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给小豆包洗完澡，被这调皮熊孩子溅了满身的水，正想把自己一起洗了算了，这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向北腰间围着大浴巾，一边甩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去开门。



    “怎么打电话也不接？！出大事了！你没看微博吗？”来人是向北的好朋友袁坤，一个人高马大，体重直逼200斤的胖子，多走两步就呼哧带喘，天天说着要减肥，可看见好吃的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他和向北是同乡，高中同学，大专学了个影视编导，毕业以后留在京城，跟同来北漂的向北“他乡遇故知”。



    “什么大事？”向北把袁坤让进屋里，瞬间觉得小屋子里愈发局促，空气都不够呼吸了，“哪个明星又出轨了？”



    袁坤应该是一路跑上楼的，一脑门热汗，揪着向北用来裹腰的浴巾擦了把汗，吓得向北紧紧捂住自己身上唯一的这点遮挡：“怎么了你？着急投胎啊？”



    袁坤瞪圆了眼睛：“赶紧看微博，你火了！”



    向北莫名其妙地点开微博，发现自己那个原来只有200多粉丝的id“小北的美丽人生”粉丝数暴涨到了4万多，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他最新那条微博发的是给小豆包做的小太阳便当——便当盒里铺着生菜，米饭摆成圆形，周边围了一圈半圆形的厚蛋烧卷，用黑芝麻和海苔做了小太阳的五官，胡萝卜片做了两个小红脸蛋，另一侧搭配鸡翅、秋葵、香菇和脆皮肠。



    非常精致可爱，看着都舍不得吃。



    下面的评论除了给他通报消息告诉他为什么火了的，还有例行“打卡”“撒花”“影帝观光团到此一游”的，还有很多“天呐！我粉了个极品暖男吧！”“这样的男朋友请给我来一打！”“小哥哥求发自拍！”的……



    向北看着像火箭般不断蹿升的粉丝数，评论和点赞量，有一种沉入奇幻梦境的不真实感，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水，口干舌燥，他使劲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沙哑着声音说：“这，这，这是怎么了？”



    袁坤拍了拍他的头，语重心长道：“弟弟，你是网红了。”



    小豆包一向不太喜欢袁坤来，这时候正跟汤圆结成统一阵线，双手叉腰挡在小冰箱的前面，袁坤想从冰箱里拿点喝的，被一孩子一猫挡得严严实实。



    “袁胖子叔叔，你又来蹭饭！”小豆包仰着脸，义正言辞。



    “喵！”汤圆伸出尖爪子要往袁坤身上扑。



    “宝贝，你快让开。我不是来蹭饭的，我是给你爸爸送钱来的。”袁坤好不容易把小豆包弄走，打开冰箱，发现里面除了几个蛋，几根蔫头耷脑的青菜，几瓶酱料以外，一无所有。



    “……不是吧？大厨师你这就揭不开锅了？”袁坤很诧异，向北的冰箱到了周末一般都是满满当当的，他周末会给小豆包改善生活，做很多好吃的。



    “我失业了。餐馆关门了。”向北终于顺着微博，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兴奋是有的，但虚拟世界意外火了一把，这不能解决他的现实问题，所以他现在的心情总体比较平静，他给袁坤倒了一杯白开水，说：“下周一去一家新的餐馆试工。”



    袁坤猛灌了两口水，一双聚光小眼盯着他，恨铁不成钢道：“你有没有一点商业头脑？现在借网络上这股热乎劲，你就可以当上真正的网红靠脸吃饭了知道吗？还去餐馆试什么工？！”



    向北去浴室里换衣服，这屋子太小，除了浴室厨房，就只有一个大开间，餐桌摆在当中，来个人吃饭就得坐床上，他穿着黑裤衩白背心夹脚拖重新出来，坐在袁坤对面，他的睫毛上还挂着从浴室里带出来的水汽，湿润的眼睛泛着朦胧的光亮，随意往这边瞥一眼，袁坤刹那觉得自己心脏停跳了一拍，他做了个捂胸口的动作，倒在了床上。



    “果然是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我身边有你这么一个宝贝，我怎么早没想到？我还费劲巴拉去挖掘什么小美女小嫩模啊！”袁坤难得灵敏地翻身而起，眼睛里闪着光亮，“做我们公司的签约主播吧，哥带你走上名利双收的康庄大道！”



    向北面无表情看着他：“呵呵。”



    袁坤供职于“东方盛世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名字听着挺响亮，其实是一个只有不到10个人的小广告公司，以前主要承接一些公司的宣传推广路演活动，线上可以找水军刷单刷评炒热度，线下可以联系小明星找小模特站台商演博眼球，这两年网红经济火爆，直播行业风生水起，东方盛世与时俱进，一边培养自己的微博大v，一边汇聚起一群小嫩模，做起了她们的直播经纪人，自诩为“网红孵化器”。



    向北不懂这些，在他眼里，袁坤就是个不务正业的大忽悠。



    但大忽悠非常爱自己的事业，当他在微博营销大号那里看到了自己兄弟的照片时，激动得差点没突发心梗，他们公司千辛万苦也不过只签了两个微博粉丝几十万的段子手，手下一群小美女的直播间也都不温不火，微博粉丝上十万都很不错了，什么热搜热门蹭上影帝的热度，根本想都不敢想。



    袁坤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颤抖着双手在那条关于明星脸照片的互动话题下面分享了向北的照片，他知道，从那一刻起，他打造一个超级网红的征程开始了。



    向北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的照片一发上网，点赞数很快无法正常显示，袁坤自己那个半死不活的id“圆滚滚的袁坤坤”的粉丝数都直线狂飙，无数私信飞进来，都是在问他要向北的私照。到这一刻，袁坤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这是天上掉馅饼，踩了狗屎运了。



    “你别不信，”袁坤有点着急了，“我以后给你好好解释一下什么是网红经济，什么是直播，现在当务之急，是你要发一条微博，发自拍！”



    向北觉得自己的当务之急是做饭吃，他从冰箱里拿了两个蛋，几根青菜和小葱，还有一把挂面，说：“我今天什么都没准备，随便搞个葱油拌面吧？你不是想吃吗？”



    袁坤在葱油拌面和自己的事业理想之间纠结了一会儿，拉住向北的手，悲壮地说：“葱油拌面晚20分钟吃不会死人，但信息时代瞬息万变，热度就像女朋友，今天你不艹她，明天你可能就没机会了。来，咱们先发照片。”



    向北只好放下菜和面，跟着他回到没地方下脚的小窝里，这一会儿没注意，小豆包和汤圆已经把床上搅和成一锅粥了。



    “发什么样的自拍？”向北没有在微博上分享过自己的照片，他那个号主要用来窥屏看美人图，偶尔发个自己做的菜，抓拍的美好瞬间，就已经是极限了。



    但他也不介意发自拍，尤其意外在网上火了一把，他也不介意再多火一会儿，享受一下万众瞩目的感觉，哪怕像流星雨一样短暂，也是灿烂过的嘛。



    “发一张像莫之寒的照片，越像越好。”袁坤笃定道，他正在自己的手机上搜索莫之寒的照片，一边浏览一边皱起眉头抱怨，“这位影帝放出来的照片怎么都这么高冷范儿？这和你的气质严重不符啊，这怎么模仿？”忽然，袁坤像发现宝藏一样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指着一张照片对向北说：“就这张吧！”



    向北低头看，那是一张剧照，来自前不久莫之寒参演的一部青春偶像剧，他在里面友情出演了一位奶茶店店员，一共就两场十几分钟的戏，就这还被广大迷妹们炒了一个#莫之寒请你喝奶茶#的话题出来。



    照片里莫之寒穿着白衬衫，深棕色的围裙，朝前递出一杯奶茶，笑容干净温暖。



    半小时后，袁坤累得满头大汗再次破门而入，手里拿着那家连锁奶茶店的杯子，和一件标签还没拆的棕色围裙，他喘着大气说：“围裙的颜色差了点，我……我可以p的。”



    ……



    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8:00pm。



    机场贵宾厅专门的摆渡车直接停在刚刚降落的航班机舱口，莫之寒从头等舱下来直接上了摆渡车，一个看起来雍容贵气的中年女人陪在他身边，这女人是莫之寒的经纪人梅月兰。



    “出口有很多粉丝等着接机？不去看看？”梅月兰和莫之寒一起上了摆渡车，坐在他身边。



    “不去了。”莫之寒轻轻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让这位时刻保持最佳状态的男神也露出了几分倦意，他的声线偏低沉厚重，出口的话音不带一点温度和情感，倒是很配同样冷漠的一张脸。



    “那我让公司的发言人出面讲几句话安抚一下粉丝和媒体。”梅月兰转头去打电话。她对于莫之寒的态度毫不惊讶，本来这位走的也不是平易近人的亲民路线。



    莫之寒点点头，靠在椅背上打开了手机，车内没有开灯，只有手机屏幕的背光映着他的脸，阴影错落交织，使得他的面孔更加深邃立体，也更加冷峻凌厉了。



    莫之寒对自己获奖的消息登上头条、热搜毫不意外，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路人甲却跟他的名字绑在一起不断在热门内容出现， #买煎饼小哥撞脸莫之寒# #野生莫之寒#这些话题和一张买煎饼的照片，一张拿着锅铲的照片反复在他的视线里晃悠，更要命的是照片上这个人怎么那么像自己呢？



    突然发现这世界上有个毫不相干的人莫名其妙和自己产生了紧密的联系，并且让无数路人陷入一场自发的狂欢，该说是缘分妙不可言还是无聊的人可真多呢？



    莫之寒最新更新的微博是戛纳电影节颁奖礼上，他和颁奖嘉宾的合影，现在那条微博下面除了祝贺表白的评论，讨论最多的就是那几个热门话题，不少人还好心给他指了路，让他一起去围观一下那个“野生莫之寒”。



    ——男神男神！你快去看！真的好像你呀！@小北的美丽人生



    莫之寒顺着传送门点过去了，看见“小北的美丽人生”刚刚发布了一张新的照片——



    男孩手捧奶茶，笑容和煦如同雨后初阳，穿着棕色围裙，身后是一面白墙。



    新微博只配有几个简单的字：累了吗？请你喝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