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晋不敢有丝毫马虎,立刻把刚才发现的情况如实回道:“死者死于今日丑时与寅时之间,身体同样没有其他伤害,心口处只有一处刀口,心脏也被摘取了,但是脸上没有惊恐的表情。”
卓晴走近他身边,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尸,死者皮肤微皱泛白,失血而亡,但她脸上的表情,的确很平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江欣惊讶地盯着卓晴脸色平静地翻看着尸体,这个女子是什么人啊?面对这么恐怖的女尸,居然还如此镇定,吕晋叫她夫人,难不成是单大人的家眷?
卓晴仔细检查时,手在抚过死者腹部的时候停了下来,轻轻按压,卓晴眼神一暗,忽然朗声问道:“吴大人,令千金是否已婚?”
清冽的女声从室内传来,几乎被这忽来的死讯击倒的吴志刚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久久才回道:“没有,絮儿与礼部武尚书的三子是指腹为婚,婚期定在三个月之后。我们两家都在筹备婚礼,谁知,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女儿身上!
走到床尾,卓晴想将女子双腿分开,但是因为尸体已经僵硬,她只能对旁边吕晋说道:“帮我把她的脚抬起来一些。”
吕晋尴尬地点点头,他也不是没有验过女尸的私处,只是第一次与一个女子一起验,他微低着头,将死者的脚轻轻抬起。
困难地查看了一会儿,卓晴朗声问道:“絮儿小姐是否有其他情人?”
话音才落,室外一片死寂,接着就是吴志刚的咆哮声在屏风外响起,“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女儿虽然已逝,你也不能质疑她的清白!”
卓晴脸色如常,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回道:“她怀孕了,而且已经差不多四个月了。”
“什么?”吴志刚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屏风旁,指着卓晴,恼怒地叫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女儿为人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绝对不可能怀孕!你……你凭什么断定她有孕?”
卓晴脸色如常,迎着吴志刚指责的眼,冷声回道:“死者腹部明显隆起,而且她并非处子。”
“腹部隆起就一定是怀孕吗?简直荒谬!”可惜,卓晴的话还没有说完,吴志刚已经听不下去地咆哮道,“絮儿生前常说自己腹痛,或许,或许是什么病症也不一定,总之绝对不可能是怀孕!”云英未嫁的女子,居然怀有身孕,这简直有辱门风,若是真有此事,他如何向武家交代?不可能,絮儿绝对不可能有孕!
一直站在一旁的江欣连忙扶住因为悲愤和气恼而气息急促的吴志刚,皱眉地盯着卓晴,语气颇重地说道:“这位夫人,腹部隆起肿胀,也有可能是因为腹中有疾,乃肉瘤所致,不一定就是怀孕,您这样草率地下定论,实在有损小姐声誉。”
卓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转头看向吕晋,问道:“吕晋,你怎么看?”
吕晋再次走近死者,在她腹部轻按了好一会儿,腹部确实胀实,确定真的是孩子吗?他没有检验过腹部有肉瘤死者,无从比对,更不敢下结论,只能低声回道:“要证明吴小姐腹中是否有孕,最好是剖尸验证,眼见为凭。”
眼见为实,严谨的态度还不错,卓晴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向怒火中烧的吴志刚,沉声解释道:“死者死后,器官均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自溶现象,如果是肉瘤,死后就会变软。但是因为她腹中的是胎儿,而且基本成形,有血有肉有骨骼,即使死后多时,腹部依旧凸起胀实。吕晋所说的才是最好的证明方法,腹部解剖就能看到她肚子里有没有孩子了。”
“这……这怎么可能?”卓晴说得言之凿凿,吴志刚颓然地后退一步,是啊,剖开腹部就能知道,到底有没有孩子,她又何必说谎诬陷絮儿,但是絮儿怎么可能怀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连串的打击,让吴志刚眼前一黑,就要栽倒在地。
“大人,您没事吧?”江欣赶紧扶住他往后跌去的身子,轻晃一会儿之后,吴志刚才又睁开眼,只是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
单御岚摇摇头,说道:“江欣,你先送大人出去休息吧。”
“是。”江欣扶着吴志刚离开内室,却差点撞上靠在屏风旁,冷冷旁观的顾云,顾云与他对视一眼,江欣不由一怔,这黑衣女子的眼神好冷,与她的面容极其不搭。江欣收回视线,扶着吴志刚出去。
顾云走进内室,只看了床上的女尸一眼,并没有仔细查看,有卓晴在,尸体不需要她费心。走到窗边,查看了一下反扣的窗栓,非常坚固,看来这还真是一间密室。顾云蹲在地上,眯眼看去,希望能发现一些有用的脚印,可惜,内室里铺着厚厚的地毯,根本看不见任何可疑的脚印。
顾云无奈地准备起身,却意外发现床下放鞋的红木上,有一点暗黑色的污渍,走近一看,是一个模糊的圆形印子,上面还有些奇怪的图案,这是什么?印子旁边是一双绣鞋和一大滩床沿滴落下来的血迹,放眼看去,没再发现什么与这个印子相符的东西,这是凶手留下来的吗?
思索了一会儿,顾云低声说道:“纸笔。”
“来了。”她话音才落,程航已经拿着纸笔跑了过来,蹲在她身边,他也看见了隐匿在绣鞋旁边的暗红圆印。
“这是什么?”看了很久,程航也没看出是什么东西。
毛笔实在太难用,顾云皱眉,对着身旁的程航说道:“你来画。”
程航愣愣地接过纸笔,哀叹一声,趴在地上画了起来。这女子身上有一种让人不能违抗的力量,很神奇,他居然会不由自主地按照她的话去做。
再把内室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顾云看向单御岚,说道:“单大人,我想调看前三件案子的卷宗,方便下午讨论案情。”
她的眼神虽然依旧清明,眼中已经布满血丝,毕竟还是一名女子,身体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苦熬!单御岚低声叹道:“青小姐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谈不迟。”
顾云固执得不为所动,冷声说道:“我没事,下午三点——申时,我在提刑府等你。”说完,顾云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程航,问道:“画好了吗?”
程航比对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说道:“好了。”
“你带我去看卷宗。”
程航为难地看了单御岚一眼,单御岚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程航从地上爬起来,收好纸笔,回道:“你跟我来吧。”
出门之前,顾云对着背对她检验尸体的卓晴,问道:“下午给我验尸报告,有问题吗?”
注意力停在女尸的刀口上,卓晴随后回道:“没问题。”
回答得很自然,就像是以前工作合作时无数次演练过后的熟练,顾云满意地出了内室。楼夕颜静静地看着她们默契地互动,眼中浅浅地划过一丝让人难以琢磨的光芒,却是始终未发一言。
顾云走出屋外,越过那道高大的黑影时,手上一痛,手腕被铁钳一般的手掌紧握,灼热的体温让她皱起了眉头,耳边响起的却是比寒冰还要冷上几分的沙哑冷哼,“你就这么想死吗?”
五天五夜,她只在每夜子时闭目养神一个时辰,途中丝毫不作休息。他行军打仗十余年,经历过多次行军征战,这几天的苦熬都让他吃不消,她一个女人,到底在逞强什么?
他是想要折断她的手腕吗?他几乎快要做到了,手腕传来辛辣的刺痛,顾云也只是皱了皱眉而已。脸上扬起了一抹嘲讽的冷笑,迎上那双暴怒的冷眸,顾云低声嗤笑道:“我不知道,原来穹岳的将军都这么闲,你难道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
她话音才落,站在她身侧的程航咽了一口口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天啊,这位青姑娘不要命了吧,夙将军都快气得冒烟了,她还火上浇油,她那纤弱得还不到夙将军胸口的身形,也不怕他一怒之下把她火柴一样细的手臂捏碎。
程航为顾云担心不已,楼夕颜则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他可没听说,夙凌什么时候会这样“体贴”地握着一个女子的手,劝她要休息。
顾云在心里咒骂,她已经很累了,他再不放手,她也不介意打一架提神醒脑!
就在顾云准备出手的时候,夙凌抓着她的手倏地一松,黑眸冷冷地盯着顾云,除了寒意,顾云看不出他想干什么,她想问他到底想怎么样,夙凌却头也不回地出了吴府。
洁白的手腕上,红红的五指印显示着刚才夙凌的粗暴,他什么意思?
申时,提刑府书房。
一行人如约出现,两张方桌被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卷宗,几张凳子围在方桌旁边。一看这格局,卓晴已经猜到是顾云弄的。
和楼夕颜在顾云对面坐下,卓晴左顾右盼没看见夙凌,低笑道:“夙将军怎么没来?”
顾云狠狠地瞪了卓晴一眼,冷声哼道:“我要的东西呢?”这个女人到了这里之后,就变得八卦多事起来。
将手中的纸张丢给对面的顾云,卓晴侧过头,假装看不见她的眼刀。
楼夕颜微笑地看着她们之间熟练的眼神奚落,眼光扫过桌面上一张画着奇怪纹理的图纸时停了下来,将图纸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楼夕颜低声说道:“这个东西很眼熟。”
顾云从卓晴给她的验尸报告中抬起头,惊道:“你见过?”
“这个图案很像凝翠阁的挂件。”
“你确定?”卓晴也很惊讶。
楼夕颜失笑,回道:“你应该也见过,在冷月楼的时候,凝翠阁送过来的东西里,有一对玉佩就是这个图案。”她果然没有好好看过那些东西,本来他是看中这一对玉佩,想送给她,因为上面雕刻的是一对鸳鸯,但是她不喜欢,他也就作罢了。因为那对玉佩玉质上乘,而且难得地把鸳鸯雕刻得很奇特,他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