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姌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在陆时衍的眼里,却是有些委屈的意味。
他叹了一口气,终是走过去。
“陆总,乔小姐其他地方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左脚再次受到撞击,导致里面的骨头又裂开了。”医生不敢抬起头看陆时衍。
“什么叫没有大问题,你言外之意就是还是有问题。”陆时衍走近一步,虽是疑问的口吻,却让医生听出浓烈的警告。
乔姌看着医生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无奈之下,只好拉了拉陆时衍的手。
陆时衍转过来看着乔姌,冷哼一声,而后作罢。
医生走后,陆时衍虽冷着脸,但看着乔姌不时的蹙眉,还是妥协,“我才不见那一会功夫,你就能把自己折腾成那样。”
“那个车是直直撞过来的,我根本反应不过来。”乔姌想起那辆推车,她看得很清楚,只是护士说是推车失了灵,刚开始她也没多想,可现在回想,却显得不是那么简单。
陆时衍清楚的看到乔姌脸上的深思,随之是迟迟未舒展的眉心,心中警铃大作。
林牧进来的时候,陆时衍坐在沙发上,阖着眼帘,看不清表情。
林牧轻轻的唤了他,他才反应过来。
“陆总,乔小姐怎么样了。”林牧仔细的打量陆时衍的表情。
他微微蹙眉,流光而过的恐惧。
“就是左腿骨头裂了,护士推她去照片了。”陆时衍情绪不高。
只要现在想起来,还是后怕。
林牧看着陆时衍,有些疑惑,可又欲言又止。
陆时衍瞥了一眼林牧,缓缓的说道:“她说让护士带她去就行,这些事本就不能给她知道。”
林牧没有想到陆时衍的眼睛那么毒,一时有些语塞。
怪不得他,陆时衍自乔姌受伤后,真的恨不得寸步不离,所以他的意外只是人之常情而已。他清了清嗓子,才说道:“陆总,这件事的确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陆时衍谈不上多大的意外,只是摆弄着手指,漫不经心。
“陆总,你知道?”
陆时衍浅浅望了他一眼,波涛汹涌。
林牧,突生压抑。
“看来他还不死心。”
陆时衍只要想起那个藏匿在背后的人,对乔姌痛下杀手,再光明正大的挑衅他,如今又再次下手,如果不尽早把他找出来,乔姌·····
“此事莫先生已经确认不是美国那边做的,那到底是谁?”林牧一时也想不通。
“不是她,但是我母亲的死定和她脱不了干系,如果让我找到证据,定要将她挫皮削骨。那群人,这么多年终有了动静,接下来找到他们,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陆时衍修长的食指未停,规律的拍打,话语清淡,莫有的狂妄。
只是将乔姌卷入此事之中,却成为他最大的顾及。
林牧想了想,还是问出口,只是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我们的回程还是按原计划吗?简小姐给了打了电话,被我搪塞过去了。”
果然,这话一出,陆时衍看着他的眼神就变得阴晦了不少。
林牧连忙解释道:“国内那边翻天了,简小姐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实在没办法啊,陆总。”
陆时衍看了林牧一眼,没有说话,眼底逐渐汇聚的阴霾,终是压了枝丫。
林牧知道,陆时衍为难的是什么,也就不好多嘴。
“就按之前的安排吧,再多呆几天,她岂不是要追过来了。”陆时衍叹了一口气,言语之间不乏颓败妥协。
只是这话刚落下,门就被重重推开了,乔姌推着轮椅,吃力的往里移,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对劲。
陆时衍和林牧听到这声音,都同时转了过去。
陆时衍从刚开始的惊讶、惶恐、倏忽就恢复了镇定,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过去,嘴角擎着笑意,说:“怎么是自己回来的。”
林牧实在是佩服陆时衍的应变能力,看乔小姐这表情,多数是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并且误会了什么吧,正要开口解释,就被陆时衍的一个眼神警告了,他也只好缄默不言。
“你们的谈话时间有些长,我不好意思让护士陪着我在门口等着,就让她先回去了。”乔姌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只是甩开了陆时衍要去推着轮椅的手。
陆时衍没有想到乔姌这么直接,看她这反应,应该是没听到之前的话,他的心也就放下了,只是出于谨慎,还是道,:“在门口听了多少,你知道这种行为不是很礼貌。”
他不怒,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种不礼貌的行为让我看清了你,也算是值得了。”乔姌冷哼,脸上皆是深浓的嘲讽之意。
陆时衍盯着她,像是在探究什么,到最后他都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
“还记得你昨天是怎么回答我的吗?”她突然望向他,眼神逐渐结冰。
陆时衍回望她,没有说话。
乔姌接着说,“我问了你三遍,是不是因为陆氏的公务,你毫不犹豫点头,可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问了你三遍,只是想给自己希望,也给你机会,可你撒谎都不用思考。”
乔姌慢慢推着轮椅,语气冷得不像话,可动作依旧没有停下。
原来她昨天就知道了,回想她种种表现,怪不得,可自己却没有察觉出来。
谈不上后悔,只是他懂,现在他们之间的信任已轰然倒塌,要挽回除非他说实话,但这绝不可能!
想到这里,陆时衍的心便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那么疼,疼到发慌,疼到缥缈。
林牧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
陆时衍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
乔姌终于停下,双手紧紧扶住扶手。
三人都久久无言。
过了好一阵子,乔姌还是开口,但声音却显得那么决绝坚定:“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这么着急回国到底所为何事,我不要从他人之口听到,而是要你亲口说。”
陆时衍拽紧拳头,冷意道:“不用我再说第三遍,就是你所想那样。”
乔姌听到这话,眼中残存的那一点光亮就这么倏忽陨落,而后被无尽的萧瑟与嘲讽取代。
她的话那么轻,带着哽咽,可却重重震得陆时衍心疼不已:“最后,你还是要坚持要原定时间回国吗?只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就好。”
陆时衍没有说话,只是点了头。
她突然像是失控了一般,拿起桌子上的水,重重的掷在地上,透明完璧的杯子瞬间四分五裂,飞溅而起的水珠随后滚落地面。
而后与之融为一体,无迹可寻。
陆时衍知道,这个动作并非是旨在说明乔姌内心的愤恨,而是她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
他们之间,就像是这水,只要砸下去,便覆水难收,无法回头,这是一种仪式,也是一种告别。
看来这么多年,她是变了很多,却也有些没有变,比如对爱情的纯粹决绝。
这一幕,与当年何其相似,她过了这么多年,终是与当年如出一辙。
陆时衍心中的疼、痛却也只能干忍着。
林牧没有看过这样的乔姌,哪怕陆总平时会与陆时衍小吵小闹,但此时她脸上的决然让林牧有些心慌,本能的去叫她:“乔小姐······”
可他刚叫了一声,被已被乔姌冷冰冰的打断了:“林助理,你的上司都没说什么,你也就别替他操心。”
“林牧,你先出去吧。”陆时衍看着满脸为难的林牧,没什么情绪的说道。
林牧点了点头,一边走还一边回望,脚步有些迟疑,最后摇了摇头,将门带上。
房中此时只剩下两人,这气氛更是显得凝俱窒息。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乔姌仰着头,声音有些飘飘然,努力不让眼泪流下。
“你知道的。”陆时衍也坐在沙发上,只是他太镇定了,像是没有任何感知似得。
“我不用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你回国的目的,我只是想知道,为何对我此般好,却又食言。”
陆时衍没有说话。
乔姌顿了一会,接着说:“你现在不说,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回了一次头,栽了一次,下次,谁还那么傻呢?”
最后一句,她不知是说给陆时衍听的,还是对自己的自嘲。
“很多时候理由不足以说服什么,想必你对这些感受最有体会。”
“你出去吧,我好累,想睡会。”乔姌想必是真的累了,连声音也变得沙哑了起来。
“闭上眼睛,也就什么都不用想了。”陆时衍不温不火,走过去,蹲下正准备抱起她。
却被乔姌一把甩开了,她的脸上尽数的傲然冷凛,言语也变得尖锐起来:“既然我们都把话挑开了,你也不用假意对我这么好,说到底我真的得谢谢你对我这么多天不遗余力细心的照料。”
“你觉得我虚伪?”陆时衍顿了一会,眯着眼睛,脸上皆是阴沉。
乔姌摇了摇头:“我没这么说,只是我觉得你这么做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有没有,我说了算。”
陆时衍顿时像是受到什么刺激,瞳孔扩展,眼神幽深,刚才的喜怒无形已不见踪迹,连带声音也变得危险起来。
这样的陆时衍并不常见,虽然乔姌此刻感觉他有些陌生,却也有些熟悉,但她盛怒冲击之下,已然无法专心思考,推着自己的轮椅,艰难的往病床走去。
陆时衍怎么能放任她这么折腾,径直霸道的抱起她,不由她动弹,大步往病床走去。
乔姌整个人如临大敌,恨恨盯着她,充满了防备。
陆时衍温柔一抚,“睡吧。”
“出去,我叫你出去。”乔姌显得真的动了怒,瞪着他,推着他,像是他不出去誓不罢休。
陆时衍被推着摇晃了好几下,最后一把按住她的手:“别和我争论这些,你睡下我自然就出去。”
乔姌没有想到陆时衍突然这么容易说话,立即慢慢移动身体,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陆时衍不知道站在床前看了她多久,最后,还是转身出去。
他没有想到,等他走出门,林牧正站在门口,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在这里站了多久?”陆时衍显然有些意外,但语气还是淡淡的。
林牧一直盯着鞋尖,好一阵后才说道:“陆总,你真的不告诉乔小姐了吗?”
陆时衍看着林牧,认真诚恳的说道:“告诉她,从此她的生活就危机肆起,我承受不起再次失去她了。”
这一刻,林牧知道,陆时衍没有将他当做下属,而是陪伴他走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的伙伴,他向他,谈诉他此时此刻最真挚的心境。
他吐了一口气,才说道:“可是乔小姐却误会你,你不怕由此就失去她吗?”
陆时衍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害怕失去她,却也更怕她因我受到伤害。她恼我,怨我,都无所谓,我们终会在一起的,只是过程曲折了些,时间长了点罢了,可倘若她因我受到的伤害,却是我无法承受的。”
他的这番话,来源于乔姌这七年杳然无声。
来源于他内心对自知的绝对认可。
更来源他对她强烈不可触碰的保护感。
可是他忘了,她已不在是七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天真烂漫,倘若他与她一同承担,或是以后很多事情的轨迹就此改变。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时光机。
林牧觉得陆时衍在这件事上有些过于执拗,也有些常人无法理解的酸涩,也就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