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有一座白雪皑皑的山,高阳摸着镜子,眼泪早已干涸,可悲伤怎么都止不住,于是透明的眼泪就变成了鲜红的血,一滴滴地落在镜面上。
世俗的眼光是多么的可怕,高阳捂着胸口,像条上岸的鱼,失去了水,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祈求能活下去。
辩机,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你?我诅咒这个世上的女子,杀尽亲友孩子丈夫,永世活在扭曲的怪异世界,如同地狱!
镜子上凭空燃起一簇红色的焰火,这火一路蜿蜒向上,最终盛开在天空,绽放出一朵巨大的暗红色莲花。
传说红莲业火可燃尽世间一切业力,亦可放大世间一切业力,业力越多,火便燃得越旺,业火一起,无物可灭,直至业力清空。
镜子里的天山,终年白雪覆盖,山顶日复一日的飘着雪,从来不肯停歇。
在冰雪的最中央,燃着一簇红色火焰,如风拖着沉重的身躯,伸手触摸上火焰,“你可听闻过四方尊者?”
不等明希回答,如风又道:“四方尊者,居于域外缥缈之地,万千世界在其眼中,如若无物!”
“常道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我本是凡人,却成了这镜中人。享受着永世不会枯萎的容颜,看着镜子里离离散散的众生,始终容不进他们。你不同,你从死亡里来,又步入死亡,我腻了这天山的一切,腻了这镜子里的一切,母亲犯的错,我替她承受得够多了,真的很累,很累,我想歇歇了!”
如风的最后一句话,轻不可闻,明希叹了口气,感受着自己从新充满生命力的躯壳,无趣地任由如风被红色火焰吞噬。
谁能担保自己,不是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谁能担保自己,就一定是正常人?
四方尊者那等高高在上的大能者,不也照样超脱不了这天地吗?
白莲欲扰乱世间一切有为秩序,青莲执着于心中之剑,红莲最喜世人业力深重,黑莲看似无为,却与白莲形影不离。
四方尊者建浮游轮,纳诸天凡魂,练众生入药,这只是个虚假的世界,没有什么是真的,也没有什么是假的,只看你是怎么看的。
“明希!”
傅长生的声音,似从天外传来,明希起身,冰雪的天空上,倒映出了一个人,披着金甲手握长剑,眉宇间俊美无双,眼里是淡漠残忍。
明希想起曾看过的一个戏剧,我的意中人从来不会脚踏七彩祥云,从天而降来拯救我,他只会手持长剑,眼看着我灰飞烟灭!
眼里酸酸涩涩的,明希收回了眼,提起被空置许久的灯笼,把那簇火焰装进灯笼里,灰扑扑的灯笼立马容光焕发,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红色灯笼映得明希的衣裙也成了一身红,像一场熊熊燃烧的烈焰,烈焰在雪地里,渐行渐远,风雪肆虐,渐渐将之淹没。
“传闻不可信,都说天山难登,我看也没什么难的嘛!”
三娘不屑地说着,回头看来时的路,一片白茫茫的雪。
古一嘴里含着根枯草,眉眼间是苦大仇深:“三娘,我们估计回不去了,过往前尘我打算一笔勾销,你呢?”
三娘敛了眉娇笑:“三娘从来只活在当下,过往如云烟,留不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巍峨的雪山之巅,三人迎着风雪前行。
“主子,传说,天山难登的真正原因是,上了天山的人从来没有回去的。”
“窦家小姐若真的去了天山,怕也是不可能回去的。”
那雪,一直一直不曾停歇,十九踩着积雪行到最后,耳边再也没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主子,你爱她吗?”
古一飘忽的声音。
十九沉默了一瞬:“不爱!”
古一轻轻地笑:“我猜也是不爱,三娘还不信,女人啊,头发长见识短,固执己见的时候,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
十九回头,身后只看到白茫茫的雪,古一三娘两人早没了影。
视线模糊的时候,有一抹极致的红,在一片白里若即若离地引领着十九,十九醒来时,人已经下了山。
三娘裹着厚厚的被子,古一也裹着被子,挨在三娘旁边,三娘瞪也瞪不走,又实在冷得厉害,就懒得再管他,只静静地等着身体回暖。
房间里烧着火,火光映在三娘脸上,柔和了她一向虚假的温和笑容。
天山有一红衣女子,提着灯笼为去天山探险的迷路人指引来路。
三娘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嘟囔:“哪有什么红衣女子,怕是产生了幻觉。”
十九捧着古一端来的药膳,眼神定定地盯着烧得噼啪作响的柴火。
“你从来都是如此,无情无爱偏偏装得情深似海,你怎么样了关我什么事?我真该庆幸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让你连契约都不乐意签一个,才没跟着你陪葬!”
“你死了就死了吧,主世界修士多如牛毛,你死了还腾出资源了,多好的事啊!”
“我只是不习惯,不习惯没了个智障一样的脑残家伙在身边晃悠。金仙子也不习惯,而我,活着与不活着对我来说没有特别大的意义,尊者们要搞事,那我就跳进来捞一把,说不定能把你这个智障捞回去呢?”
“长生,傅长生,都浑浑噩噩这么久了,你也该醒了!”
“主子?主子??”古一连唤好几声,十九才回过神来,看向他。
“主子,窦姑娘本来就活不长,忽然就没了,你也不用伤心成这样吧,这人生自古谁无死嘛,咱……哎哟,三娘你打我做什么?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主子不爱窦姑娘,不爱!”古一张牙舞爪。
三娘又赏了他一个板栗:“吃你的,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古一小媳妇状喝着汤,主子本来就不爱窦姑娘,山顶上主子亲口承认的,女人啊,就是拧不清!满脑子的情情爱爱,连三娘也是这样。
镜子里的雪山再次被灰尘覆盖。
“咦?这是什么?”
“唐朝出土的文物,别瞎动。”
“怎么可能?这镜子根本就是现代产的,你看这儿还有个英文字母加阿拉伯数字的代号呢。”
“真的?我看看,咦,还真的是啊!谁放到文物里的?脑残是不是?”
说话的人顺手一扔,镜子落在大理石地板砖上,哗啦啦地摔得四分五裂。