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为楚离准备的院子不大,却很干净,院子里的左右两边各栽了一棵一人多高的梅树,如今正是梅花盛开的时节,一走进院子,属于梅花的淡淡幽香扑鼻而来。
感觉到压在身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福顺心无旁骛地扶着自家主子:“公子,您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楚离掩唇轻咳了两声,手指了指内室,福顺立刻会意地将他扶到了榻上。
看到楚离睡下了,秦依依站在门外,朝秦昭道:“大哥,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在这里等着刘大夫就行了。”
秦昭点点头,交代道:“我去铺子里转转,一个时辰后回来,若有什么事,就让下人来找我。”
“好。”秦依依答应下来。
秦桑一听秦昭要去铺子里,这边好看的表哥也睡下了,没什么看头了,连忙抱住秦昭的手臂,央求道:“大哥我也要去,你带我一起去吧。”
秦昭是真的有事要去处理,不是去玩的,带着秦桑只怕不方便,顿时无奈道:“你一个女孩子不在家里好好待着,整日往外头跑,就不怕将来嫁不出去吗?”
“我才不怕呢。”秦桑不肯松手,“好哥哥,我都在家里闷了好几日了,你就带我一起去嘛,我保证不会给你惹事的。”
秦昭摇了摇头:“不行,爹今日也在铺子里,我若带你过去了,回来又得替你挨骂了。”
一听说秦穆也在,秦桑立刻不求了。大哥她不怕,可是爹爹……一想到被爹爹发现自己偷溜出去玩,回来一定又会让她抄什么《女诫》之类的她就头疼,她最不喜欢写字了!
“那好吧。”秦桑可怜巴巴地放开了他。
“乖。”秦昭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好陪着依依照顾表哥,大哥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秦昭走后,没过多久刘大夫就来了,他简单为楚离诊治了一下,出来的时候面色稍显沉重。
“大夫,我表哥的身子如何?”秦依依上前询问。
刘大夫摇了摇头:“这位公子的脉象很乱,时有时无,老夫行医多年都未曾见过如此奇怪的症状。敢问姑娘,这位公子从前可有得过什么顽疾?”
秦依依如实道:“我表哥十五年前意外落水,后一直昏迷不醒,直到前些日子才醒来,会不会与此有关?”
刘大夫来之前并不知道楚离的病症,乍一听说他昏迷了十五年还能醒来,微微有些惊讶:“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秦依依点头。
“那可就奇怪了。”刘大夫摸了一把胡子,“昏迷了十五年还能苏醒的病人,老夫可谓是闻所未闻。一般来说,一个人若是昏迷三日还未苏醒,他身上的血管便会开始僵硬,昏迷十日后,浑身血脉堵塞不通,几乎与死人无异。而这位公子……”
刘大夫没有再往下说,秦依依对医理不通,也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一直跟着刘大夫一起出来的福顺道:“我们公子醒来以后身子大不如前,走几步路都会累,每日几乎有十个时辰都是在昏睡,大夫可有什么法子替我们家公子治治?”
刘大夫道:“听小哥之言,公子乃是大病初愈,身体虚弱所致,老夫就先给公子开一些温和的补气益血之药,服用一段时日后,若有好转,老夫再来给公子仔细检查。”
“多谢大夫。”福顺连忙道谢。
送走了刘大夫,秦依依把药方交给了丫鬟,福顺不放心,非要跟着一起去,他是楚离的人,秦依依不好阻拦,便也随了他。秦桑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就待不住了,也跟着一起去抓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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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离其实并未睡着,只是在车上颠了多日,身子微微有些不适,大夫给他诊治的时候他也有所察觉。
稍事休息,睁开眼睛看到秦依依独自在门口徘徊,楚离笑了笑:“表妹怎么不进来坐?”
秦依依从小读过的书不少,很早就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理不合,更别说她还带着前世的记忆,闻言略觉尴尬:“我在外面就好,表哥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屋里沉默了一瞬,秦依依才又听到楚离的声音:“我有点渴,劳烦表妹替我倒杯水来。”
倒了水,秦依依小心翼翼地端进去,只见楚离已经自己靠床坐了起来,看到她进来,目光便从窗外移到了她的身上。
十三四岁的丫头,少女身段刚刚形成,走起路来步履轻盈,端着茶杯的手白皙柔嫩,肤如凝脂,让楚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句话: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
想着想着,秦依依已经走到他的身边。
“多谢。”楚离从她手里接过水,抬手的时候,袖子翻了一截下来,露出了骨瘦的手臂,手腕上还带着一串紫檀木佛珠,颗颗浑圆饱满,光滑明亮。
秦依依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佛珠,不知不觉就多看了几眼。她并非信佛之人,但之前在将军府的时候,曾有人送了两串佛珠给将军,将军便给了她和柳慧一人一串。听下人说,佛珠越是圆滑就越好。
见秦依依盯着自己手上的那串佛珠看,楚离并没有急着把衣袖拉下来,抬起手问道:“喜欢?”
听他这么问,秦依依才惊觉自己失礼了,连忙收回视线,红着脸摇头。
“这串佛珠是我娘留给我的。”楚离低着看着手上的东西,缓缓说道。
秦依依料想他大约是想家了,连忙安慰道:“表哥你别担心,等你的病好了,就可以回家见到表舅母了。”
娘说过,表哥落水昏迷的时候才七岁,醒来也不过只有月余,记得的事情很有可能只是小时候的那些,除了外表,心性应当与孩童差不多。初见他时惊为天人的相貌,让秦依依忘了娘的叮嘱,可现在看到他流露出思念娘亲的神态,或许真如娘猜测的那样,其实表哥只有七岁孩童的思想?
秦依依试探性地用一种哄孩子的口气问:“表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我去给你带来好不好?”
楚离错愕地看了她一眼,联想到她前后的态度,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低声轻笑:“表妹这是把我当小孩子来哄吗?”
心事被揭穿,秦依依的脸愈发红了。
楚离低声道:“我虽然昏睡了十五年,却并不是毫无意识,只是才醒来还不适应长大后的这具身子。大夫也说过,假以时日,我便能恢复,表妹无须太过忧心,只要将我当作一个寻常人便好。”
原来是这样啊,那她可真是关心则乱,秦依依胡乱地点点头。
“表妹今年多大了?”楚离忽然问。
秦依依乖乖地回答:“十三了。”
“才十三啊。”比他昏睡的时间还要短。
十三怎么了?秦依依听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他继续往下说,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不由问道:“表哥是嫌我年纪小吗?”
楚离失笑:“没有,只是在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姑母若是生个女儿会是什么样,今日一见表妹,心里便有了答案。”
秦依依:“……”
楚离休息了两个时辰,又喝了药,等傅容来的时候,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十多年未见的侄子又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傅容一见眼圈就红了,楚离想下床给姑母行礼,又被她按着肩膀塞回了被子里:“好孩子,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姑母提,不必客气。”
楚离连声道谢。
吃饭的时候,傅容特地让厨房多做了一份单独送到楚离房里,又担心表侄子会因此生出什么介怀,于是索性让秦昭带着两个妹妹也一同去陪他一起吃,算是为他接风。
楚离和秦昭年纪相近,一顿饭的功夫,两人便聊熟了。
因着楚离之前的那句话,秦依依一直没怎么说话。她以前不知道表哥是什么样的人,也没见过他,知道他完全是出自于娘的口中。她一直以为表哥知书达礼,就算生着病也应该是一派正人君子,可今日他说的话,分明就是在调戏她。
若是在外头,遇上这样的人,她定然早就转身离开了,可……楚离是她的表哥,她还答应了娘要好好照顾他,以后他若是再说出这样轻薄的话,她该如何是好?
正寻思着,楚离忽然转向她:“表妹怎么一直不说话?”
短短一会儿,秦桑也已经和这个表哥聊熟了。表哥不仅长得好看,声音好听,笑起来的时候凤目微眯,里里外外都让她觉得舒坦。
她喜欢这个表哥,对他的话尤其放在心上,一听他问姐姐,没等秦依依开口,秦桑已经替她回答了:“表哥,我姐姐喜静,平时吃饭也不怎么说话。你多吃点,早些把身子养好,我带你去看看京城的风光,一定比你原来住的寺庙要好看!”
“桑儿。”对于小妹妹这个直来直往的性子,秦昭颇有些头疼,“表哥莫怪,桑儿年纪小,向来口无遮拦,若有见怪之处,还请表哥不要放在心上。”
楚离摇头:“桑儿表妹生性单纯,实属难得,我倒觉得她这个样子挺可爱的。”
得到了喜欢表哥的夸奖,秦桑乐得朝秦昭吐吐舌头:“大哥你看,你就会管着我,还是表哥了解我。”
秦昭无奈,楚离一来,倒叫她找了个好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