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乔姌的记忆中，陆时衍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明明那么多，却字句如一记记铁锤，一下又一下，狠狠掷落心间。
有股逐渐在心尖溢开的，像是被万千只蚂蚁轻噬而过的疼痛感。
同时她也懂，陆时衍内心的这份不安，不止与他父母失败的婚姻有关，另一方面，也可能是自己消失的那七年有关，就算他没说，这依旧是他们两个之间无法被忽视的一道鸿沟。
想到这里，遂而有一种无力在逐渐覆上那些疼痛，变得麻木。
她漠漠的将视线从陆时衍身上收回来，落在远方，潋潋秋瞳中皆无焦点，声音也带着如薄纱般的清透，没什么情绪，好像只是纯粹说出她的想法。
“这是我听过的最理智的求婚，可偏偏所有的理由却叫我找不出一丝的纰漏，就像你说的，你爱我，嫁给你能满足你情感的需求，同时这也意味着你把和我一起面对未来的权利交付与我，这对你有一定的风险，而你提出的这个条件，的确是我目前最需要，很令我动心，怎么觉着，你好像有些吃亏呢?”
陆时衍随着她的视线远眺，温温道，“无论我有什么附加原因，我爱你，这一点不会变，和我结婚，无论你爱我也好，不爱我也好，婚后我都会对你好，这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态度，毕竟和你结婚，我已经得到了情感上的反馈。”
乔姌不自觉嗤笑出声，“怎么觉得，你的感情很廉价。”
陆时衍深如古井般幽深的眸眼晦暗不明，低霭声线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自嘲，“刚才我也说了，你可以当成是一段交易，不必走心。”
乔姌脸上的笑意僵住，在心里无声的一遍又一遍念着:“不必走心···”
像是要把这四个字嚼碎，最好是刻在心底里，融入骨血中，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望向陆时衍，脸上神色已恢复如常，眉眼之间铺着一股淡淡的温凉，声线虽低，但语气较缓，“你的求婚，我答应了。”
陆时衍用那双深邃沉寂的眸眼，就这么凝着她，然后慢慢的执起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会对你好的。”
明明乔姌知道，这段即将到来的婚姻有太多的不纯粹，但却还是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莫名的想哭。
可能是他的表情过于专注，又可能是他的声音过于低醇，竟就这么撞进她的心里，叫她产生一种虔诚的错觉。
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静静的凝着已然干净如初的墓碑。
想起上一次她特意来见爸妈，就是想要告诉她们，她想重新和陆时衍在一起，等下一次一定将他带过来给他们瞧瞧。
可谁知，下山竟意外得知父亲的死亡真相，从而错过与陆时衍约会的时间，而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早已超过她的设想。
可又何尝想到，短短数日，他们就马上要结婚了，而陆时衍，也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第一次与她双双站在她父母的墓前。
果真世事无常啊!
想到这里，她低低徐徐的笑开。
陆时衍看向她，明明她笑意明艳，却陡然生出一股不见底的空乏，一旦将她笑意袅袅的面具戳开，里面定是千疮百孔的疤。
这样的她，明明就站在他跟前，却叫他觉得很遥远，远到看不清。
他的心里有一股倏忽而来的慌乱，下意识便拽紧了她的手。
乔姌吃痛，皱了一下眉，看向他，没有说话。
陆时衍放开她的手，温温道:“Sorry.”但是表情里看不出一点道歉的诚意在里面。
乔姌也无力和他计较那么多，只是象征性的挣了挣手，挣不开，便作罢。
她收回视线，温温道:“要走了吗?”
“你决定。”
“那回去吧。”
“好。”陆时衍一副你做主的表情，乔姌表示，心里还是稍稍受用的。
下山的时候，陆时衍很固执的牵着她的手，乔姌也就任由他牵着了。
车里。
陆时衍看着她，窗外的阳光一半打在她温静的侧脸上，今日她没有化妆，脸上细细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叫他很想摸一摸。
他就真的这么做了。
显然，乔姌被这种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到了，她愣愣的看向他，眼里还有几分小茫然。
陆时衍之前沉郁的心情少了一些，他淡淡收回手，轻勾唇角，温温说道:“要回家还是去工作室?”
“工作室。”乔姌想也不想就回答了。
她本来对工作就挺卖力的，昨天没去，今天没什么事更不能翘班了。
陆时衍本不想她太辛苦，但这毕竟是她喜欢的事情，也不好说什么。
一路驱车朝工作室去。
车停稳了工作室门口。
乔姌解开安全带的时候，就听到陆时衍低醇的声音响起，“明天早上八点钟，我去你家接你，你今晚没事的时候收拾下东西。”
“要去哪里?”乔姌的手顿了一下，看向陆时衍。
所有的反应都是最真实的条件反射。
“结婚。”陆时衍说得很随意，却叫乔姌头脑有片刻的呆滞。
等她回过神来，不知道为何，竟说出一句:“这么快?”
话落，便敏锐的发现陆时衍本是挂着温煦笑意的脸顿时敛了下来，那双鹰眸陡的逼仄幽深，沉沉问道，“后悔了?”
说实话，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乔姌还是有些没晃过神来，她愣了几秒，才摇了摇头，解释道:“没有，只是有些回不过来神。”
陆时衍就这么看着她，像是要从她的神情中去分辨她话的真假。
乔姌也就不躲不闪的大方接受他的注目，但是细细看去，脸上还是有几分小茫然。
须臾，陆时衍粗略的指腹抚上她的脸，虽然表情还是有些僵硬，声音已经和缓了不少，“明天早上八点，记得带户口本，嗯？”
这次，乔姌没犹豫便点头。
陆时衍的嘴角才隐隐生出几抹笑，温温道:“进去吧，我走了。”
“再见。”乔姌朝他微微一笑，下了车。
只是乔姌刚上了二楼，斯威特便火急火燎从他的办公室里往外冲，明显奔着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