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迅速积起一窝水洼, 雾气弥漫在山林间, 加上这片林子是新圈出来的, 原本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也就没有路。而且这围场范围极广, 跨越了好几个山头, 刚才追那麋鹿, 早就迷失了方向。想要找到回去的路,短时间内有些困难。
赵清抹了一把雨水,在心底暗骂一声, 连忙说:“陛下,先找处地方避雨吧!等雨停了,再回去不迟。”
这电闪雷鸣的,在外面呆着也很危险。
萧泽点点头, 眯着眼睛巡视一番, 眼睫上的雨水迅速滚落下来, 他指着围栏缺口的处说:“这里有小路,顺着小路去看看有无人家,先避雨。”
赵清等人无异议, 很快便驾着马往小山包上去了。
暗七隐在暗处, 一面跟上一面在心里咕哝:那不是孟小娘子的住处吗?陛下这与孟小娘子真有缘。
翻过山头, 撞进视线里的便是一个很小的庄子, 其余有一些房子在远处沿着田地分布。
婵衣练了一会儿大字, 便也跟着陈氏拿了绣框绣花。还是一样, 她在给自己绣帕子。练了这么多年, 绣技没有半点增长,她却依然乐在其中,时不时的给自己绣一条丑丑的帕子。
“砰砰砰!”外院的院门被敲响,守门的刘妈妈打开门,探出头的那一瞬间被唬了一跳。一群黑衣人骑着马,身上被雨水打湿透了,各个面无表情,乍一看还以为是来索命的。
“几……几位好汉,有什么事情?”刘妈妈警惕的看着他们。
“哦,这位妈妈,我家主子赶路进城,却不想遇到下雨,所以想找处人家避避雨。”赵清上前一步,与刘妈妈交涉。
刘妈妈看看他们,说:“待老奴去禀报我家夫人,几位稍等。”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便将门关上,顺便还用门栓拴上。
赵清拎着马鞭,有些不耐烦,身下的马儿似乎感受主人的心情,焦躁的在原地大转弯。这瓢泼大雨,任是谁被一直淋着,也情绪不佳。更何况,他一个大老粗淋雨没什么,可陛下是万尊之躯,怎么能一直淋着?
婵衣听到刘妈妈的禀报,有些担心外面人的身份,跟陈氏打了一声招呼,撑着素雅的油纸伞,穿过天井去了门口。
“刘妈妈,去把门大开吧!”
赵清等人隐约听见,一道轻柔的声音。这声音,一听就是年轻的女子。
很快,门栓被拿开,大门吱哑一声大开,先前那个仆妇低着头让开半边身子说:“我家小娘子来了,诸位有话便对小娘子说吧!”
雨水倾盆而下,一片淡绿色裙角出现在门槛处,紧接着纤细的身影就这样不设防跃入赵清等人的眼中,纤细修长的脖颈,令人总是忍不住将目光投过去。乌黑柔顺的发丝垂在胸前,女子眼帘未垂,眉目如画,一眼看去便失了魂魄。
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可几人都屏息着,生怕惊扰了这份美。
“几位……”女子抬起眼,一双美目顾盼生姿,莹润澄澈,赵清被那清亮的嗓音唤回神,恰好看到黑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不知怎的,他居然飞快地看了一眼萧泽。
只见萧泽面无表情的看着女子,目光微怔。好看的剑眉蹙起,问到:“我们,可是见过?”
赵清瞪大了眼睛,如此孟浪登徒子的话,居然从他们家万年不近女色的陛下口中说出,实在令人惊悚!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可女子扶着门框,一手提着裙摆眸色闪亮,抿着唇问:“公子还记得小女?”
赵清险些一个趔趄,陛下什么时候惹得风流债,他怎么不知道?这些年自己一直跟在陛下身旁,寸步不离,加上这么美的女子,自己怎么可能不记得?
萧泽眯起眼睛问:“孟小娘子?”
婵衣抿唇笑开,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知为何,他那双疏离冷淡的黑眸看着自己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她没有发现,自己眼中有一抹难以察觉的期盼。
当初萧泽说她年龄小的事情,她还记得呢!
“公子好记性,还能记得婵衣。”
萧泽垂下眼眸:“自然。”婵衣虽然这半年长的飞快,变化了许多,但是眉眼间还是露着当初的痕迹,还是比较容易看出来的。赵清等人只不过是最初被她的容貌蛊惑了,所以没有认出来,现在听了萧泽的话,恍然大悟。
“公子快进来吧!外面雨大。”婵衣侧开身,腰间挂着压裙摆对我玉环和流苏,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仿佛是在人心头拂过。
柔软的腰肢摇曳,她笑盈盈的向赵清问好:“赵大人。”
“孟小娘子。”赵清眼神又有些直愣愣,不怪自己肤浅,实在是孟小娘子太好看了。这才半年的功夫就大变样,难怪都说女大十八变。
萧泽忽然回头,见赵清发呆,冷冷到:“还不快走?”说完冲婵衣点点头,进了门。
婵衣侧头看萧泽,挺立的侧颜犹如刀削,她忽然抿唇笑笑,踮起脚尖在他头顶撑开伞。
见他看过来,她微微一笑说:“公子随小女去客房,小女家中没有男丁,只有母亲和小女二人,这雨太大,就不用去见小女的母亲了。”一般借宿做客都是要见见主人家的,这是礼数。
萧泽眸如点漆,忽然说:“防备之心太差,若是旁人来避雨,你这般说是在告诉他,你很好下手。”
“这自然不一样,旁人小女定不会如此说,可公子不一样。”
萧泽接过油纸伞,倾斜在婵衣头顶,任雨水打湿肩头,淡淡到:“没有什么不一样。”
你这般相貌,便是连他也不要轻信。
“啊!”婵衣真的一惊,美目中似是藏着惊慌的小兔子。萧泽说话的神情太过认真,她忽然便有些怕了。
然而很快,就到了廊下,萧泽便再次沉默了下来。有些话不宜说太多,这小娘子曾经心悦过自己,好不容易令她死心,所以有些容易引起误会的话还是不说了。
婵衣见此,只好说:“家中只有一个仆妇,烧热水也忙不过来,所以要委屈公子了。小女大兄那里有几身衣服,拿来给公子和赵大人等人换上。”
陈氏喜欢安静,加上他们兄妹三人,家中也不过四个人,所以就刘妈妈一个伺候的仆妇。红裳跟着婵衣,时风跟着孟朗,还有在外游学的孟黎身边跟的是时风的弟弟时雨。当初离开孟府,陈氏把她的婢女都遣散了,只留下刘妈妈一个陪嫁,其余的都在城里照顾店铺,还有在其余庄子上看着。
萧泽点点头:“多谢。”
婵衣笑笑,撑着伞又进了雨中,去了孟朗住的西屋。萧泽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推开门进屋。赵清等人是淋着雨过来的,很快便跟着进去。
婵衣带着红裳抱来孟朗的衣服,可赵清等人却坚决不换下,只有萧泽换下身上的湿衣。今日也是恰好,萧泽穿的是常服,没有绣五爪金龙。
他换了一身青衫,明明是及其温润的打扮,却因为他面无表情,而变得冷硬。孟朗已经加冠,他的衣服萧泽穿着却刚刚好,不显大。
婵衣站在门口,抱着衣服说:“既然如此,那小女便不勉强了。刘妈妈在厨房熬姜汤,一会儿你们喝着暖暖身子。”
天上的雨不见停歇,又因为是早春,天黑的早,没一会儿便彻底黑了下来。快到用完膳的时候,雨却还在下。陈氏便带着红裳下厨,做了一大锅面疙瘩。天气冷,面疙瘩吃起来也暖身子,还做起来方便。
陈氏带着刘妈妈和红裳,用托盘拿到客房给他们,之后才在婵衣窗下说:“婵衣,用膳了。”
婵衣哎了一声,萧泽从撑起的窗户看到,她拎着裙摆从东屋出来,去了陈氏所在的上屋用膳。他低下头,看着白瓷碗里的面疙瘩,端起来慢慢喝了起来。
“喵……”一道猫叫声响起,赵清看到一直狸花猫蹲在窗台上,伏着身做出要攻击的模样,随嘴里发出呼噜的威胁声。
他一眼认出来,那就是昨日险些伤了陛下,陛下却没有追究的狸花猫。
“喵!”猫叫声有些凄厉,仿佛在质问萧泽,为何伤了它的小弟大白虎。
萧泽便搁下碗,侧目看着那只狸花猫。
婵衣虽说在上屋,可是夜里寂静无声之时,猫叫声格外明显。小狸平日里凶悍她是知晓的,若是扰了萧公子,伤了萧公子可不妙。她搁下碗,扔下一句:“我去看看小狸,阿娘先吃着。”
“哎……”陈氏想要叫住她,却见她早已经掀了帘子出去。
上屋门吱呀一声打开,萧泽从窗户看到,那道纤细的身形出来,廊下挂着的灯笼昏黄,少女踏着黯淡的光芒,迎面走来。
017
“簌簌……”
阳光从云头中探出来,映耀在雪地上,发出刺眼的光芒。麻雀从巢穴中飞了出来,在枝头上扑棱翅膀,将枝桠上的积雪抖落了下来。
小家伙吓得一愣,绿豆大的眼睛骨碌碌的转来转去。
“喵喵……”
一只狸花猫站在廊下,看着枝头的麻雀,懒洋洋的叫了一声,低下头舔舔自己的爪子,然后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啾啾!”麻雀扑棱着翅膀,飞到青瓦上,又跳到屋檐下的横梁上,颇为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