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珺兮心中疑惑,却并不接话,官媒婆见状,温和一笑,接着说道:“李公子不单请了我,还有另一个官媒大张旗鼓地去了陈府,这大雁也有两只,李公子说,不管陈府如何行事,他只看小姐的心意,只要小姐收了大雁,陈府那边自是不在话下。”
官媒婆说罢,温和地看着苏珺兮,并不似寻常媒婆那般夸夸其谈。
原来如此,苏珺兮不由感动。李景七倒是乖觉,两处都来提亲,陈府那边大张旗鼓的,想必也是为了不落她的脸面。但是,苏珺兮不能答应李景七。一则,即便她爹爹临终遗言说,她的婚姻大事,须得她自己点头才可,但是她爹爹毕竟是把她托付给大伯父了,只要大伯父不提此事,她断没有擅自点头或者摇头的道理,否则岂不是丢了苏家的面子也拂了大伯父的面子,李景七应该能明白吧?如果不明白,那他也确实当被拒绝。二则,李景七那些难以出口的过往,是不是也该给她一个明确的交代?
想着苏珺兮淡淡地开了口:“请你回去告诉李公子,此雁我不能收,我的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做主。”
官媒婆闻言倒不惊讶,似乎苏珺兮的回答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苏小姐,我明白了,只是,李公子的心意小姐日后自然会明白。”
媒婆说完,便领着那提着大雁的妇人告辞了。
苏珺兮初时回想媒婆最后的那句话,有些不明所以,但过了些日子,便完全明白了媒婆口中所谓的李景七的心意。自那日之后,媒婆天天领着自己的随从提着大雁来苏家提亲,即使苏珺兮回回都婉言拒绝。而陈府那边亦然,另一个官媒也是次次都遭到陈府婉拒,但日日都坚持上门提亲。
苏珺兮从媒婆口中得知李景七去陈府提亲的结果,不晓得她大伯父有何打算,但是,她也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只一如往常地往返于苏家和一鹤馆之间。
说来苏珺兮也觉得好笑,她和李景七一边上演着求亲与拒亲的戏码,一边又如往常般来往,李景七依旧日日接送她往返于苏家和一鹤馆之间,只是继续着执礼甚恭的态度,苏珺兮对此也不置一词,只冷静地静观其变。
陈府,陈大老爷陈于致的书房内,对了一日账目的陈于致放下手中的账册,起身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摆,低声问自己的心腹陈府账房的总管事陈忠:“陈忠,宴请刘大人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陈忠略一躬身,才回道:“老爷,都已经按老爷的吩咐安排好了。此刻也到了时辰,马车早就已经备好,还请老爷早些到乐来楼候着刘大人吧。”
陈于致低笑一声:“正是此意,我们有求于人,更加不能怠慢。倒是让你忙些生意之外的事情了。”
陈忠闻言也微微笑开,却答得恭敬:“老爷言重了,此事事关紧要,自然不能马虎了去,也是小的份内之事。”
陈于致颔首,转身边走边吩咐:“这就走,你交代陈福怎么和夫人说了吗?”
陈忠隔开一步距离地跟着陈于致,闻言答道:“已经交代了。”
陈于致点点头,大步流星地去了前院,坐马车前往乐来楼。
到得乐来楼,陈于致坐在陈忠早就订好的雅间内等着刘大人,而陈忠则带了一个小厮在乐来楼门口候着。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杭州府知府大人刘守敬才姗姗来迟。
陈忠远远瞧见刘守敬的轿子,转头示意身后的小厮,小厮得了暗示,拔腿就回乐来楼雅间报信去了。
见轿子停了下来,陈忠不等刘守敬下轿就疾步近前躬身行礼。
刘守敬下了轿子对陈忠微微颔首,旋即进了乐来楼。陈忠连忙紧随一侧,谦恭地引着路。
须臾,得了信的陈于致亲自迎了出来:“刘大人,幸会,幸会。”
刘守敬这才露出宽和笑容,对陈于致稍稍致意:“陈大老爷,这私下里的,千万莫要客气!”
陈府虽不是令人忌惮的权势世家,但凭着杏林世家的地位,笼络者也不知凡几,何况陈府还是杭州府最大的药材商,刘守敬自然不会随意显摆官威,只拿出一副宽和做派。陈于致也心知其中曲直,因此只在开始之时谦恭一番,之后也随着刘守敬渐渐摆出和气的态度。
陈于致引着刘守敬在雅间落了座,乐来楼的店小二麻利地上了菜,一时两人一番礼让推辞,便宴饮开了。
待酒过三巡,陈于致一张脸微微泛红,先敬了刘守敬一杯,才状似无意地感叹道:“在下这些日子可是为着一桩事情愁白了头发。”
刘守敬闻言,心中了然,却推了个太极:“陈大老爷悬壶济世,想必辛劳,杭州府的百姓都念着你的妙手仁心呢!”
陈于致呵呵笑开,谦虚道:“哪里哪里,刘大人过誉,在下也不过尽己所能罢了。”陈于致给刘守敬倒了一杯酒,才继续道,“不知刘大人可还记得早几年前声名在外的苏世林大夫?”
刘守敬点点头,举起酒杯敬了陈于致一杯,才道:“怎么不记得?只是可惜了,英年早逝,杏林失了一位英才啊!”
陈于致似乎想起往日时光,不禁慨叹:“可不是,哎,他是先母娘家的人,自小父母双亡,先母怜惜他,带在身边当亲侄子养着,先父更是珍惜他的天赋才华,不惜倾囊相授。在下自小与他一处长大,真是一个人人都没话说的人,只可惜英年早逝,留下个独生女儿,临终前将其终身大事托付于我,我自然不能怠慢了去,眼下正是为了此事犯愁。”
刘守敬一愣,倒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事情,一时不知该接什么样的话,又打了个太极:“如此,自然是要慎重行事。”
陈于致点点头,叹了口气:“可惜犬儿无成,不然我让我儿娶她过门,在自己家里总归放心,也对得起我这个远房的兄弟了。这几日,倒是有人频频上门求亲,但此人我不知底细,不敢贸然决定,因此特意请刘大人来,是想拜托刘大人替我查查此人的底细。”
说罢,陈于致起身对着刘守敬拱了拱手,刘守敬见阻止不及,连忙起身侧了身子,算是躲了陈于致的礼:“陈大老爷客气,只是不知是谁?”
陈于致连忙请刘守敬落座,随即自己也重新坐了下来:“此人姓李名景七,自言东京人士,乃李姓世家旁支,因家中突遇变故,遂移居杭州。不知,刘大人可知其中详细?”
刘守敬咋闻李景七名姓,暗自心惊,幸好几十年官场磨砺养得泰然自若,倒是面不改色,后面又听陈于致问他其中详细,心中不由几番掂量。
陈于致见刘守敬半晌都不置一词,心中在意,问道:“可是此人有什么问题?”
刘守敬来回掂量,终是有了计较,只笑着摇了摇头:“陈大老爷莫急,可巧前两日我整理新进户籍卷宗,看了此人户籍资料,刚刚一时回忆此事,失礼了。”
陈于致连忙摆手,刘守敬继续说道:“我早年在京为官,也是对李氏一族如雷贯耳。李姓世家这几年日渐出世,可是清名在外。”
刘守敬停了下来,陈于致连忙给他添酒,刘守敬伸手按住了陈于致手中的酒壶:“陈大老爷客气,非是我扫兴,实在是我不敢贪杯耽误了明日公务,还望陈大老爷见谅。”
陈于致闻言连忙收了手,歉然道:“在下疏忽,如此,不敢耽误刘大人明日公务。只是不知这位李景七却是个什么情况?”
刘守敬捋了捋自己的短须,说得谨慎:“前几日我看他的户籍资料,卷宗记载,他是李氏旁支,其父早亡,原先家族产业由他兄长打理,后来出了变故,家人过世,如今家产悉数转至他名下,他亦来杭州定居。”
陈于致暗自琢磨,口中便说道:“倒是经历了大磨难,可知是什么变故?”
刘守敬又捋了捋自己的短须,说得更加谨慎:“这,资料里说是船难。”
陈于致点头,半晌叹道:“原来如此。在下万分感激”说着,举杯致意,自酌一杯。
刘守敬挥挥手:“不过小事一桩,陈大老爷不必放在心上。”
两人又寒暄一阵,便互相告辞。陈于致送刘守敬下了楼,等他起轿离开,才坐马车回陈府。
苏珺兮不声不响地等了几日,终于等来了李景七的反应。
这日,李景七送苏珺兮回到苏家,虽然也遵循着礼制,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默默跟随着苏珺兮往她的闺房走去。
苏珺兮心中了然,也不作声,两人便一路默契地到了苏珺兮闺房的外室。
苏珺兮和李景七各自在桌旁坐下,李景七自怀中取出一叠文书来交给苏珺兮,打破了两人的沉默:“珺兮,这是我家的产业。”
苏珺兮一愣,却不理睬李景七的话。李景七顿了顿,才说道:“珺兮,我将我的家事都告诉你。”
见苏珺兮微微点了点头,李景七才缓缓开了口:“我家是东京李姓世家的旁支,虽无大富大贵,却也殷实。我爹在我小时候就过世了,我是跟着三哥长大的,后来我成了家,我的妻子难产过世,早产的孩儿也早夭了……之后不过几年,三哥为了打理家业,一次出海遇到……娘亲难过,也……”
苏珺兮心中微动,抬眸看着李景七,见他神情悲恸,心中不禁一紧,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李景七忽然望向她:“我本没有想过自己还有此番际遇遇到你……你可会不喜我的这些遭遇?你若不喜,我……”
苏珺兮连忙止住了李景七的话,浅浅笑道:“你难道不知我也是父母双亡么?”
半晌,李景七咽了咽喉咙,起身紧紧拥住了苏珺兮。
清风进来瞧见两人此番情状,本想避开,奈何事情紧急,不得不打断两人,开口却是一阵结巴:“小、小姐,我、我……”
苏珺兮回神,连忙推开李景七,整了整情绪,才问:“怎么了?”
清风清了清喉咙,回道:“小姐,大老爷请小姐往陈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