞬不瞬地打量着水玲珑的神色,确定她连眼皮子都没抖一下,才缓缓地道:“你希望我答应你什么?”
水玲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保护郭焱!”
姚府。
“小汐你挺住啊,你挺住!产婆马上就来了!”姚成握住诸葛汐的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小汐的预产期是十二月中旬,如今提前了将近一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和小汐再次成亲后,他的病好了,不再忘事了,明年便能再度恢复官职了,他乐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但眼下看着小汐痛得死去活来的模样,他又慌了…
诸葛汐汗如雨下,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她拽紧姚成的手腕,指甲在上面刮出一道道血痕:“好疼啊!生孩子怎么这么疼?姚成我不生了…”
姚成亲着她额头,颤声宽慰道:“小汐你再忍忍,娘说生孩子都这么疼的…”
“你混蛋!都怪你!害我这么疼…”不是真的想骂他,只是内心忐忑得不行,都说女人生孩子犹如在鬼门关走上一遭,是死是活天注定。她不想让姚成看出她的忐忑,也不愿承认向来胆大包天的自己忽而万分害怕生不出这个小生命。
姚成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混蛋!都是我的错!咱生完这个再也不生了!不让你疼了啊…”
姚大夫人看着自己儿子被抓得满手腕的血痕,心疼得恨不得剁了诸葛汐的手指头,尤其听了儿子的混账话,气得两眼冒金星,可一想到诸葛汐在生孩子,她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小汐啊,你…你抓疼姚成了…”
姚成回过头,猛的一记冰冷眸光射向姚大夫人,姚大夫人的头皮一麻:“行了行了,我杵在这儿碍眼!我去看参汤好了没,晏颖你盯着啊!”
冯晏颖福了福身子:“知道了,母亲。”
她行至床边,看着痛得面色发白的诸葛汐,又看了看二人握着的手,心底泛起浓浓的艳羡,但不忘安慰道:“大嫂,头一胎会比较难生,后面就好了。我生智哥儿的时候,疼了足足七个时辰,生佟哥儿却快得不行,几乎没怎么痛便生了。”
“什么?七…七个时辰?”姚成目瞪口呆,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小汐就痛得锥心刺骨,七个时辰岂不得痛晕过去?
似是知道姚成的担忧,冯晏颖补了一句:“晕了喝点儿参汤,醒了接着生。”
姚成吓得魂飞魄散!
消息传到王府,冷幽茹和甄氏即刻带了水玲珑前往了姚家。
明厅内,姚大夫人如坐针毡,姚成踱来踱去,冷幽茹静静品茶倒是瞧不出悲喜,甄氏垂着眸子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水玲珑的眼珠子动了动,起身说道:“我去如厕。”
出了明厅,水玲珑寻到了华容,水玲珑将华容拉进了诸葛汐的卧房,压低音量道:“我问你,我大姐为什么会早产?她摔倒了还是磕到了?”
华容凝思了一瞬,如实答道:“大少奶奶没摔也没磕到,就睡了个午觉便突然嚷着肚子疼。”
水玲珑幽静的眸子微眯了一下,又道:“她这几日都吃了些什么?包括零嘴和水果,全都拿来我看看!”
“好!”华容赶紧转身去柜子里搜罗诸葛汐这几日常吃的东西。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水玲珑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摸了诸葛汐的碎花小枕头一把。
华容回过头来时,水玲珑正好抽回手,忙借着摸头发的动作遮掩了手臂的僵硬。
华容将水果和糕点放在桌上:“就这些了,至于饭菜,每顿吃完便都赏了下人,不剩什么。”
水玲珑看着桌上的食物,若有所思道:“葡萄、橘子、蜜瓜、栗子糕,这些都不是寒性的东西,大概是我多虑了,很多人都自然提前的!”
华容却不这么认为,固元膏的事给她留下了深深的阴影,谁下了毒会让你一眼看出来呢?
一声嘹亮的啼哭划破长空,明厅内,姚大夫人和姚成兴奋地跳了起来,生了,终于生了!
思量间,林妈妈一脸兴奋地跑了进来,太过激动的缘故,直直在门槛儿处摔了一跤,然,她仿佛不知道疼痛,只笑眯眯地道:“王妃,大夫人,是一对哥儿呢!”
“哎哟喂!”姚大夫人的眼底光芒绽放,狠拍了拍呆怔的姚成,“姚家有后啦!哈哈…有后啦!”
冯晏颖垂下了头,心里微微失落,难道智哥儿和佟哥儿不是您的孙子吗?
姚成再也忍不住,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水玲珑看向了冷幽茹,只见她唇角浅笑、容色清雅,仿佛淡淡欢喜的样子,却不知内心是否真如表面所彰显的这般平静了。
冯晏颖掩面笑道:“大嫂真是好福气,疼一回便得了俩,我可是疼了两回呢!”
姚大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诸葛汐,却忽略了二儿媳,她拉过她的手和颜悦色道:“佟哥儿和智哥儿又添两个弟弟,咱们家可真真儿是热闹起来了!你大嫂要坐月子,我又得带蕙姐儿,府里的庶务就都辛苦你了。”
冯晏颖笑了笑:“多谢母亲的信任,我会尽量替母亲和大嫂分忧的。”
产房收拾干净后,众人进屋探望了一双小宝贝,诸葛汐耗尽体力,生完只看了宝贝们一眼便晕了过去,姚成顾不得和儿子们亲昵一番,便握将诸葛汐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西厢内,姚大夫人和冷幽茹一人抱一个,姚大夫人逗着小猴子一般的老大:“哎哟,长得真俊!跟姚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亲家你说是不是?”
冷幽茹抱着老二,一丝散漫笑意渐渐绽放在了她唇角,细细分辨,竟夹杂了意味不明的讥诮,鲜有人读懂罢了:“是…很像、很像呢…”
水玲珑顺声望去,有一瞬的功夫,她仿佛看到了一堆森森白骨,披着华丽外衣,又画了精美的皮,但那双美丽的眸子没有丝毫生机,让人想起沉寂万年的古井,或是瘴气千载的雾林。
阴森…诡异!
“呵呵…”冷幽茹笑出了声,是对着水玲珑笑的,似在嘲笑她的怔愣。
水玲珑跟着扬起一抹浅笑,她本就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冤魂,又何惧冷幽茹这个行走人间的厉鬼?
姚大夫人并未察觉到水玲珑和冷幽茹之间的暗涌,她权当冷幽茹是喜获外孙呢,她抱着老大亲了一口又一口,爱不释手!
诸葛汐醒来时,姚成正好被老太君给叫去了,华容端了鸡汤入内,欣慰地道:“大少奶奶,您可是醒了!”
诸葛汐摸了摸旁侧冰凉的床铺,心头一惊,道:“孩子呢?”
华容把汤放在床头柜上,扶着诸葛汐坐直身子,并在她身后垫了个厚厚的枕头:“大夫人和世子妃抱着两位小爷去倾竹院给老太君请安了,用篮子提着,又盖了棉絮,不会惊风的,您放心。”
诸葛汐又道:“大少爷呢?”
“大少爷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