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沐浴过的苏溶玥平躺在床上,静静的望着上面的雕花横梁,入宫的这段日子,她每日都要算计许多,又要与这宫里的女人虚与委蛇,她真的觉得有些厌烦。
想想在碧水,每日骑马纵歌,肆意畅然,他们几人闲时便登山望日出,夕下品美酒,过得是那般随性。
那时每每还要抱怨一句无聊,现在想想,却如桃源梦境一般,令人心生向往……
可是,她的身份却是注定了她不能一直那般洒脱,她心中的恨,她心中的怨,都促使她必须回来做个了断。
风清尘那个混蛋竟一声不响的去了南方,回到那里,他又可曾习惯,是不是也像她如今一般,只想早日脱身……
苏溶玥正在发呆,这时乾景尧却正是沐浴过后,来到了到床边,苏溶玥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乾景尧。
乾景尧捕捉到了她的动作,眼里浮现出一抹受伤的情绪。
但他却没做声响,径自躺在了床榻上,“玥玥……”
“嗯?”苏溶玥淡淡回应着。
“你可讨厌我?”
苏溶玥转过身子,看见乾景尧那落寞的神色,心中一紧,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苏溶玥摇了摇头,认真的答道:“不讨厌。”
这个回答是真的,虽然乾景尧有些时候会当着别人的面做些小动作,但也是为了演好这场戏。
除此之外,乾景尧并没有做过任何惹苏溶玥不快的事情,她的确讨厌不起来。
乾景尧的墨眸亮了亮,深深的望着苏溶玥,他那眸子的光华让苏溶玥有一种被湮没的错觉,似乎若是再望下去,便会陷入其中,再难自拔。
“那你可……爱我?”
乾景尧那墨玉般的眼睛在这夜晚中闪烁着幽幽的光彩,里面夹杂着压抑与疯狂的复杂情感。
他疯狂的想得到她,可他却不敢,他怕稍越雷池半步,便将她推出千里之外。
因为她是苏溶玥,她并不是一只供人赏玩的金丝雀,而是一只雏凤,注定凤飞九天……
苏溶玥怔了怔,她伸出手摸了摸乾景尧的额头,想看看他是不是旧疾发作,乱了心智。
苏溶玥那微凉的玉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不但没有舒缓他心头的燥动,更是让他的眼里浮现了一丝难以把持的欲望之色。
他拉起苏溶玥的手,刚想靠近,却突然看见她那裸露的洁白手臂上,戴着一只幽兰色的手镯,手镯的做工没有多精致,引起她注意的是那手镯上刻着的“非”字。
乾景尧突然想起,琉璃曾经无意间提起过一人——“非师兄”。
这是他送的吗,竟然能让她贴身佩戴,难道是因为这镯子有着特殊的含义吗?
乾景尧瞬间便将这镯子从她那纤细的手腕上摘下,拇指摩擦着上面的“非”字,眼里是森森的刺骨寒意。
苏溶玥立刻不悦的皱眉,伸手便要来抢夺。
乾景尧见她有如此大的反应,心头的阴郁愈加浓烈,难道这个镯子竟这般重要,离开一瞬都不行吗?
“你做什么?”苏溶玥警惕的盯着乾景尧。
乾景尧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只镯子,原来是暗藏玄机,他眼中的失落更深,“玥玥,你竟防我至此吗?”
“这不过是一件防身暗器罢了,这宫里的女人哪个是省心的,我若准备的不充分,岂不得被欺负了去……”
“真的?”乾景尧狐疑的问道。
“我骗你作甚?”苏溶玥不耐烦的回答道,她觉得乾景尧最近抽风的狠。
听闻苏溶玥的话,乾景尧的心头似乎轻松了一些……
“我看这机关做的甚是巧妙,想拿去研究一番。”
“真的?”这回又轮到苏溶玥怀疑,乾景尧身为皇帝,什么好东西没有,居然会对三师兄的镯子有兴趣?
乾景尧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苏溶玥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神色清清,不像说谎。
但他这一句话都不说,便上来抢东西的习惯,实在不招人待见。
“乾景尧,你刚才问我什么问题?”苏溶玥盯着床板,突然问道。
乾景尧一怔,将手镯收好,看着苏溶玥缓缓说道:“你可爱我?”
“不是,上一个问题。”
上一个!?
“我问,你可讨厌我?”
苏溶玥转过头,看着乾景尧,一字一顿说道:“讨厌!”然后便转过身子,兀自睡觉去了。
见她这“报复”的模样,乾景尧却倏然一笑,心头纠缠的那一丝幽怨与酸楚尽数不见。
玥玥,不论你心里装的是谁,至少现在陪在你身边的是我……
玥玥,不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的答案却是不会改变的……
……
一早起来,琉璃还像往常一般进来为苏溶玥挽发,苏溶玥看了一眼柜子,吩咐琉璃将那些鲜艳颜色的衣裙都放在了最下面。
琉璃摸着那些用料做工皆是上成的衣裙,只觉得可惜,这里面有好些衣物小姐都还没来得及穿,就这么扔了啊。
苏溶玥看着琉璃的小表情,就觉得好笑,“你若是舍不得,便都拿回去穿吧,省的每日苦着一张脸。”
“这些都是按照小姐你的身形做的,我又穿不了……”
琉璃突然眼睛一亮,贼兮兮的问道:“小姐,你说陛下他怎么会知道你的身形尺寸的,这衣裙做的,一分不差,便是绣娘也得亲自来量,他这却是……”
苏溶玥没有看出琉璃眼中的促狭,想了想,只觉得这乾景尧真是眼力颇佳。
琉璃看出她们二人的想法根本就不在一个点上,也不再与她玩笑,有些好奇的问道:“小姐,最近你不是都穿一些粉嫩的衣物吗,怎么现在就不穿了呢!”
苏溶玥自小便不甚喜欢这般鲜艳的色彩,这次进宫,也不过是为了打消西太后的疑心,才故意作出一番娇滴滴的模样。
她没奢望可以瞒过西太后,但是只要能延迟西太后的动作,便可以为她带来极大的方便。
而现在西太后吃了亏,即便她装出一副痴傻的样子,西太后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不过,她也乐得自在,不用再去笑脸相迎……
琉璃觉得小姐好累,连穿件衣服都要想那么多……
突然间,琉璃想起了什么,便神秘兮兮的说道:“小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苏溶玥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只随口一问。
“那个紫染竟然不是太监,而是个男人。”
“……”
青霓正巧进了屋子,听见琉璃一本正经的在说这件事,竟难得笑了起来。
居然有人认为紫染是太监,这件事足可以威胁紫染做任何事了……
苏溶玥无奈的看着琉璃,“他本来便不是太监,恐怕只有你一个人眼神不怎么好用……”
琉璃委屈的撇了撇嘴,怎么就是她的眼神不好了,明明就是那个紫然长得娘娘腔腔的……
苏溶玥梳洗过后,便起身去了内务府,刚出宫门,便见到一脸不忿的肖贵嫔向仙姝宫走来。
苏溶玥嘴角弯了弯,看来这位是来诉说苦楚的啊。
肖贵嫔一见到苏溶玥,便是一脸的委屈,眼眶含泪,微微泛红。
“肖贵嫔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苏溶玥“关切”的问道。
“娘娘,臣妾可是何时惹怒了娘娘,娘娘为何要背叛臣妾?”肖贵嫔面含怒容,声音悲痛的质问道。
“贵嫔所言何意?本宫有些听不明白。”苏溶玥面露疑惑,嘴角却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这笑意却是让肖贵嫔觉得更加郁闷。
“娘娘明明能力非凡,却以不会看账为由,让臣妾帮忙处理。
臣妾本责无旁贷,可娘娘却是让臣妾为您背了黑锅,险些受到惩罚。臣妾视娘娘为姐妹,娘娘怎能如此背弃臣妾?”
话刚说完,肖贵嫔便嘤嘤的啜泣起来,好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苏溶玥却倏然一笑,肖贵嫔诧异的抬起头,正对上苏溶玥那双清冷的眸子,心中只觉一寒,今日的苏溶玥似乎有什么地方与往日不同。
苏溶玥平时虽不见如何热络,但至少不这般疏冷,今日苏溶玥穿上了一件流彩暗云菊纹度花裙,外罩一件云纹绉纱裙,发间插着一直蝶恋花玉步摇。
肖贵嫔怔了少许,苏溶玥已好久不这般清素,如今这模样,倒让她记起初次见到苏溶玥的场景。
苏溶玥的一首画中藏诗,惊艳众人,可见其胸怀。
进宫后,她却是将苏溶玥当成了一空有美貌的草包,这里不仅有苏溶玥的有意藏拙,更是因为她的一己之见。
因为她嫉妒,在侯府时她上面永远有一个嫡长姐,明明是个蠢货,却偏偏所有人都要去夸赞一番,说是什么菩萨心肠,其实不过只是一个贯会装模作样的贱货罢了。
她好不容易除掉了那个草包,进宫后又被一个不如她的苏溶玥压了一头,所以在她心中,便自发的将苏溶玥想成是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人。
现在她突然想起,那个敢在大殿上与西太后直面辩论,那个舌灿莲花,讽刺西曜皇子的苏溶玥,自己竟是因为嫉妒而将这些故意忘却。
苏溶玥美目一转,那琥珀色的瞳孔带着点点寒意逼近了肖贵嫔,肖贵嫔不由得被这摄人的冷冽所逼退了两步。
“肖贵嫔,你这话里有几个漏洞,本宫不由得要提醒你一番……”
“第一件事,本宫上面只有一个兄长,没有什么姐妹,更何况,做贵嫔的姐妹,结局实在令人心寒,所以贵嫔的姐妹之心,本宫承受不起。”
听到苏溶玥提及肖月如,肖贵嫔的双眼迸发出了刺骨的恨意,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厌恶的事情,看着苏溶玥的神色也变得不善起来。
苏溶玥却并未放在心上,继续淡淡的说道:“这第二件事,那日本宫刚得到掌宫的权,你便亟不可待的迎了上来,本宫不过试了你几句,你便顺势答应,之后更是日日殷勤,可惜的是,陛下并没有注意到聪明又安分守己的贵嫔……”
苏溶玥那幽幽的声音,却是说中了肖贵嫔所有的心思,肖贵嫔脸色一红,却是咬着牙说道:“臣妾一番好心,娘娘不领情便罢了,为何还要出言侮辱?”
苏溶玥逼近一步,那压迫性的气势从她的周身弥漫开来,她的身形要比肖贵嫔高上一些,更显的咄咄逼人,她斜睨的肖贵嫔,开口道:“这第三件事便是,本宫从未视你为友,又何来的背弃。”
肖贵嫔双目发红,正欲分辩,苏溶玥却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茉莉花美,其味也幽,但有时若是种的多了,气味过于浓烈,便会沾染衣襟,久而不散……”
肖贵嫔本是些茫然,却突然想起秀逸宫中那一盆盆开的正盛的茉莉,原来,她竟是早有察觉。
她抬起头,正看到苏溶玥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冷淡笑意。
那双清澈如泉水般的眸子,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仿若一面镜子般照出了她所有的肮脏与愚蠢。
她讨厌这样清澈的眼睛,这双眼睛让她想起了肖月如,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湮灭里面的光华,在这样的眼眸下,只会显得自己更加污浊。
肖贵嫔双目似刀,眼眸里的憎恨与厌恶是那样浓烈,苏溶玥,我一定要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