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沉默了,怀里的孩子或许是饿了,开始在怀里轻轻的扭动起来,青枫将孩子交到甄箴手上,嘴上仍是劝道:“你藏匿在冷宫也不是办法,即使这一两年你没被发现,孩子会慢慢长大,到那是你要怎么办?”时隔多年再去证明这个孩子是燕弘添的孩子,就没这么容易了,再说那时候难道皇后就不对他下杀手了?只怕更恨不得他死呢。
怜爱的就孩子抱在怀里,甄箴心一下软绵绵的,嘴上不自觉的扬起一抹温婉的笑,不舍的将视线从怀里的心肝宝贝上移开,看向身旁的青枫,甄箴意有所指的回道:“我想后宫不会一直都这样的。”她虽不能完全猜透皇上的心思,但是皇上不可能一直放任皇后对后宫为所欲为,后宫的格局必定有变,而且青枫的出现或许能让这个变数来得更快一些。
甄箴的目光中夹杂着几分怪异,青枫还不甚明白,甄箴已经再次低头,宠爱的看着怀里的孩子。
看着这一大一下,青枫更是无力,叹道:“后宫不可能一夕之间改变,你和孩子一旦被发现,又没有得到燕弘添的庇护,以皇后的手段,无声无息的就……”
紧了紧怀里的宝贝,甄箴蓦然打断青枫的话:“那我也认了。”
“你……”青枫想说些什么,张了嘴最后又是无语。
“我入宫八年,荣宠五载,能与皇后斗这么久,自然不是全凭运气。若不是我身怀有孕,心神涣散,疏于防范,她也不可能这么容易推倒我。”说着,甄箴忽然抬起手一把抓住青枫的手腕,语气有些急躁却又执着的说道:“青枫,我知道我今天欠了你很多,只要你不把我和孩子交出去,尽力护我母子周全,我在宫中的势力……全部为你所有。”
为我所有?
青枫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她自然知道,要在后宫夺势,相当困难,接下甄箴手中势力,她要与皇后周旋就轻松得多,但是她也不会盲目乐观,甄箴自己应该很清楚,那些所谓势力当时归顺其实也就是依附她高贵的身份,现在她身在冷宫,几乎没有了翻身的机会,那些原来听命于她的人自会再找靠山,这个时候甄箴不把他们交出来,她也是掌控不了的。只是自己一但接手,就欠下她一个大大的人情。如果不接……她也马上要生了,她现在势单力薄,可护得住自己和孩子?!在心里权衡了一番,青枫一咬牙,回道:“我答应你。”
青枫应允,甄箴心里一松,身子也立刻软了下来,舞儿赶紧扶着这母子俩,心下暗喜,多年来,主子向来只守不攻,青枫则全然不是这个性子,如果她以后生的是个儿子,只怕和皇后有得斗了。有她牵制住了皇后,自家主子就相对安全了。
霞光失了颜色,夜幕渐渐降临,屋里没有点灯,门窗又紧闭着,几个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再说话,屋内本就黯淡的色调,越显压抑。
“主子,林御医送过来的药。”门轻轻被推开,茯苓柔和的声音打破一室沉寂。
青枫回过神来,伸手接过药腕,药汁已有些凉了,再看茯苓凝重的脸色,青枫猜到她刚才估计在门外已经听到她和甄箴说的话了,这样也好,省得再去解释。茯苓是她身边的人,以后的事情还需要她去周旋。看天色已近戌时,沉吟片刻,青枫轻声说道:“茯苓,你去把软轿里的血污处理掉,然后去找轿夫,让他们在院外候着。”
茯苓点头应了一声,把外室的烛火点上,淡淡的微光映入里间。茯苓不着痕迹的看向床上已安心的靠着舞儿,爱抚怀中稚儿的甄箴,茯苓的眉头又紧了起来,她是打定主意把手中的势力连同麻烦全都丢给主子了,护她母子周全?谈何容易……
茯苓久久不动,青枫自是猜到她有所顾及,轻声叹道:“去吧。”茯苓敛下眉间忧色,转身退了出去。
眼光扫过屋内这一片狼藉之地,青枫扬声叫道:“如意。”
如意快步走进屋内,青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把血水倒进秋海棠花丛里。房里带血的被褥、布巾总之一切染血的东西全部烧掉,灰烬埋进土里,不要留下一点痕迹,现在立刻就做。”
“是。”如意手脚麻利的收拾着,青枫把药递给舞儿:“喂她把药喝了。”这次不需要人灌,甄箴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接过药碗,几口就把药喝完了。
素色的床单上血迹斑斑,甄箴那套染血的衣衫也不能再穿了,青枫拿来一套新的宫装,一边递给舞儿,一边把甄箴怀里的孩子抱过来,说道:“舞儿,帮她把衣服换了。”
等甄箴换好了衣服,如意也把床收拾干净了,但是青枫怀里的小娃娃却不知怎的哭了起来,可能是还太小又很虚弱,那哭声软软的,像小猫叫。孩子在怀里扭动着,还一个劲的往她胸前钻,青枫手足无措:“他怎么哭了?”
甄箴微微一笑,回道:“可能是饿了吧。”说着便接过孩子坐回床上,揭开自己的衣襟,青枫站在床头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你快点,晚宴的时辰差不多到了。”
青枫走出里间,舞儿收拾好甄箴换下来的衣服交给如意,还想走进去,青枫叫住她,说道:“一会我送她们母子回去,你现在先过去,在冷宫前那个路口等着。”
虽然很想陪在主子身边,但现在也只能听从青枫的安排,舞儿轻轻回了一句“是”,便悄声退了出去。
青枫在外间等了一会,那孩子猫叫似的哭声停了,越过屏风看过去,甄箴低头看着怀里埋首于胸前的小脑袋,脸色仍是苍白如纸,微乱的发丝贴着额间,嘴角那抹笑安然而满足。本是一幅美丽的画卷,青枫心中却莫名的涌起一股烦躁,快步走出这间憋闷的屋子,院内和着海棠花香的夜风微微安抚了她躁动的心。
青枫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茯苓办妥了事情从殿外回来,站在她身后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安的问道:“您,真的不打算告诉皇上?”
青枫背脊一僵,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先……瞒着,虽然现在甄箴母子平安,但是我欺瞒皇上,私自将她们接出冷宫在清风殿产子,依旧是坏了宫中规矩,到时皇后借题发挥,我仍是难逃罪责。再则……我确实需要借甄箴的势,后宫子嗣争斗似乎比我原来以为的复杂得多,也……凶险得多。”
青枫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有着另外一个声音,其实现在不告诉燕弘添,是因为她还拿不准燕弘添的心思,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大姐和小妹终有归宿,她自己也有了肚子里这个牵挂,现在已没有那个心思再去和燕弘添斗什么了,好不容易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些,她不想也不愿去破坏这难得的平静,能不冒险就不冒险吧。
可是,真的这么容易瞒得过皇上的眼睛吗?茯苓张了嘴,最后却只化作一声“嗯”。在院内又站了一会,看时辰差不多了,两人走进里屋。
甄箴仍是抱着孩子坐在床沿,孩子吃饱了又睡去了,青枫发现,这孩子很安静,除了饿的时候哭两声,其他时候都在睡觉。这样也好,不容易被发现。
茯苓担心甄箴走回冷宫的时候抱着孩子被人看见,细心的找了一个竹编的篮子,里面垫了厚厚的棉布,盖上竹片做的盖子,提在手里像个食盒,不引人注目。甄箴看着茯苓把孩子小心的放进篮子里,心疼不已,却又不得不承认茯苓设想的确实周道。轻叹一声,在青枫的搀扶下,甄箴再次躲进了宽大的软轿中,这次身边有了稚子相伴,心理温暖许多。
将这对母子安顿好,青枫也进了软轿。茯苓把轿帘放下,审视一番确定一切办妥之后,才打开殿门让轿夫把软轿抬出去,轿子一路向着乾阳殿走去,行至一个转弯处时,轿内忽然传来一声低呼:“停轿!”
轿夫脚下一顿,茯苓走近软轿,轻声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轿子晃得本宫难受。”轿内传出的声音很是虚弱,轿夫们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这八人抬的大轿,他们走得也不快,不应该晃才是啊,几人求教般的看向茯苓,茯苓想了想,说道:“奴婢把轿帘打开,您透透气,一会再走,可好?”
“也好。”
轿内的人没有动怒,轿夫们暗暗松了一口气,轻轻落轿。
“你们退下。”
“是。”轿夫没有多想,赶紧退到轿后几丈远的地方,背对着软轿,站在路边等候,清妃娘娘的病容娇态,不是他们可以看的。
确定他们退得够远,夜色下绝对不会看见这边的情况了,茯苓才轻轻掀开轿帘,青枫先下了软轿,左右看看确定无人经过,对着茯苓点点头,茯苓探进软轿里把甄箴扶了下来。
“主子。”看到甄箴的身影,在矮丛中等了很久的舞儿赶紧迎上前来。
“我只能送你到这了。”不知何时会有近卫军巡视,青枫不再多言,把装着孩子的小竹篮交到舞儿手上,急道:“快走吧。”
甄箴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你,要小心。”
青枫一愣,笑道:“我会的。”
眼光停留在青枫隆起的腹部,甄箴低眉沉思了一会,青枫正想问她还有何事,甄箴又说道:“小心水芯!”说完便没在停留,在舞儿的搀扶下,匆匆离去。
小心水芯?青枫和茯苓皆是一愣,这句警告来得蹊跷,不是小心皇后,小心太后,而是小心……水芯?
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闪过下午水芯离开时那含笑的眼眉,青枫身子没来由的抖了一下。原来是打算送甄箴回去后再若无其事的去赴宴,现下她完全没有了赴宴的心思。
“回宫。”留下两个字,青枫已经坐进软轿里。
“是。”茯苓对着远处的轿夫喊道:“娘娘身体不适,回宫。”
轿夫心下莫名,却不敢多说什么,抬着软轿往回走。这次茯苓仍是让他们把轿子抬到房门口,扶着青枫下轿后便让他们把软轿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