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珺兮醒来时发现自己一如往常般蜷缩在被窝里,并不甚在意,待脑子活络了一些回想起前夜的事不由一惊,自己竟然迷迷糊糊地睡得人事不省,还不由自主地往李景七怀里蹭,不禁一阵难为情,双颊也跟着晕起一片酡红。
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还好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事情,苏珺兮略略镇定了一些,才起身穿衣。
“小姐醒了?”清霜和清风一起进来。
苏珺兮点点头,半晌才小声问道:“李公子呢?”
清风闻言不禁笑弯了腰,苏珺兮见状不由变了脸色,几乎没惊出一身冷汗。
清霜一边扶起清风,一边对苏珺兮解释:“小姐别被清风姐姐吓到了,昨晚李公子抱着小姐回来,我们还道是出了什么事,原来是小姐睡着了。李公子送小姐回到房里便要回万径园,谁知长玄被阿虎阿豹灌了不到两瓶酒,就耍起酒疯来,恰好遇到李公子从你房里出来,愣是追着李公子抱,也不晓得长玄怎就似生了翅膀,李公子竟躲也躲不赢他,直到长青赶来才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抓住了他,李公子的面子却是里外都挂不住了,一张脸黑得堪比黑炭。”
清风扶着清霜犹自笑个不住,苏珺兮却一阵无语,她还以为她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出来呢,原来却是李景七与长玄。苏珺兮放了心,回味清霜的话,想象仪表堂堂的李景七被个乳臭未干的疯小子追得到处躲的情形,也不禁轻笑出声,再转眸一看,清风似乎也不再刻意排斥长玄,心中暗自高兴,一时又记起清风害她受了惊吓,不禁追着清风要挠她痒痒,清风边躲边求饶,两人便围着清霜追闹起来,看得清霜摇头不已。
苏珺兮心中温暖,这日在一鹤馆坐诊的时间便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她可以回家的时辰,苏珺兮坐着马车才转出杏林巷,就透过微微打开的车窗的缝隙看到李景七如期站在路旁最后一棵杏树之下等着她,不禁会心一笑,心田瞬间被甜蜜盈满。
现在李景七每次都主动接送她往返于苏家和一鹤馆之间,原本李景七打算在一鹤馆后院等她,虽然她以女子身份在一鹤馆悬壶行医本就不是寻常闺阁女子之举,一鹤馆的大夫们也颇能宽容接受,但只怕这已是极限,再要他们接受超乎他们想象的自由恋爱观念则太过勉强,苏珺兮为了不至招来流言蜚语,硬是威逼利诱地将李景七赶到外面等她,李景七大约对陈则涛也有些情绪,原本不肯,但得了能与苏珺兮同车的好处,又能趁机再占占苏珺兮的便宜,便也乖乖地到外面等去了。
李景七上了车,伸手一捞,直接将苏珺兮拥了个满怀。苏珺兮无奈,大概男子都喜欢时时将自己所爱的女子护在自己的羽翼里,因此她反抗几次无效之后也就再懒得反抗了,只任由李景七抱着……苏珺兮心下不禁又暗暗叹了口气,只要李景七不过分胡作非为,占占便宜也就随他去了……想着苏珺兮的颈项已经被李景七啃了几口。
苏珺兮倚在李景七的怀里,想起昨晚李景七跟她讨要信物,真心打算送他一件回礼的,但是现在李景七每回都接送她往返,她又不好意思当着李景七的面做这件事情……心中正是几番思量,头顶响起李景七低低的嗓音:“想什么呢?”
苏珺兮回神,仰头轻浅一笑:“没事。”
“真的没事?”说着,李景七的脸便凑了下来,两人的额头与鼻子一阵相抵摩挲。
苏珺兮浅笑出声,边躲边说:“真的。”
李景七抬头狐疑地看了苏珺兮一眼,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才信了,望着苏珺兮,不知不觉敛了笑容,环着苏珺兮的腰的手便有些不安分起来,谁知马车正巧停了下来,李景七当即一脸愤懑。
苏珺兮却在心中偷笑不止,可是算准了这段路不长,否则哪里能让你上车?由你胡作非为还不知要生出什么惊天之举呢!
看着苏珺兮不自觉流露出的笑意,李景七心中一滞,猛地就势扑倒苏珺兮,捧起她的脸狠狠与之唇舌纠缠了一阵才平了心中怨愤。
李景七抬手擦擦嘴角,一脸坏笑地下了马车扬长而去,完全不理还躺在马车内惊得哑口无言的苏珺兮。半晌,苏珺兮回神,忍不住暗暗问候了李景七一番才解气,脑中却时不时充斥着李景七的蛮横与……苏珺兮不禁一阵心惊肉跳,慌忙起身整理好衣裳下车,好甩去脑间萦绕不去的感觉。
吃过晚饭,苏珺兮终于稍稍平静下来,又记起回礼一事,见天空晴朗,便想趁着这个李景七不在的空闲时间自己去西街挑选一件礼物回赠他。
想到清风一张嘴太厉害,苏珺兮不好意思带上她,再加上上次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因此只带了清霜和阿虎一起去西街,并一再叮嘱王婶和清风,有什么事她一定会派个稳妥的人回来捎信,千万不可轻信旁人。
清风不知苏珺兮的另一层想法,只当小姐爱护她,怕她再出事,心中感动,面上却作出玩笑神态来:“小姐有什么秘密不敢让我知道的?还特意把我留在家里?我照顾王叔去了,横竖你最近的事情都逃不开李公子,我也不去凑这个热闹。”
苏珺兮闻言不禁瞪了清风一眼,偏她一张利嘴,一副直爽脾气,却是个明白的,一旦转过弯来便再骗不过她,现在她知道了她也喜欢玩闹,以及与李景七的事,便时时拿了此事来打趣她。
清风不理苏珺兮,笑嘻嘻得转身取了诊箱就去王叔的房间给他上药去了。
“越发没规矩了。”王婶望着清风的背影摇头道。
苏珺兮点点头,有些心虚地说道:“我回来再教训她。”
王婶倒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对清霜和阿虎来来回回嘱咐了一番,才放苏珺兮三人离开。
苏珺兮一行人到了西街,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赏月的人比起昨日倒也没有少去多少,苏珺兮望着眼前的人山人海不禁皱眉。
阿虎见状说道:“小姐小心些,清霜你跟紧小姐。”
清霜点点头,随即挽着苏珺兮的手不肯放。苏珺兮觉得两人太过紧张,但转念一想,到底没有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三人进了一家玉器铺子,苏珺兮细细看过一遍,看中了一件青玉环佩,此佩玉质虽普通,却胜在其粗拙雕琢的流云纹,刚刚好与她今日头上簪的这支李景七送的流云白玉簪相似。如此,一簪一佩,一白云一青云,恰好合作一对,想必能表达她的心意了。再者,她虽然只能买得起普通的玉佩,但这件玉饰的雕工与她头上的白玉簪异曲同工,都是粗拙之下独具匠心,想必琢玉师傅是个随性通达的人,不带功利之心,只把琢玉当做闲情逸致,乘兴而行,兴尽而返,因此此佩虽朴拙却不失精致,倒也称得起李景七了。
苏珺兮付过钱,正要走,却听到一把娇美的嗓音朝她叫唤:“妹妹,请留步。”回头,是一个俊俏生动的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但她并不认识。
“夫人是……”苏珺兮露出一个娴雅的浅笑,却眼神疏疏,语调淡淡。
女子几步上前,笑道:“想必妹妹奇怪我怎么认识你,我是你陈府大嫂。”
何氏?苏珺兮一愣,不由警醒,她自陈则涵大婚之后,便特意不再往陈府去,而陈则涵成亲之日,何氏盖着盖头,她们应该互不相识……苏珺兮的眼神忽的落在何氏身旁的丫环身上,是了,想来是这个丫环认得她。
见苏珺兮眼底清明,何氏明白苏珺兮信了她,便柔媚一笑:“妹妹若不嫌弃,我们借一步说话。”
苏珺兮实在想不出何氏何意,但因着陈则涵这层关系,苏珺兮又不敢随意拒绝何氏,只好点点头,换了亲近的语气:“如此,麻烦大嫂了。”
何氏端庄笑容恰到好处,上前携着苏珺兮出了玉器铺子。
苏珺兮跟着何氏来到四时茶坊,进了一间齐楚阁。一路上何氏的态度咸淡得宜,举止大方,想必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思及此,苏珺兮悄悄松了口气,应该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两人坐定,何氏叫了茶水果子,便缓缓说道:“妹妹可喜欢这家茶坊的茶水果子?”苏珺兮正要答话,却听何氏轻轻一笑,接着道,“你大哥总爱来这里。”
看着对面何氏探究的眼神,苏珺兮心中一凉,自己料到何氏是个讲理的人,却没料到她未必有饶人之心。是的,不止是这家四时茶坊,陈则涵总给她送这里的茶水果子,就连刚刚的那家玉器铺子,陈则涵以前也常常在那里买了礼物送她。
苏珺兮心下几番思量,有了计较,只浅浅笑道:“往日这里每有新奇玩意,大哥总爱送一份来给我长见识。”
何氏表情未变,还是恰到好处的端庄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刚刚那家玉器铺子,想必妹妹也喜欢吧,精挑细选出来的环佩,倒真是正好与你发上的簪子配成一对。”
苏珺兮一惊,何氏注意了她多久?从一进店开始就盯着她了?苏珺兮抿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压下惊讶,含糊其辞:“大嫂见笑了。”
何氏也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茶,语调没有丝毫起伏:“想必是妹妹家的家风如此吧。”
此话不怀好意!苏珺兮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怒气,这说的是她爹爹与娘亲私定终身的事。苏珺兮再抿了一口茶,这次压下的却是隐怒,嘴上却再次含糊其辞:“大嫂又见笑了,爹爹素爱拙玉。”
不料何氏却不依不饶:“我哪里敢冒犯先辈,妹妹误会了。我只不过在想,并蒂莲不开,是水不够浊么?不知妹妹那环佩,是流云纹还是流水纹,配的是流云还是并蒂莲,或者,二者皆可,任择其一,倒也便宜……”
苏珺兮越听越气,何氏言下之意,她苏珺兮脚踏两条船,换个说法,也就差不多是人尽可夫了。苏珺兮紧紧握了握手中的茶盏,送至唇边再抿了一口,这次却再压不住耐性了。
苏珺兮端着茶盏沉思了半晌,才放下,眼中无比清明,可以抬脚走人,却不能拉下脸来:“珺兮抛头露面,自比不是寻常女子,想必大嫂也不是,珺兮不怕说句让大嫂取笑珺兮的话,珺兮眼拙,一直以为环佩刻得是流云纹,买来也是来配发上的流云簪的。”
何氏一愣,倒没有想到苏珺兮给了她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而且,她并不晓得那流云簪的来历,此刻苏珺兮的话明白告诉她,那是信物,她反倒有些无措。
苏珺兮见何氏怔住,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起身:“大嫂,珺兮该回了,先行一步不送。”
说罢略一致意,便出了四时茶坊。苏珺兮好不容易穿过人群,坐上马车,想到刚刚何氏一番有意无意的侮辱,自己却要顾着陈府对苏家的恩情,顾着大伯父和陈则涵的情谊,不能翻脸,心中不由一阵委屈,思绪纷乱间,只低低吩咐身旁的清霜:“去万径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