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有些惊诧,她原本也觉得眼前的男孩儿甚是熟悉, 没想到他先一步道破。
不过还未等林黛玉说话, 一旁的林霁扭过身子说道:“表弟自然觉得妹妹眼熟,都是嫡亲的表兄妹。我妹妹与母亲神似, 母亲又与外祖母神似,表弟日日看着外祖母, 再看妹妹,可不是似曾相识。”
硬生生把锅甩给已故的贾敏, 就是不想让林黛玉与贾宝玉牵扯上。这样的解释同样说服了黛玉,她不再纠结,给这个新表哥见礼,然后便坐了下来。
其实林霁对贾宝玉倒没有反感,顶多就是看不上, 这贾宝玉性子太软,谈谈恋爱可以,结婚自然是不行。古代可没有恋爱这回事儿, 那林黛玉与他自然就没什么接触的必要了。
为了隔开两人的视线,林霁特意在林黛玉与贾宝玉中间坐下。而贾母刚刚一直笑眯眯看着两个玉儿聊着天, 现在看着林霁带着林黛玉坐下,便不再闲聊, 起身带着众人往偏厅去了。
虽然长辈们在, 不过林黛玉刚刚都说了男女七岁不同席, 再加上几个孩子到底年纪都不小了, 林霁也已经十六了, 所以座位被分为两桌,男女分桌而坐。贾宝玉赖在贾母身边,看着林黛玉,目不转睛的,一点儿都不想走。
他没留意另一桌的贾政早已黑了脸,贾政顶着林霁的目光,硬生生憋住气,扬声叫道:“宝玉,过来坐。”也没有当着林霁的面呵斥他,实在是怕丢脸,虽然已经很丢脸了。
耷拉着脑袋的贾宝玉在贾政身边坐着,如坐针毡,坐立不安的样子使得林霁胃口大开。而贾宝玉只觉得一顿饭的功夫,都还吃不到什么味道,便结束了。
虽则饮食习惯不同,但林霁也尽量客随主便,挑着素菜吃了些,心想着等会儿一定要给妹妹准备些好吃的加加餐才行。
饭后,当然是趁机联络感情,闲话家常一番。
一行人回到花厅坐下,贾母与贾政拉着林霁发问,林霁应付着他们。另一边林黛玉被贾宝玉和三春围着聊天,已经相处过一个下午,还算熟悉,林黛玉跟三春自然是继续下午的话题。而贾宝玉在旁边一句都插不进去,有些着急。
“妹妹可读过什么书?”贾宝玉好不容易插了个空,向黛玉问到:“今日表哥在书房考校过兰儿,妹妹也将启蒙的书都念完了?”
原本还在随意闲聊,一说到读书,林黛玉坐直身子,正色道:“我三岁便由父亲启蒙,五岁就已完成蒙学的课程,如今我都八岁了,自然都学完了。哥哥如今正在带我读唐诗宋词,说是女子不必被四书五经困住,尽可读些闲书。”
看着贾宝玉一脸不赞同的样子,林黛玉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不知二表哥平日里都读了些什么书?我哥哥九岁时已过童生试,他说过,年幼时读书最易入脑,于是才让我读写诗书,陶冶情操。二表哥聪颖,想来也饱读诗书吧?或许你也能试着去考考童生试,说不定能给外祖母抱个案首回来,让她老人家乐乐。”
她这话说我完,整个厅里一静,好一会儿才又有了声音。
贾府谁人不知,贾宝玉这个宝贝疙瘩可是贾母的心肝,自然是千宠万爱。贾母不肯让他受科考之苦,又怎么会让他苦读诗书史经去求上进呢。而且贾宝玉本身就不爱读这些,他在族学里拉帮结派,向来最是烦这些所谓的经史之书,怎么可能读的进去,更别提科举了。
贾宝玉原本想义愤填膺地指责一下这个妹妹的死脑筋,给她宣扬宣扬他那一番读经史之学之书都是国贼禄蠱的言论的,可目光扫到贾政,以及贾政身边的林霁,又息声了。
到底不敢说自己的进学情况,支支吾吾没说话,看着林黛玉眉尖若蹙,心思一动,又问道:“还未问及妹妹尊名?”
林黛玉说出自己的名字,等了解了是哪两个字之后,贾宝玉又问道:“妹妹可有表字?”
林黛玉只摇头,没说话,心里却已经将贾宝玉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又没定亲,表字自然是等她出阁的时候由她父亲来取,怎么这人这么不规矩,居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那我便送妹妹两个字,我觉得‘颦颦’两字极妙。”贾宝玉正想吊一吊书袋,显摆一下自己的博闻强识,广读文章,说一说这两字的出处,好让林黛玉开开眼界,对自己刮目相看一下。
不料这番话都入了大家的耳,那边林霁听了就有些上火了。林霁僵着脸说道:“宝玉表弟开玩笑了,可当不得真。”按捺着自己的怒火说道:“女子的表字可不能轻易取,重规矩人家都是在女孩儿及羿后由德高望重的长辈选意义深刻的字作为赞表,可是要跟着一辈子的,不可马虎。我且当未听过表弟这番话,也请表弟别再提了。”
意思很明确,就是你贾宝玉太丢人,不愿意用。想来也是,贾宝玉一无功德,二无墨水,又不知规矩,还敢在此显摆,不是丢人是什么。
此时贾政的脸已经黑的如同锅底了,手上青筋勃发,现于皮表。
贾宝玉点了点头表示受教,倒是也没把林霁的话放在心上,他又靠在林黛玉身边,问道:“妹妹可有玉?”
林黛玉此时已经不耐烦应付他,没说话,只摇摇头,远离了贾宝玉。可真是她摇完头,贾宝玉却似乎突然魇住了,猛地扯下胸前的玉,狠狠摔倒地上。嘴里还不住地嚷嚷,“什么稀罕物,通灵不通灵的,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一时间屋内的人都纷纷乱乱,王夫人和贾母赶忙扑过来,搂住发狂的贾宝玉,贾母怒斥道:“孽障,生气便生气,打人骂人容易,作甚跟自己的命根子过不去?”她有些心疼地接过通灵宝玉,用帕子擦了擦,仔细查看着,生怕有一丝丝的损坏,会连累自己的宝贝孙儿。
“家里的姐妹都没用,独独我有,且新来的妹妹也没有,可见不是个好东西。”贾宝玉可委屈,哭着喊着的模样倒是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王夫人只顾着安抚自己的宝贝蛋,什么话都说不出,双手直在贾宝玉身上摩挲,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你妹妹也有,是因为你姑妈去世,舍不得你妹妹,才将玉送到你姑妈处殉葬,以来尽你妹妹的孝心,二来安你姑妈在天之灵……”贾母板着脸瞎掰扯着,不惜拉出已故的女儿。
林霁在一旁听着,不忍侧目,史家这老婆子真是偏心极了,也不怕她女儿今晚入梦来找她。撇了撇嘴,看着有些吓到的林黛玉,林霁心疼坏了,这会儿倒是一点儿都不想在这儿留下去了。
拍了拍黛玉的手,轻声说道:“无妨。”
那边贾宝玉也在贾母和王夫人的宽慰下,渐渐恢复了平静,这会儿又想贴过来,却被林霁隔开,“老太太,时辰也不早了,我还要带妹妹回家,她今日尚未用药。过几日待我们走完亲戚,我便来送她来陪着您老人家,好好尽尽孝心。”
林霁躬身施礼,给两个舅舅道别。
贾母被贾宝玉抓住了所有心思,点了点头,没上心,甚至身子都没动。贾宝玉倒是想留林黛玉,却被贾政的黑脸吓住,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霁带着林黛玉告辞回家了。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贾宝玉只觉得失了三魂六魄,整个人痴痴迷迷的。贾母还以为是摔玉造成了,连夜请了大夫,第二日清晨还请了法师,生怕自己的宝贝疙瘩有个好歹。
那边林黛玉跟着林霁回到林家,等进了自己的院子,一直提着的心才稍微放下。此番去了一趟贾府,倒让林黛玉对贾府的人有所了解,也对京城人的风气有所了解。
就贾宝玉那样的行为举止,就贾母的态度,以及当时贾府众人的反应,林黛玉都心中有数,她通透伶俐,自然之道贾母的态度意味着什么。所幸自己还有父亲,还有哥哥,如若仅有自己一个孤女,在那偌大的贾府,可不知要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林黛玉在白芙白蓉的服侍下,洗了澡,洗了头。坐在踏上,由着半钱给她绞发。正发着呆,盘算着怎么躲过去贾府长住的事情,就看见程灵素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进来了。林黛玉嘟着嘴巴,看着程灵素的眼神里充满了控诉。
原本林黛玉已经停药了,可这段时间车马劳顿,自然又有些虚症,于是每晚程灵素都会给她准备一碗药汤。本来林黛玉以为自己去了贾府,能躲过一劫,没想到程灵素还是找到了她,而且时间算的刚刚好。
“喝完早点睡。”程灵素说完便走人了,她的房间在林黛玉隔壁,是林霁安排的,而且还给她配了个不小的丹药房,现在程灵素都泡在里面,甚少出来。
林黛玉倒是没胆偷偷倒掉,实在是程灵素太厉害,一开始她还试过这招,可一下子就被程灵素识破了,后来还给她的药里面加了黄连,吓得林黛玉如今只敢乖乖喝药。
“小姐也莫要苦着脸,这药对你可好着呢。”半钱继续给林黛玉绞发,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程灵素调养林黛玉的身子意欲为何,“这女儿家的身子就是娇贵,要好好保养着,不然等葵水来了,可是要遭大罪。再加上您身子又弱,现如今好好养着,日后说不定子嗣上也有助益呢。”
半钱跟林黛玉算是半路主仆,却无比爱惜这个女孩。她敬林霁为主,对林霁的心肝宝贝也自然上心。而且林黛玉本就是个贴心的女孩子,才来到林黛玉身边一个多月,却胜过几年,两人一来一往,很快便有了情分。
“嗯,我知道的。”林黛玉端起药,一口灌下。她自然清楚为何自己要喝这些药,也当然明白,为了留住程灵素,自己的哥哥付出了多少。她也十分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于是对哥哥的敬爱又深了一分。
等收拾停当,她躺进软绵绵的床上,还在暗暗思量着明日跟随哥哥去拜见他的恩师的事情,想着如何在高大人面前留下好印象,也好给哥哥挣点面子。
一夜无梦,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