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一日看尽长安花。
张家全家上下都在宠爱着妙妙,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对于妙妙的兄长们来说,对妹妹的宠爱近乎于天然。这个孩子的到来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惊喜,曾几何时,他们无论多么巧舌如簧,可是却总会被同僚或者同窗一句“你没有妹妹”噎得说不出话里。
妹妹是什么样子的呢?会不会有水汪汪的大眼睛,白雪也是的肌肤,还有柔软的小手小脚?会不会小小一团的向着他们跑过来,奶声奶气的叫一声“哥哥,抱~”?会不会只要哄她开心,小姑娘就会用小小的红润润的唇亲在他们脸颊上?
而妙妙的出现,就是在告诉张家的儿郎们——会的。因为妹妹就是这么神奇而美好的生物,而妙妙不仅能够满足他们对“妹妹”的全部幻想,甚至能够给予他们的更多。
张家的兄长们对于妙妙的喜爱近乎天然,他们想了太久,盼了太久,眼馋了别人家的小姑娘眼馋了太久。可是有一个人除外,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小十七的,而是相处日久,才真正懂了如何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如何成为一个能够爱护妹妹、保护妹妹的合格的兄长。
那个人便是张家的小十六。
张家的十六郎是张家四老爷的幺儿,也是张家六郎的嫡亲弟弟。他和妙妙齿序相近,也就意味着,他并没有比小姑娘大上多少。张家十六郎说是比妙妙大了一岁,实际上只比她大十个月而已。
没有感受过对妹妹的渴望,反而因为年龄相近,所以被妙妙夺去了家中长辈的关注,最初的时候,十六郎是不喜欢这个比他更小的孩子的。
可是妙妙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了,她天然的懂得分享,又因为年岁相近的缘故,妙妙虽然总被家中的长辈和兄长们抢来抢去,可事实上却是和小十六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孩童之间的争抢是很常见的事情,甚至小十六有的时候会特意去抢妙妙的东西。可是那个小姑娘却每次都主动把玩具和吃食推到他的面前,然后每次都对他笑得一脸甜软,让人讨厌都讨厌不起来。
小十六也不是每一次“欺负”妙妙都会得逞的,好几次他都被他爹或者几位兄长捉了个正着。他爹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待孩子本是宽和,却不能容忍自己儿子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特别是还在欺负妹妹——若是弟弟,不能说就此揭过,可是张家四老爷也不至于直接冲着自己年仅三岁的孩子动手。
目睹了几次自家儿子的“恶行”之后,一贯不羁又疼爱孩子的四老爷第一次冲着儿子扬起了巴掌。
眼见着那巴掌就要落在小十六的屁股上,便听见妙妙着急的叫唤了几声,彼时妙妙也不过是个走路也很不稳当的孩子,她原本能零星说几个字,眼下一着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脸憋得通红却只能咿呀的叫唤。像个小肉球一样滚到了自家十六哥那里,小妙妙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她十六哥身上,还拼命的冲着她家四叔摇脑袋。
竟然是……在护着她家十六哥。
那个时候小十六已经三岁,隐约能够记清一点事情。不知道怎的,那天那个小丫头通红的脸,还有压在他身上软乎乎的小身子,小十六却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后来再将往事翻腾而起,张家十六觉得,大概就是从那天开始,自己第一次有了为人兄长的自觉吧。
在听见自家大姐姐问她想要坐在谁的马上的时候,妙妙同样没有只想着自己,而是想到了她家十六哥。
妙妙听娘亲对她说过,如今他们张家孙儿辈的孩子都好几个了,他们这一代能够称为“孩子”的,也就她和小十六两个了。
当然,张家大夫人当时的原话是——“你们这一代就剩你和你十六哥还是个孩子了,你们长这么快,爹娘都要被你们催老喽~”
娘的脸还滑滑的,头发也是长长香香的,一点也不老。
当时妙妙伸手摸了摸自家娘亲,转瞬只将这句话记住了自己认同的关于“孩子”的那半句,而选择性的将什么“爹娘都老了”忘在了脑后。
两个哥哥,两个孩子,刚刚好。
并没有只想到自己,妙妙的小脑袋转了好一会儿,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将自家亲哥哥让给了十六哥,因为她还记得,十六哥曾经说过,以后要像七哥那样会习武,会打拳。所以,能够和哥哥一起骑大马游街,十六哥也会开心的吧。
——大家都开心,妙妙也就开心了。
小姑娘窝在长姐的怀里嗤嗤的笑了起来,那小模样显然是忘记了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假设,至于张家六郎和七郎是否真的能够那么争气的杀出重围,成为状元探花榜眼之中的一人,那还是不确定的事情。
看着幼妹兴致勃勃的小模样,张璨璨第一次犹豫,要不要去……嗯,吹吹枕头风?
不过这个念头旋即被她压了下去,且不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狗屁话,她若是敢这么做,回头被她爹她爷爷知道了,哪怕她是家中宝贝得不行的女孩,也少不得要被剥一层皮下去。毕竟,那可是辱没门风的事情,他们张家延绵数百年,还从来不曾出过那么丢人的事情呢。
“拽着女人的裙带上位”,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是一项让家族颜面尽失的极为严厉的指控。张家是断然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让人戳这样的脊梁骨。
当然,在璨璨妙妙两姐妹出生之前,哪怕是和张家人最争锋相对的政敌,也不会用“女人裙带”之语攻击张家的。因为这话一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非但不可能中伤张家,相反,说这话的人被旁人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怜爱数秒才最可能。
“他们倒是想要拽裙带,可是他们家……没!有!姑!娘!啊!”这样的维护之言反倒是小刀子,嗖嗖嗖的直戳张家的每位郎君胸口。
曾几何时,在张家璨璨还没有出生之前,有一位同朝为官的官员抱怨一样的说道:“我婆娘又给我生了个丫头片子,我家造一窝丫头片子了。”直引得在场的数位老爷齐齐黑了脸,顾不得什么君子风度,转身就走。
那官员是个武将,看着齐刷刷的离开的几人一脸莫名。他身边的同僚看不下去,忍不住道:“你这就跟在一群乞丐面前说红烧肉真难吃一样,不是找抽呢么?张家这几位郎君没动手揍你,那都是因为他们家五爷今儿不在的缘故!”
这比喻阴损了一些,不过倒也恰当。张家的儿郎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难得有他们的痛处,因此这比喻在锦城之中当真流传了许久,一直到张家璨璨出生,这个不太体面的比喻才不被人提起了。
张璨璨不会做出左右科举的事情,不过却可以激励鞭策一下家中的弟弟。提笔给老六和老七各自写了一封信,那两个人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的玩命习武读书。等真的到了下场那一天,别人家的考生都一脸紧张,哪怕是武考生都有些手心直冒冷汗,唯有张家六郎和七郎,那两人双目赤红,不想死下场考试,反而像是……要去手撕鬼子。
张家小八和小九凑到一起,小八嘀嘀咕咕的问道:“六哥和七哥怎么了啊,哪儿那么大的劲头啊?”
小九道:“听说是大姐姐亲笔给他们两个写了信。”
小八纳罕:“大姐姐的鼓励是很有效果没错啦,可是这两个人有点不太对啊,不像是被大姐姐写信鼓励,反倒是像是……吃错了药。”说道后面,小八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去,毕竟这种背后议论人的事情他就已经和心虚了 ,更何况被议论的人还是他的兄长。
小九装模作样的捋了捋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一脸高深的道:“信上写——妙妙想要骑马游街。”
“妙妙?”下意识的重复了这么一遍,旋即小八一脸恍然大悟。他们都知道,姐姐和妹妹的威力绝对不是简单相加,难怪这两个人那么用心努力了。
好久之后,小八才低声问小九:“妙妙真的想要打马游街么?”他也可以带着小姑娘骑马的。张家八郎虽然从娘胎里早产数月,身子羸弱,不过骑射之技却并未落下。若是能带着妹妹骑马,那该是何等乐事?
小九翻了个白眼,不想理这个陷入某种不合实际的幻想之中的傻兄弟。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考生都已经依次进入考场,这场轰轰烈烈的科举,终于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