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丰万万没有想到青枫会蹲下身子和他说话,他哪里敢和青枫对视,赶紧双膝跪地低下头去,在听到青枫刻意加重的“脑袋”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身子更是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妹妹不要为难他了,我的身体自己知道,慢慢调理就是了。林御医,你退下吧。”轻柔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让林丰松了一口气,匆匆行了礼,赶紧退出门外。
他为何如此惊惶?青枫看向林丰离去的方向,甄箴难得热情的迎上前去,对她笑道:“妹妹的画作完成了?”
“是啊,拿给姐姐评鉴一番,若是觉得好,一会我就派人送到丝织房去。”青枫收回视线,与她一同进入院中。
两个宫女拉开画卷,竟有一丈余长,当画卷完全展开在甄箴面前的时候,见过无数名家画作的她也忍不住赞叹,好一幅恢宏壮阔的群峰峻岭图。远看,飘渺的云雾之间,连绵的山脊如一只苍莽的巨龙,在云海间穿行,细看之下,每一座山峰又都各臻其妙,态势陡然。最绝的是那山间的迷蒙云雾,仿佛随时要从画纸中飘散而出,甄箴在心中暗叹,青枫果然名不虚传,仅仅只依靠深浅不一的墨色,简单而随性的笔法,就能画出这般精妙又不失大气的作品。
甄箴是真的心悦诚服了,低声叹道:“妹妹不必送去了。”
青枫轻轻扬眉,问道:“为何?”
“这样的作品,她们绣不出来。妹妹还是直接拿去装裱吧,皇上会很喜欢的。”皇上素来喜欢大气恢宏的东西,如此难得一见的佳作必定能讨皇上欢心,青枫这样有才有貌,心思剔透的女子,没有人能抗拒吧。胸口忽然闷得慌,甄箴踉跄了一下,青枫伸手搀扶她,才发现甄箴的手非常的柔软,却十分冰凉,青枫问道:“你没事吧?”夏末的午后,她的手怎么会这么凉?
甄箴连忙抽回手,舞儿赶紧上前搀扶。“我累了,妹妹回吧。”也不管青枫还在院子里,甄箴径直回了屋内,舞儿甚至还将房门掩上了。
看着紧闭的门扉,青枫失笑,她还是第一次被这般“赶”出去。甄箴,到底什么病?这病,貌似有些蹊跷?
刑部议事厅
“楼相。”负责调查御花园事件的刑部官员刘洪恭敬的行了一个礼,虽然楼夕颜脸上仍是温和的笑意,刘洪还是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接受这个案子以后他才知道,落水的居然是楼相未过门的妻子,而案件的矛头,又直指后宫,皇上还下旨严办,这件案子办不好,丢官去职倒是小事情了,就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小命都不保不住。
手中握着清茶,楼夕颜不急不慢的问道:“查得如何?”
刘洪赶紧回道:“四名太监有一人咬舌自尽,其余三人抵死不认谋害青姑娘。四人原来都在内务府做事,是陆志海手下不起眼的小太监,平日里处事谨小慎微,不想是会闹事的人。”
咬舌自尽??楼夕颜眼中划过一丝冷光,食指轻敲着茶碗,沉声问道:“他们家里还有什么人?现在在哪?”
“其中两人是被人贩子买进宫的,内务府里,没有家眷登记,另外两人,家属已经不知所踪。”
“找!我不想再听见另外三人‘无故’死亡的消息。事发之前进出过御花园的相关人等,全部盘问排查,有任何可疑之处立刻来报。”没有家眷的就咬舌自尽了,家眷失踪的就抵死不认是吗?看来她善后的事情,收拾得还真快,不愧是在宫里浮沉多年的主。
“是。”楼夕颜声音不高,刘洪却已经感受到他的不悦,那种压迫感,让他几乎不敢抬头。
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碗,楼夕颜缓步走出了议事厅,依旧是那样的温润清雅,刘洪却是出了一身的汗。
正阳宫内,燕弘添一手把玩着北齐进贡的深海红珊瑚,一边笑道:“案子查得如何?”
楼夕颜低头翻阅着各国进贡的礼物清单,头也不抬的回道:“皇上是希望臣查出来,还是查不出来。”
“朕已经交给你办了,你有本事查得出来,查下去便是。”他倒是乐得看母后与自己最得意的臣子斗法,夕颜明显只是咽不下这口气,顺便告诉众人,青灵在他心中有多重要而已。至于母后??也确实需要有人让她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她想做便能做的。
楼夕颜莞尔一笑,没在继续这个话题,从袖间拿出一张艳红色的贴子,直接递到燕弘添面前。
什么东西?燕弘添接过,打开一看,脸色先是一沉,而后忽然又无奈的笑了起来:“你真这般迫不及待?”原来说庆典一过立刻成亲,现在倒好,他还要赶在庆典前面完婚。
将红贴扔到桌上,燕弘添背靠着龙椅,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样子,笑道:“楼老将军和太后没有意见?”
凤眸轻眯对上燕弘添兴致盎然的眼,楼夕颜轻笑着回道:“臣告诉他们,这是皇上恩准的日子。”
燕弘添嘴角的笑僵在唇边,“楼夕颜!”他竟然用他做挡箭牌!难怪楼穆海不敢有意见,东太后这段日子以来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去请安她也不见。原来是夕颜在背后搞得鬼!
轻纱帷幔,香火缭绕,神台上,一尊金佛面带慈悲的笑容,静静的立在那里,木鱼的咚咚声,一下又一下,沉静而清晰,金佛旁边,紫檀佛珠散发着幽幽的香气,能让人心平气和。
佛像前,杨芝兰静闭着双眸,脸色沉静平和。
老嬷嬷立于轻纱外候着,木鱼声渐歇,杨芝兰淡淡的声音有内室传来:“事情办得如何?”
“太后请放心,事情已经办妥,他们绝对不敢乱说话。”老嬷嬷忽然跪倒在地,低声请罪道:“这次都是奴婢的疏忽,才让事情败露,请太后责罚。”
轻纱帷幔被轻轻撩起,杨芝兰慢步走出,老嬷嬷赶紧起身,上前搀扶,她的脸上倒未见得如何的生气,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叹道:“罢了,青灵没死,算她命大,这次的‘意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哀家终于发现了一向完美得无懈可击的楼夕颜,也有了软肋。”
楼夕颜啊楼夕颜,你不该辜负萱儿,不该是楼素心的好外甥,更不该和哀家作对!
扶着杨芝兰在木椅上坐下,老嬷嬷轻声说道:“太后,余项到了。”
“宣。”
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跟在老嬷嬷身后进到屋内,利落的下跪行礼道:“太后金安。”简单的布衣,中等身材让他看起来并不起眼,唯有那双低垂的眼眸中隐含的精光显示着他的不同。
“起来吧。”杨芝兰拿出一封烫金密函,冷声交待道:“带上这个,快马加鞭赶往西北属地,将它交给首领穆沧。一定亲自要交到他手里。”
“是。”接过密函,男子将其妥善的收入怀中,再次行礼后起身退了出去。
杨芝兰拿起手边的佛经随意的翻着,脸上慈爱的表情与刚才的言辞冷咧的样子大相径庭,老嬷嬷在杨芝兰身后站了很久,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担忧的说道:“太后,最近皇上极宠青枫,后宫其他嫔妃已心生不满,青枫的气焰也越发高涨,长此下去,只怕她连您都不放在眼里。”
杨芝兰轻轻一笑,泰然回道:“皇上独宠谁,这些事情留给皇后去担心吧。”
弘添宠爱青枫,不过是因为辛氏家族势力太胜,借青枫平衡一下后宫而已,只要楼夕颜一倒,青枫自然就兴风作浪不起来了。
夜
十五的月格外的明亮,青枫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月光透过窗纸,洒下一地的荧光。燕弘添好几个晚上都没有过来,她乐得清闲。只是从下午开始,她就觉得腹部隐隐作疼,以为是葵水推后了有些不适,她也没在意,现在好像越发的疼了起来。
实在睡不着,青枫手轻轻的按着腹部,想叫偏房的茯苓帮她看看,还未起身,一道人影从窗外飞快的掠过,只在窗纸上留下一抹黑影便又消失不见了,青枫心惊,僵直了身子不敢乱动,正想着要不要叫人的时候,那道黑影已经敏捷的推开窗棂,从窗外翻身入内。
黑衣人步法轻盈,翻窗入内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半蹲在窗下观察屋内的情况。青枫侧卧在床上,微微睁开眼睛盯着黑衣人的一举一动,虽然有纱幔隔着,但是当他的眼光扫过床帷的时候,青枫的心还是如擂鼓般砰砰狂跳,手紧紧的抓着薄被下的床单,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青枫紧咬着下唇,这时候疼痛能让她冷静,现在叫人已经没用了,侍卫还没到,她就没命了。
黑衣人环视了一圈后,起身朝着屏风旁边的矮柜走去,黑暗中,青枫只看出黑衣人大约身高七尺,体型精壮,一身黑衣,脸和头发都包得严严实实。他打开柜子的抽屉不知道在翻找着什么,很快他又轻轻合上抽屉,然后迅速的从来时的窗户翻了出去,没多停留一刻,整个过程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
青枫僵在床上,久久不敢动,只是微微侧身看向窗外,月光依旧明亮,透过莹白的窗纸,没看到任何黑影。他走了吗?又等了一会,屋外仍是一片寂静。青枫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走到门边,推开一条门缝看出去,院门紧锁着,院内空无一人,一盏灯笼悬在石阶的扶手上,守夜的小太监半趴在阶梯上睡着了。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确定没有任何异状,青枫才大着胆子推开房门。
出到屋外,夜风一吹,青枫立刻打了一个哆嗦,这时她才发现,刚才惊出一身冷汗,她的衣服都湿透了。
青枫低声叫道:“小楚子。”
小楚子趴在台阶上一动不动,青枫伸出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一点反应都没有,青枫又推了他一下,小楚子仍是一动不动。
他??不会死了吧?青枫刚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