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南屋里有两个巨大的铁罐,至少有三米高,就像油罐车上身背的东西一样。
此时铁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有什么机器在运转。
铁罐的下面是一个粗大的管子,粘稠的黑水从管子里流出来,经过一条阴沟排出去。
“这就是排到水沟里的脏水?”程东诧异道。
估计阿光就要回来,程东赶忙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闪身出去。
“怎么样?看完了?”阿光一边扎腰带,一边歪歪扭扭地回来。
“看完了!”程东笑道:“不过这是什么违法的事情,我看不懂,你还是在骗我!”
阿光一听这话,横眉倒竖,道:“你怎么还不信我,你再跟我来!”
说着话,他又带着程东走到经理室门口,指着里面道:“你看看那角上是什么。”
“嗯?”程东探过头去,朝着经理室看去,只见西北角上摆着七八桶食用油,好奇道:“油啊,怎么了?”
“你还不懂?”阿光笑嘻嘻地看着程东。
“你是说……”程东闭上眼睛仔细咂摸咂摸,喃喃说道:“地沟油?”
“我可是什么都没说!”阿光言道:“都是你自己猜出来的。”
言外之意,那就是地沟油。
“行了,回去继续喝酒。”
阿光拉着程东进屋,又喝了几杯,程东问道:“这些油,都卖到哪里啊?”
谁知这话一问,阿光撂下酒杯,沉默了。
“怎么了?”程东好奇道。
阿光叹息道:“要说造假这回事儿,这年头干的人也不少,我觉得,我们做点这个,也无可厚非。”
“然后呢?”程东疑惑道,他实在不知道,阿光究竟想说什么。
“可骗外人,绝对不能骗自己人,小东你说是吧?”
“那是当然!”
阿光忽然两泪纵横,喃喃说道:“我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心里难受啊,他赵铁柱把地沟油给他表弟,然后,然后……”
程东猛然想起来,赵坡罗不是曾经拿着那些民营企业家的钱买低价油然后送给鳏寡孤独的老人吗?
可现在看起来,似乎他连低价油都没买,直接拿着地沟油送人啊!
双拳紧握,程东出离愤怒。
那可都是自己的乡里乡亲啊,而且都是七老八十的老者,作为一个大队书记,怎么忍心欺骗他们,怎么忍心害他们呢?
“小东,小东,你去哪儿?”阿光正哭着,见程东起身,一言不发地朝着外面走去,急忙喊道。
程东也不说话,出了北屋,直接朝着造纸厂的大门口走去,丝毫不理会阿光在背后如何喊他。
并不是生阿光的气,而是这个地方,他实在不想待下去。
从造纸厂出来,程东一边翻看刚才拍摄的照片,一边计划着接下来的事情。
前面不远处,三个人跌跌撞撞地朝着这边跑来。
来到近前程东才看清,是亮子、长河、小山三人。
“你们怎么出来了?”程东急忙迎上去,好奇道。
“东哥你不地道!”亮子道:“自己找赵铁柱,不带着我们,是怕连累我们吗?”
“就是,不地道!”
程东哈哈大笑,说道:“你们说什么呢,我就是出来走走。”
“你没去揍赵铁柱?”长河疑惑道。
“他不配我动手,自然有人替咱们收拾他。”
四个人再次回到家中,程东道:“你们先休息会,喝点茶,我写两封信去!”
“什么信?”小山好奇道。
“匿名信!”
当日下午四点左右,秀川县政府收到一封匿名信,检举锦乡村大队书记赵坡罗中饱私囊、贪污受贿,并且行为不检点。
同时,秀川县环卫分局也收到一封匿名信,检举锦乡村大队书记赵坡罗的表哥赵铁柱打着造纸厂的名义,非法提炼地沟油。并且赵坡罗以大队书记的名义,将这些油以福利形式,分发给锦乡村的鳏寡老人。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程东做的,而且在将匿名信送到之后,程东还拨通了当地电视台的新闻热线,请他们到锦乡村配合拍摄。
于是一时之间,整个锦乡村,沸腾起来。
就连十里八乡没事儿干的妇女老人也是排队到锦乡看热闹,如同七八十年代看大戏一般。
“东哥,好手段啊!”亮子拍着程东的肩膀,说道。
“什么手段!”程东装糊涂,言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是谁写的匿名信,真是大快人心啊!”
四个人面面相觑,同时大笑道:“对,不知道谁干的,但是大快人心!”
村里一直折腾到晚上七点多,赵坡罗和赵铁柱被带走调查,他们的家人也都惊慌失措,赶忙离开村子出去躲灾。
地沟油的事情曝光之后,村里的老人相约去赵家讨个说法,无奈此时赵家的人都已经离开。
无处泄愤的老人一把火将赵坡罗和赵铁柱的家烧成灰烬。
这件事儿后来县里也有人来查,但毕竟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调查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以批评教育为本,结束了调查任务。
三天后程东的父亲出院,得知了此时,鼓掌道:“大快人心啊!”
程母却拉着程东走到一边,悄声问道:“你举报的?”
“不是啊!”程东故意装傻,说道:“我哪有那个本事,嘿嘿。”
“臭小子!”程母拍了儿子的脑门一下,言道:“不管是不是你,总之这件事情结束了,家里的事儿你少操心,好好回去gan你的工作。”
“我知道,妈,我们店装修的,我现在回去也没事,再待几天,不要紧的。”程东拉着母亲的手说道。
“都随便你,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也行,只是不能再胡来了!”程母严肃道。
“好。”程东答应的爽快。
又过了几天,对赵坡罗和赵铁柱的处理意见传到了村里。
赵坡罗的大队书记是干不成了,并且还有可能面对七八年的牢狱之灾。
至于赵铁柱,不用问,先关进监狱再说,没什么好商量的。
当然更让程东想不到的是,经过县政府的调查,自己的父亲程建民和赵铁柱发生冲突这件事情,责任在赵铁柱。
所以捎带着在法庭上宣判了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意见。
赵铁柱赔偿程建民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以及误工费总共四万元整。
听到这个消息,程东当时就乐了,自家正好欠着四万的外债,等赵铁柱的钱送到后,就可以直接用来还债。
刘正南给的十万块,则留在家里贴补家用。
不过好事儿显然还没完,村里空出一个大队书记的职务,要立即票选。
可老一辈中,只有程东的父亲程建民是党员,有资格竞选大队书记,所以当仁不让,这个职务也落在他的头上。
亮子等人听说了,又是好酒好肉地上门祝贺。
“东哥,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拉着程东走到一边,亮子眉开眼笑地说道。
程东汗颜道:“其实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这个……东哥!”小山揶揄道:“我的旅游产业,以后让叔多多照顾啊!”
“去你的!”程东笑道:“有胆子你自己去和我爸说!”
“我可不敢,叔那么正直的人,他飞打死我!”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程母忽然自屋中出来,眉头紧皱。
程东看在眼中,问道:“妈,怎么了?”
“你爸有话和你说,你进去吧!”
见母亲这副表情,程东一颗心忽然提到嗓子眼,迟疑地走进屋中。
“爸,您找我!”
程东进屋的时候,程建民正靠坐在床上,脸色不是很好。
“坐下说。”
见父亲对自己这么客气,程东更觉得心中忐忑。
“小东啊,赵铁柱和赵坡罗的匿名信,是你写的吧?”程建民开门见山,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程东点点头,说道:“是我写的。”
“这事儿是他们自作自受,但是我听说法院判决赵铁柱赔偿咱们四万块,这个钱,咱们不能要。”
听自己的父亲说完这句话,程东立即诧异道:“为什么不要?”
在他看来,自己的父亲平日就被赵铁柱欺负,这次更是被打入院,要一点赔偿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赵铁柱现在进了监狱,家里也就剩下老婆孩子,也不容易啊。”程建民叹息道。
“爸,您对这样的人太客气了。赵坡罗贪污受贿,赵铁柱又以地沟油谋取暴利,他们合伙,还不知道赚了多少钱呢,才要他们四万,便宜他们了!”程东气愤道。
“赔偿金是给我的,我说不要就不要!”程建民眉毛一立,大声道。
“喊什么呢!”
程母在门外听到声音,急忙推门进来,说道:“我都听见了,儿子也是一片好意,你喊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
程建民也觉得自己方才说话的方式有些过硬,低头无语。
“妈,没事!”程东笑着看看母亲,然后对父亲道:“爸,您的意思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嗯!”
见父亲点头,程东这才起身出了房门。
“东哥,叔说什么啊?”亮子等人在院子里等着,一见程东出门,急忙问道。
“我爸说,赵铁柱那四万块钱,不要了!”程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